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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三帝(1 / 1)

陆凝早已知晓未来的一切,但身在其中,只知道他们的命运,却不知道是他们是如何走向自己的命运的。就如同她无法料到,刘病已和许平君,会在此时就遇见了霍成君。

刘病已和许平君陪着陆凝去城里逛东市,刘病已攒了些钱,给平君买了一支好笔,让她跟着陆凝习字。平君捧着笔,欢欢喜喜地走在前面,刘病已跟陆凝说着话,才出了市门,一个没看好,平君被一辆骈车斜刺里擦过,倒在地上,还呆呆的捧着那支笔。

刘病已快步上前扶起平君,左看看右看看,确定她没什么事了,这才抬头看驾车的正在骂骂咧咧的人。

“知道车里坐的是什么人吗?我们霍府的小姐,要进宫去探望皇后的!你们惊扰了我家姑娘,知道是什么罪名吗?!”

霍府家奴,仗势欺人,在长安城可是出了名的。霍大司马是好人,可他夫人嚣张跋扈,连她治下的霍府奴仆都个个如她一般。

刘病已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向骈车里的人拱手施礼:“小妹无礼,惊扰了霍姑娘,在下在此代她赔罪。”

“赔罪就完了吗?我们姑娘岂是你们这些刁民·······”

“住口!”车里的人一声怒斥,掀开帘子走了出来,是个跟平君一般大的姑娘。一身锦衣,鎏金的钗环,贵气逼人,“又没出什么事,怎么大惊小怪的,你们平日里就是这样耀武扬威的么?”

霍府家奴在长安城里可是横行霸道惯了,自家小姐不知情,这般训斥,脸上有些挂不住,低声道:“姑娘有所不知,这些刁民敢冒犯咱们家的车驾······”

话还没说完,霍成君便板了脸:“你们平日里被母亲如何纵容我管不上,但在我面前,可容不得你们如此。”她向刘病已欠了欠身,“是我府上的下人失礼了,公子和这位姑娘莫怪。”霍成君是养在侯府里的大小姐,少见外人,见到刘病已这样年纪相仿的少年,又这样护着许平君有些好奇,不禁多看了几眼。

刘病已笑了笑:“多谢霍姑娘。”平君也笑,施了一礼:“多谢霍姑娘。”

从霍成君出来,陆凝便悄悄站远看着,史书上对她没有多少笔墨,甚至连她的年龄,都没有详细的记载,而此时,自己竟可以这样看着她,看着他们三个人,心里的滋味竟不知如何描述。

见刘病已和许平君竟被霍成君留住说话,陆凝有些心慌,不由自主走上前去:“病已平君,我们该回去了,今日不是子玉和阿遥姐姐还要来么。”

霍成君见又来了一个年纪相仿的姑娘,不由得高兴起来:“这位姑娘是?”

“陆凝,病已的表姐。”陆凝说了,有些冷淡。她是不了解霍成君,可是想到以后的事,怎么也对她喜欢不起来,更不希望此时刘病已和她有什么交集。

刘病已早就想走,道了告辞,就牵着许平君往回走。

霍成君看着他们三个人的背影,不知为何,突然生出了一丝羡慕。

刘贺早早就带着阿遥到了刘病已家中,咋咋呼呼地要喝酒,刘病已跟他说了今日之事,刘贺笑了笑:“没想到那霍夫人连同霍家奴仆在长安嚣张跋扈作威作福,养的女儿倒如此温良。”他咂咂嘴,“只怕在如此权势富贵之下,霍家没几个人能保持清醒了。”

刘病已有些奇怪的瞥了他一眼,刘贺瞪回去:“你看我干嘛?”

刘病已笑:“在想你是什么人,见识倒很远。”

刘贺灌了一口酒,无所谓地笑笑:“在下齐人,来长安探亲的,跟你说过多少次了。”

刘病已耸了耸肩,他直觉地不信,笑了笑:“不管怎样,平君没事就好,霍家奴的恶名没几个人不知道,我今日还真是有些担心。”

看着院中在谈笑的三个女子,刘贺眯了眼,看看许平君,又看看刘病已,不怀好意地笑:“你如此护着平君,当真愿意看着她将来嫁给别人?纵然她母亲不大愿意,可总能争取一下。”

“平君待我极好,我就把她当成自己的妹妹。”刘病已瞪了他一眼,笑了笑,也喝了一口酒,他平日里不太喝酒,动作却比刘贺的放浪不羁温文许多,“何况我刘病已生下没多久便全家丧命,只活了我一个,如此不祥之人,怎能拖累平君。”

他身上背负着多少人的性命,背负着满门的血泪,他只能一个人承担着。

刘贺看着他,想着刘弗陵在建章宫中高寒寂寞的样子,那张清冷淡漠的脸,竟不知道,他和刘病已,究竟谁更苦命一些。不过,至少刘病已,如今能安稳生活吧。他若能不再背负那些冤屈与不平,或许,会这样安稳地平淡度过这一世吧。

生于皇家,便是生在了无奈心酸的富贵笼中,刘贺一直无比庆幸,至少他还有阿遥。

建章宫前殿,刘弗陵看着刘贺,摇了摇头:“你也在长安流连这许久了,再不回去,你是想将昌邑国邸当作昌邑王宫了么?”

