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瞳。
痛！一股钻心透骨的疼痛从心口处蔓延开来直至四肢百骸！
若兮退至帐篷之后，右手死死地按住心口处。感触着那里心脏的跳动，让自己的情绪稍稍稳定下来。然而，脑海之中却始终重复着刚才的那首歌谣。
为什么，为什么溪风原的童谣自己会知道？
一枝梅，三泉水……喃喃地重复着，若兮脑中突然掠过了那日的温泉！那里有梅花，有泉水，有黑色石头！！
若兮越想越觉得诡异，可是却抑制不住自己的心情想要去将所有的事情弄清楚！
趁大家沉浸在那篝火舞蹈中的时候，若兮一个人悄悄从帐篷后溜走，帐篷区外的牲畜区里，他悄然牵出了一匹白色的骏马，两腿一夹马腹，马儿飞快地在雪原飞奔起来。
夜色中，他所前行的方向，正是那温泉的方向。
篝火旁边，不论是商南国的随从还是夏平国的随从，此刻大家都似乎忘记了彼此的身份彼此的所属，交叉在一起，欢声笑着，跳着。
如果，两国的百姓两国的子民都能够像此刻这样和乐融融，那样该是多么欢腾的一个景象。
南宫紫玉站在正中，陪同着两位君王观看着这场和乐的、没有音乐而且杂乱无章的舞蹈。一个戴着玄铁面具的男子恭敬地来到了南宫紫玉的身后，悄声说了句什么。南宫紫玉低声道：“跟紧他，别让他走丢了。”
溪风原上到处都是一片茫茫的白雪，若兮根本就不知道那温泉的具体方位。然而，他仿佛记得那日牧宥溪携着他就是往北方而去的。
幸好今夜没有大雪天空中密密匝匝地有着数不清的星星。凭借着那颗奇特的北斗星，若兮策马往北狂奔。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走了多远。若兮只能够在那一片白色的雪地之中看到了远处一小片黑色的东西阻隔了雪地的蔓延。
心中一舒，那应该就是温泉之地了。
然而，白马奔近，若兮心中却渐渐凉透。
那确实是温泉之地，可是温泉之外有无数黑色的巨石，那些巨石以一种奇特的方位阵型摆设，虽有入口，可是若兮十分清楚，一旦进去了如果找不到方法的话，那么只能够一辈子困在里面，永远都出不来。
下马，若兮将那白色的马儿拴在了旁边一块石边。站在那入口处，若兮心中努力努力地回想着，回想着当初在书上所见的七星八卦阵型的破解之法。
闭上双眼，若兮深深吸了口气，迈出了脚。
冷汗渐渐从额头冒出，若兮不知道自己已经走了多少步绕过了多少个弯了，可是却仍然还是没有看到温泉。难道自己记错了？冷静下来，触摸着旁边的一方黑石，若兮缓缓闭上双眼，感受着这石林之中的阴森可怖，努力回想着该如何走出去。
耳边，似乎有一个少年轻声对自己说着，“歌儿，记住我说的话，如果你迷路了，就唱那首歌谣。”
“一枝梅，开两朵，三泉水，四方石……”
猛然睁开双眼，若兮迈出了左脚，一步。而后又向右迈出了两步，向前四步……
耳边，流水潺潺的声音渐渐传来，周围的空气也感觉缓和了不少，温暖了不少。
最后一步，若兮彻底走出了那石林。眼前是冒着腾腾蒸汽的温泉湖，温泉水从不远处的那三道泉眼涌入湖中，汇成了这一汪湖水。而泉眼所在之处影影重重地生长着一树树盛开的梅花，在这月色下犹显得嶙峋遒劲。
噗通，噗通……世界安静得仿佛能够听见自己的心跳。
梅花、镜湖、三泉、黑石……这里就是那歌谣吟唱的地方。头脑开始混沌，那氤氲的温泉水蒸汽让若兮整个人犹如置身在了一片迷茫之中。
歌儿，歌儿是谁？为什么从一年前开始自己便不时地会出现幻听，听见有人在自己的梦中，在自己的耳边叫着歌儿的名字……
胸前那一方血色的古玉此刻一闪一闪的发出了微红的光亮，即使隔着厚厚的衣服都能够看见。若兮将其拿了出来，雾气氤氲中，那血色古玉中的一笔剔透就似是会流动的血液一般！
心口处再次传来了闷痛的感觉，若兮紧紧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脸色愈发的苍白，而夜色中那双重瞳却也愈发的黑亮！！
靠着温泉旁的一块大石头，若兮渐渐蜷缩了起来，右手死死地按住心口位置，可是却丝毫不能够减轻那种疼痛感。
歌儿，歌儿，歌儿，歌儿……
“不要叫了不要叫了！”若兮双手捂住了耳朵，却还是能够听见有人不停地在叫着“歌儿，歌儿……”
“我说不要叫了！我不是歌儿！不准叫！我不是歌儿！滚啊！”
伴随着心口处的疼痛，若兮几近疯狂。
在绝望的边缘地带，一只有些冰冷的手将若兮整个人揽入了怀中。那里，呼吸有一些不甚均匀，却强制冷静地从怀中摸出了一枚药丸送入了若兮的口中。另一只手把住了若兮的手脉，下一刻点住了他身上几个要穴。
耳边的声音渐渐减弱，心口的疼痛也渐渐消失。
