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丰道:“老道这路太极剑法能得八臂神剑指点几招,荣宠无量。无忌,你有佩剑么?”小昭上前几步,呈上假倚天剑。张三丰接在手里,笑道:“是木剑?老道这不是用来画符捏诀、作法驱邪么?”
周芷若忽道:“张爷爷,我口渴了,能讨点茶水喝么?”
众人尽皆一愣,剑拔弩张的时刻,她竟还有闲心喝茶?
张三丰站起身,左手拿剑,右手一挥道:“去吧!”并没有停顿,将剑招一招招演练出来。
周芷若冲张无忌微微一笑,与道童明月向后殿走去。
赵敏眉目一皱,她身后立时有两名大汉向门外走去。
张无忌眼光微变,眉头一紧,韦一笑躬身跟了入后殿。看着周芷若与那些小道童一起生火烧水,心中很是奇怪,这位姑娘葫芦里究竟装了什么药?
周芷若待茶水烧开后,让道童将茶水送到厅中群豪手中。最后她拿了碗茶水,轻轻抿了一口,重回到厅中来。
只听得张无忌喝道:“快撤手!”
东方白一咬牙,竟不松手,电光火石间,“啪”的一声,他的手臂已被木剑打落,便似利剑削断般无异。他是存了舍臂护剑之心,左手伸出,不等断臂落地,已抓住。张无忌惊惧于他的勇悍,竟没再去跟他抢剑。
忽地影子鬼魅般一闪一晃,东方白刚抓在手中的倚天剑及自己的右臂已被韦一笑抢了过去,饶是他剑法精快,轻功终不及蝠王。他一愣,飞身想追上抢剑。张无忌怕周芷若有甚损失,闪身挡住他,将周芷若及蝠王护在身后。
韦一笑转身间已到周芷若身前,将那断臂强行挪下,将剑插回剑套中,躬身将剑递上,道:“启禀教主夫人,属下已抢回倚天剑,请辨别真假!”
周芷若微笑道:“周芷若谢过韦蝠王。”说话间接过倚天剑,将剑取出,将茶水洒在剑身上,招手让小昭过来,摘下那朵珠花,用那银柄试探剑身上的茶水。见那珠花的银柄并未变色,松了一口气,道:“这是真的倚天剑!”
张三丰哈哈笑道:“孩子,过门都是客,怎么不给客人准备些茶水,倒显得是武当失了礼数!”
周芷若躬身道:“张爷爷,您有所不知,这赵姑娘第一次与我们相见便以毒气相赠。想这武当的茶水虽清甜,却难不保赵姑娘认为我在里面放了什么□□呢!还请爷爷恕罪!”
此时东方白走到赵敏身前,躬身道:“主人,小人无能,甘领罪责!”
赵敏对他全不理睬,冷道:“承蒙周姑娘瞧得起!”以银针试剑,群豪皆看在眼里,众人怎么看她倒不在意,可他又会怎样看待呢?
周芷若上前两步道:“请问赵姑娘,参与光明顶一战的各大派人士,现今在何处?”
张无忌踏前一步,仍挡在周芷若身前道:“还请赵姑娘告知!”
赵敏冷笑道:“我为甚么要告诉你?小鬼,若你把倚天剑还给我,或许我会考虑把武当宋远桥等人送回来!”她还没离去,是意在抢回倚天剑。
张无忌脸色一沉,没有丝毫犹豫,说道:“倚天剑为江湖中利物,与朝廷毫无瓜葛,姑娘休想得到!”
赵敏冷笑道:“好!今日且看在明教张教主的脸上,放过武当派!”说罢一挥左手,道:“走罢!”她手下部属抱起东方白、秃头阿二、阿三的身子,向殿外便走。
张无忌叫道:“且慢!姑娘不留下黑玉断续膏,就想走下武当山么?”
赵敏回头,妙目一转,笑道:“你要黑玉断续膏?那也不难。你只须依我三件事,我便双手奉上!”
张无忌冷笑道:“恕难从命!”