刘贺装模作样地叹气:“臣不过是想多陪陛下几日,这一回去千里迢迢,陛下却总是想赶臣走。”

刘弗陵难得地不端着严肃的脸,微微侧目看他:“你这几日在长安城玩的多开心,来看过朕几次?”

“咳······”刘贺轻咳,正了神色,“其实臣确实该走了,今日来跟陛下辞行的,刘病已的事陛下不必操心。”

“朕原本就没操那份心,”刘弗陵轻轻笑了笑,“早已将他归入皇室宗籍,但愿没人注意到他,就让他这样好好生活下去吧。倒是你,”他轻叹,“有人劝你立王后,还有多少人做媒都做到朕这里来了,不过这件事,朕还是想按照你自己的意思来。”

刘贺脸色冷了下来,哼了一声:“昌邑小国,与朝堂上向来没有什么利益往来,若是昌邑的贵族家想嫁出一个王后,联络朝中关系,倒也真是可笑。”他看了看刘弗陵,“陛下有诸多无奈,可臣没有,臣要娶谁,谁都别想管。”

刘弗陵缓缓点了头,微笑:“如此甚好,虽然很多事朕也无奈,但这一桩事,朕总能借口昌邑偏远不重要不理会他们,让他们自己跟你说去。”

刘贺忽然离席,行了大礼:“贺也多谢皇叔的成全。”

刘弗陵颔首,让他起身,看着神采飞扬的刘贺,一身珠玉的富贵打扮,想起了什么,缓缓开口:“你身份贵重,本来就不缺钱,平日里张扬些别人也不说什么,只是别在银钱上过于无度了,昌邑封国不大,难免有人要看不惯。”

“不瞒陛下,臣做这个昌邑王的确是用度多了些,”刘贺无所谓地笑笑,“又不是剥削百姓来的钱,谁管我做什么,富贵王侯,我也没过分不是,不过是爱玩了些,人谁还能没个爱好。”

生于皇家,比旁人最多的好处不就是衣食无忧银钱不愁么,他玩玩又怎么了。他刘贺没什么大志,就是追求个生活。

沉默了一会儿,刘贺岔开话:“近来结交了几个朋友,若是陛下见了,也定会喜欢的,可惜陛下出宫不方便。”他叹口气,摇了摇头,“唉,可惜了。”

刘弗陵瞥他一眼,不怎么感兴趣的样子。刘贺本来也是随便说说,见了他这副表情,却来了兴致:“不如陛下借着送我,跟我出去走走?”

刘弗陵还没来得及说话,张季就进来禀报:“陛下,金侍中求见。”然后抬头看了看刘贺,古怪地说:“不过听说昌邑王在,金侍中就说改日再来······臣怕有什么要事,所以还是先进来禀报陛下。”

“金侍中从前常同陛下在一处,见什么外嘛,快请他进来!”刘贺笑眯眯,笑得张季抖了抖,看向刘弗陵,见刘弗陵也点了点头,才出去请金赏进来。

金赏也不知道为什么,见了刘贺就头疼,这人笑嘻嘻的样子,却总像是能将人一眼看穿——也许是他自己心虚。他向刘弗陵和刘贺行了礼,刘弗陵问他有什么事,他说道:“也没什么要事······”

还没说完就被刘贺打断:“没什么要事就是想见陛下了才来的嘛!正好,我跟陛下要出宫去,金侍中也一起罢!”

“这······”

“这什么这,陛下都答应了,明日我回昌邑了,你就当送送我。”

“朕几时答应······”

“臣谢过陛下!”刘贺接过话,眨了眨眼。

刘贺说,近日认识了几个朋友,陛下整日在宫中烦闷,臣陪陛下出去玩一玩。于是此刻,刘弗陵和金赏跟刘贺公孙遥一起站在刘病已面前。

刘病已呆了一呆,阿遥眨眨眼看着他。刘弗陵和金赏有些尴尬,只有刘贺大咧咧介绍:“病已,这二位也是我在长安的故友,明日我要走了,今日来跟你们道别。”他拍了拍金赏的肩,“这位是金大哥。”又看向弗陵,“这位······”

“赵贺。”刘弗陵接过他的话,轻轻剜了刘贺一眼。

刘贺冷汗,扭过头,目光扫向院中:“阿凝怎么不在?”

“同淳于先生出诊去了。”刘病已将他们请进门,随口答了句,又向刘弗陵和金赏说道:“寒舍简陋,怠慢二位了。”

“赵大哥,”刘贺说这句话时差点咬了舌头,“这就是我跟你说的病已。”

刘弗陵却仿佛神游天外,只盯着他说:“你方才说谁不在?”