若兮睁开双眼，却是满目的青色。抬眼，血红犹如宝石般的重瞳冷冷地盯视着那张不论何时永远比自己更加淡漠冷静的脸，可是那双不论何时永远不愿正视自己重瞳的孤寂的眼此刻却直视着，直视着刚才那一刻自己的慌乱与疯狂，痛苦与绝望。
卿红叶。
因为爱着他，所以想要成为他。
因为爱不到他，所以想要自己变成另一个他。
你有过这种感觉吗？因为爱着一个人，所以不停地，不停地向着他迈进。因为爱过了，却也因为爱不到了，所以希望自己至少能够留下一丁点他存在的痕迹，留在自己的身上。
妖异的重瞳，夜色中绽放出诡异的血色光芒。
凝视眼前那张永远，永远，永远没有表情的脸。
不论自己是喜，是忧，是伤，是爱，还是刻骨的恨……那张淡然的脸，从来没有变过。
是他看过了太多的生与死，还是仅仅因为，自己只是他生命中一抹淡漠的颜色，所以他才会如此的不在乎？
亦或者，他的心，早已搁浅在了海的另一边，而自己撑着一叶古旧的小舟独自航行在这汪洋之中，却连海岸线都看不到。
用力地推开了卿红叶，若兮扶着黑色的石块颤颤巍巍站了起来。
在他面前，她已没有了一切，不能够连最后的尊严都失去。
“多谢。”
要冷漠吗？你可以，我也可以。你说过的，再见当如陌路人。
看着紧紧地守卫着自己那脆弱自尊的若兮，卿红叶眉心浅浅地皱着。
……
“红叶！”一袭亮丽的衣衫从假山后蹿了出来，那笑弯了的如同月牙似的眼闪烁着明亮的光芒看着那站在枫树下的青衣男子，“若儿的病已经好多了！你陪若儿出去玩玩好不好？走嘛走嘛！”
卿红叶收起了手中那一直翻阅着的医书，淡淡道：“如果将军知道了的话肯定会怪罪下来的。”
“我不管！反正我今天要出去玩！到时候爹如果骂人有你顶着就够了！你现在是我的大夫，爹已经把我交给你了，到时候有任何事情都由你负责！”咧开了那粉嫩的嘴唇，奚若咯咯地笑着，耍赖这一招百试不爽！
“不要胡闹了，好好养病。”卿红叶仍然没有正视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奚若，拾起了地上一片枯黄的落叶，眉心一抹浅浅的褶皱，“我明日就会离开将军府，小姐以后要多保重身体。”
“啊？！为什么？”奚若几步疾走到了卿红叶面前，拉着他的长袖，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他，道：“为什么没有提前说一声，这么快就要走？而且，而且我的病不是才好一点么？”
卿红叶刻意别开了自己的双眼，不去看那一双熟悉，却又陌生的重瞳，道：“红叶既已决定明日离开，谁都不可能阻拦。”
奚若一双大眼顷刻间红了起来，手指不停地翻搅着，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该怎么将他留住。只是有些潮湿的感觉氤氲在双眼，让她瞬间看不清地上的枯黄落叶了。
身边，卿红叶刻意漠视奚若的感觉，径直离开。然而，奚若却突然回头，叫道：“红叶！”
卿红叶顿了顿脚步，却并没有转身。
奚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地努力地让自己沉下心来，飞快地道：“可以……可以为了我留下来么？”
说完，奚若那粉嫩的脸颊顷刻红晕一片。
这是一个少女，对着自己心仪的人吐露的心声。
刚一说完，吓得那端着药汤过来的贴身丫头赵荌儿惊得半天回不过神来。而后赵荌儿端着药碗低笑着走到了奚若身边，笑嘻嘻地用肩膀撞了一下奚若，使了个欢喜的眼色。奚若的脸更加红了，狠狠地将头低着。
然而，一个清冷的声音却传来。
“小姐，你只是我病人。红叶，从来不敢有非分之想。”
奚若瞪大了眼睛，抬头看着卿红叶的后背，不可置信地跑到了他的面前，看着他道：“你骗人！”
“红叶从不……骗人。”
“你！”奚若咬着牙，瞪着卿红叶不直视着自己的眼，生气地从怀中摸出了几张精心制好的红叶书签，每一张上面都有着密密麻麻的题字，看那些字迹，应该是一男一女两个人所写，而且有一些可能由于保存不当而有些晕了开来，“这些流水笺明明就是你写的！你还想要骗你自己吗？”
看着奚若手中的那红叶书签，卿红叶没有料到她会将那些偶然间的对诗保留到现在。
“所以你以为我对你有意？”卿红叶突然反问，却让奚若怔愣半晌。
“你……”
“不错，我写的诗确实是因为我喜欢一个女孩子。”卿红叶终于看着奚若的眼，一字一句地道：“但那个人却不是你。”
奚若将那秀气的眉头紧紧地皱着，呼吸有一些不均匀，却不知道该如何去反应这突如其来的颠覆。
“我真正喜欢的，是你的丫鬟，赵荌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