赵敏眉目轻皱,说道:“那就爱莫能助了!”说罢头也不回快步去了。
张无忌怒喝一声,纵身而下,伸手往赵敏肩头抓去。手掌离她肩头尚有尺许,忽觉两股无声无息的掌风分别从左右袭到。张无忌一惊之下,九阳神功随念而生,两掌立即挥向左右抵御。陡然间两胁各中一掌,竟挟带着无比熟悉的阴冷至极的寒气!
杨逍和韦一笑齐声怒喝,扑上前去。那两个老者又是各挥一掌,“砰砰”两声,杨韦两人腾腾退出数步,只感胸口血气汹涌,寒冷彻骨。两个老者身子俱晃了一晃,右边那人冷笑道:“明教好大的名头,却也不过如此!”转过身子,护着赵敏走了。
众人担心张无忌的受伤,顾不得追赶,纷纷围绕!
周芷若更是满脸焦急关怀之色,张无忌微微一笑,轻轻摇了摇头,右手轻轻握了握周芷若的手,意示并无大碍。体内九阳神功发动,将寒气从头顶逼了出来,前后不过半个时辰,体内之毒已被消除干净!站起身来,说道:“玄冥神掌,玄冥二老!”
杨逍和韦一笑两人接掌在后,玄冥二老受九阳神功的反弹,掌中阴毒已不及平常的二成,他们二人却潜心逼了半天毒,才把余毒清净!
张无忌担心祖师爷的伤势,上前询问。
张三丰道:“那头陀的功力比不上玄冥二老,我的伤并无大碍!”
这时锐金旗掌旗使吴劲草进来禀报,来犯敌人已悉数下山。
俞岱岩命知客道人安排素席,宴请明教诸人。筵席之上,张无忌才向张三丰及俞岱岩禀告别来情由。众人尽皆惊叹。
张无忌道:“眼下有两件大事。第一件是去抢夺黑玉断续膏,好用来治疗俞三伯和殷六叔的伤。第二件是打探宋大师伯及其余五大门派失踪之人的消息。这两件大事,都与朝廷有关,都须要着落在那赵姑娘身上。”
俞岱岩苦笑道:“我残废了二十年,便是神丹妙药也治不好了,倒是救大哥、六弟他们要紧。”
张无忌道:“事不宜迟,请杨左使、韦蝠王、说不得三位大师,与我一同下山追踪敌人。五行旗各派掌旗副使,带领部分强手与各派联系,打探各派失踪之人及朝廷的消息。请外公和舅舅前赴江南,整顿天鹰旗下教众。铁冠道人、周先生、彭大师及五行旗使暂驻武当,禀承我太师父张真人之命,居中策应。”
他在席上随口吩咐。殷天正、杨逍、韦一笑等逐一站起躬身接令。
周芷若秀眉微蹙,没有听到自己的名字,那她又该何去何从?
张无忌回头道:“芷若,你且留在武当,等我……我们回来!”他怎么会把她忘了呢,本是想说“等我回来”,奈何众人跟前,怎好意思开口?
周芷若轻轻点头,她是峨嵋弃徒,怎好意思无故留在武当?而他不同,他是武当张五侠之后、明教教主,如今更是武当的恩人,他开口让她留下,无论他们的关系怎样,武当自然皆会无异议。她当然更是乐得顺着台阶而下,留在武当。
张无忌起来躬身道:“太师父,徒孙恳求您照顾芷若!”
张三丰初时还疑心他小小年纪,如何能统率群豪,此刻见他发号施令,殷天正等武林大豪居然一一凛尊,心下甚喜,暗想:“他武功底子好、悟性强,又能管束明教、天鹰教这些大魔头,引得他们走上正途。当真是了不起的大事。嘿,翠山有后,翠山有后。”想到这里,正托须微笑。忽听得张无忌的问话,哈哈笑道:“太师父能不好生照顾么?这小姑娘可是你们明教的教主夫人,若在武当出了什么差池,留守武当的明教高手们还不把武当给铲平喽?”
一席话说下来,席中两少年满面飞红,只恨地上没有缝隙可藏以掩饰羞涩窘态!