“陆凝啊。”刘贺有些奇怪地回答,“也是个很有意思的姑娘,是病已的表姐。”他知道陆凝不是刘病已的表姐,但是当着刘病已的面,他也只好这么说。

刘弗陵几乎是心里一颤:“这位姑娘······”他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怎么?赵公子识得阿凝姐么?”刘病已心中觉得奇怪,明明阿凝在长安城中并无故人,怎么会识得这样一个富贵公子。

“不······大概是与我一个朋友名字相同吧。”那人是他心中一个秘密,怎能轻易与外人言说。

刘贺暗暗地戳了戳金赏,以眼神询问,金赏轻轻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

平君的母亲许夫人见刘病已来了客人,笑着奉上吃食招待了,刘贺还随意地去拿了酒,开始向刘弗陵和金赏大加夸赞这几位朋友如何如何好。这几人中,大概只有他一人如此没心没肺,玩得畅快了。

金赏只觉得眼前情景十分诡异,这三个人年纪相仿,除了刘病已都用的是假名,却是骨肉至亲,是叔侄,甚至爷孙。乱了,太乱了。金赏晃晃脑袋。

关内侯王奉光的家中,陆凝陪同淳于非给卧榻上的人开好了方子,一旁的小姑娘盈盈施礼:“小女谢过先生。”

这人是刘病已斗鸡时认识的,祖上也是立过战功的关内侯,到王奉光这里落魄了,也就袭了个爵位。

陆凝从进他家家门就有种奇怪的感觉,想到了什么又想不起来的样子。

王奉光叹了口气:“我这女儿啊,真是让人操碎了心,怎么刚许了人家,那家儿子竟病亡了,若是叫人家说她克夫可怎么好啊······我这一着急竟然数日下不了床,有劳先生为我走一趟了,病已啊,真是个好孩子······”

姓王······克夫·······关内侯······邛成太后······

陆凝朝天翻了个白眼——不出意外眼前这位王姑娘就是刘病已的第三个皇后,她现在已经见过了刘病已的三位皇后。看来果然现实没有小说狗血,诚然她穿越已经很狗血,但并没有碰到当皇后这样更狗血的事。

王姑娘认识刘病已,也听说过这位陆姑娘,大方地打了招呼,虽然落魄了,可终究是关内侯家的姑娘,举止有度。

“有劳淳于先生和陆姑娘,王翾谢过二位了。”

王翾。陆凝点点头。事到如今,她居然还能忍住不动声色,她自己都有些佩服自己了。可这一切早已注定,她怎能插手,岂敢多言。

往回走的路上,陆凝低着头不言不语,淳于非觉得奇怪,但这孩子自从那年从山上跌落,醒了之后就颇有些与常人不同,她身上表现出来的样子,有些正是他所期望的,所以他从不言语从不点破。

刘贺有心要在走之前带刘弗陵见见刘病已,却没想到眼前的气氛竟然有些诡异。

刘弗陵沉默着不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金赏坐在刘弗陵身侧,刘弗陵不开口,他便不说话。只有刘贺吃吃喝喝,不停地在跟刘病已胡扯,听说刘病已与人斗鸡,嚷着要跟他同去。

“你不是明日就要走了么?”刘病已古怪地看着他。

“本公子下回再来长安,一定跟你去!”刘贺拍着他的肩,郑重承诺,又笑着向许平君说:“小平君,别忘了下回再给哥哥偷你母亲的酒去啊!”

“母亲说,不能偷······”平君说完这句,往刘病已身边靠了靠。

刘贺泪汪汪:“枉本公子还给你买糖吃……”

“是阿遥姐姐买的······”平君小声提醒他。

“阿遥的就是我的!”刘贺瞪大了漂亮的眼睛看着她。

刘病已白了他一眼,见气氛缓了缓,低声问他:“你带来的这两个朋友怎么都这么古怪······”

刘贺打着哈哈,压低了声音:“他们俩就这怪毛病,没有恶意的······”

刘弗陵统共没说几句话,刘病已以为这两人虽然是刘贺的朋友,但好像不大适合与自己做朋友,哪知告辞的时候,这冷冰冰的少年却开了口:“今日多有打扰,在下实有杂事烦心,太过失礼,他日在下再登门拜访。”

刘贺呆住,一边想着刘弗陵这几年脾气真是越来越古怪,一边跟了上去。

陆凝回来的时候,刘病已告诉她今日来了客人,似乎认识她。

“谁?”阿凝想着王翾的事,心不在焉地问。

“是子玉的朋友,说是叫赵贺。也许是他认识的人跟你一个名字吧。”

“呃?”赵贺?陆凝下意识地伸手摩挲着怀中那枚刻着“陵”字的玉佩,他不是说,他叫赵陵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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