张无忌偷眼望向佳人,只见她红霞满面,秀美娇艳;眸光流转间尽是羞涩妩媚,更掩不住眉宇间的蜜意甜情;抬眸的瞬间,四目相接,立即别开头去。她低头,嫣然一笑的瞬间,他怦然心动!此刻的她在他的眼里,艳丽不可方物!他定了定神,心道:“张无忌阿张无忌,你定要牵着她的手直到永远,若不然你定会后悔不已!”
周芷若垂眸望着地面,只觉脸上火辣辣地烧,心狂跳不已!四目相交,她清楚地看到他眼中的无限柔情,那份痴情与迷恋,换作任何一个女孩,无不心动!她只觉众人的目光有意无意总在他们两人身上流转,她更是坐不下去了。站起身,躬身行礼,就想离去!
张无忌左手一伸,抓住她的左手,怎料到情急之下用力大了点,而她又走得本就仓促,结果她一个趔趄,倒在他的怀中!
周芷若的脸贴在他的胸前,闻到了那股熟悉的男人的气息!又想起当着众人投怀送抱,只觉羞得无地自容!用力挣脱他的怀抱,再次站起身想离开!岂料他握着自己的手就是不肯松开,无论她怎样甩开他的手,亦无甚作用!她娇叱道:“你你快……快放开我!”
张无忌正意乱情迷之际,怔怔望着佳人,想不起要答话,更想不起要放开她的手。
周芷若又恼又羞,跺脚急道:“你你且……先放开我!”
张无忌一时回过神来,“啊!”一声,放开她的手,霎时满脸通红,只怕能滴出血来!
周芷若掩面疾步向门外走去,芳心更是“扑扑”乱跳!
众人见二人如此,无不会心微笑。明教群豪碍于教主之尊,不敢笑出声来,更不敢表露太多表情。
周芷若走到门口,忽听得殷天正叫道:“周姑娘,请慢!”她一愣,脚步一顿,并没有回头。
殷天正向张三丰道:“张真人,殷某有件事想劳烦您帮忙!”
张三丰微笑道:“但说无妨!殷老英雄开了口,张某又岂能不尽力而为?”
殷天正道:“周姑娘与无忌那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的一对璧人。听闻真人曾替他们订了娃娃亲,殷某还请真人尽快替他们完婚!”他本是张无忌的外公,理应可替他作主。碍于教主之尊,却不敢逾越了规矩。况且未来的教主夫人是名门正派弟子,他亦不好出面。
此话他不紧不慢不急不忙地说将出来,听在张无忌周芷若耳中却犹如乍闻响雷,震惊不已!
张无忌眼中闪过一丝慌乱,眼光从周芷若袅娜多姿的背影转向张三丰。祖师爷并未为他们订立婚约。当日在光明顶他为挽回她的声誉,也为将她留下,第一次撒谎说他与她有婚姻之约。遇到峨嵋弟子,为免除她的尴尬,亦为表明自己的诚意,第二次说出曾订娃娃亲。从他说:“芷若,我希望是直到永远!”她答复说:“好!我答应你!”后,在他的心里,一直把她摆在妻子的位置。当赵敏问及是否要娶周芷若为教主夫人时,他不曾有丝毫犹豫。因为今生他立志非她莫娶!他已习惯她在身边,已习惯以她未成亲的丈夫自居!
“此时外公说将出来,若太师父稍有迟疑,若大伙得知这婚姻之约只是我的谎言……那芷若、芷若的声誉……她她被情势逼迫默认婚姻之约……”他不敢往下想,他害怕。害怕她的离去,害怕他们越走越远,害怕他们最终有缘无份!他害怕,从来!
周芷若亦震惊非常,忘了害羞之事,回目望向张三丰。他们并没有婚约,她默认张无忌之言,是为保全名声,亦为保住姓名。明教虽不是长久立身之处,却足以与朝廷分庭抗礼。蒙人,才是她的恨!
张三丰眉目微一皱,眼光掠过张周二人,稍一沉吟,笑道:“哈哈哈哈!好,好啊!这场武林浩劫,是该办场喜事冲冲!好!择日宴请群豪,让这对璧人完婚!”徒孙对周姑娘的痴情,早已天下皆知。周芷若光明顶的那一剑,刺在她身,恐怕是痛在他身吧?所谓婚约之约,中间定然发生了什么事情吧?若不然徒孙为何要撒慌?周芷若为此被逐出师门,定然亦有说不出的苦处吧?两人成亲,对抗元亦是大又益处。订婚之说,只要他们三人默认了,想来亦没有人会以此作文章吧?况且两孩儿情投意合,他成人美事,又何乐而不为呢?
张无忌一听,喜从天降!太师父一言不但坐实了他们的婚姻之约,还说要替他们完婚!完婚,是他盼了两世的心愿,想不到此时便有望成真!他满脸喜色,几乎要手舞足蹈!
周芷若微微一愣,半喜半忧。婚姻之约可以存在,但完婚却万万不可。师父下落未明,生死未卜,她做不到置之事外!自古正邪不两立,如水火不相容。若一旦完婚,她就永远回不去峨嵋了!她轻皱眉头,侧目沉思。
殷天正拍掌笑道:“好,好!我们这就立即着手准备婚事!”
周芷若闭目,心中轻叹道:“峨嵋,我们果真缘尽了么?”她睁开眼睛,抬步向门外走去。武当出面让他们完婚,本是风光之事,她亦没有理由拒绝。但是,峨嵋,她果真回不去了么?
张无忌想不到事情的发展会如此称心如意,顿时心花怒放,手舞足蹈!转眼间见芷若出了厅门,向后殿去了。他站起身向在座的长辈作了个揖,转身追了出去。
在转角的廊间,她正抬头望着一颗鲜花出神。他轻步走到她的身后,轻声道:“芷若,你愿意么?”
周芷若回目微微一笑,若有所思道:“无忌哥哥,若然有人反对我们的婚事,你会如何?”
张无忌诧异道:“这……这与我何干?”前生他就是顾忌太多,最终失去了最爱的她。今生,他岂能再重蹈覆辙?他只能尽量做到皆大欢喜,但绝不会是绝对!
周芷若眉心一皱,轻声道:“若是……若是我……我不情愿呢?”
张无忌心一痛,如针刺般清晰。沉声道:“芷若,为什么?”为什么前生你忍心离我而去,从此你我天各一方?为什么前生你能把我放下,我却把你一生牵挂?为什么前生你我的爱恨情仇你能忘于九霄云外,而我却历历在目?前生我的优柔寡断把你错过,难道今生我们注定仍是无缘么?
周芷若轻轻一笑,眼睛望向远处,悠悠道:“无忌哥哥,我希望大婚之日能得到全天下的祝福!”
张无忌眉头一皱,寻救六大派,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不知要耗费多少时日?“芷若,你终究不信任我!”他怔怔抬头,轻声说道。他能给她绝对的信任,甚至性命!他的心从来只在她的身上。
周芷若转身,抬眼望着他的双眼,说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她的经历教会她小心翼翼,她的心需要顾虑的太多。生命从来不仅仅只有爱情!
张无忌柔声问道:“芷若,你会离我而去么?”他总是患得患失,有时候他会想,若然没有带来前生对她的爱,与她的回忆,他亦会如现在般快乐幸福,却又时时忧心害怕么?
周芷若羞涩一笑,轻轻握着他的双手,温柔道:“无忌哥哥,我怎舍得?”她何尝不希望握着他的手直到永远?只是世事难料,谁又能知晓明天将会面对什么?
张无忌微微一笑,心中虽有些许失落,总是欢乐居多。她曾应允永不分离,自己又何苦患得患失?
周芷若抿嘴笑道:“无忌哥哥,你……你可别耽误了正事!”
张无忌失笑,她在身旁,他的心思哪会想到正事!他低头在她的鬓边轻轻一吻,将嘴凑到她的耳边轻声道:“等我回来!”说罢,转身回大厅去了。
周芷若望着他的背影,轻轻叹息一声,转身向偏厅走去,她要将珠花还给小昭。
穿过一小花园,来到偏厅,见里面已散席。顺手将珠花放入怀中,转身走向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