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里,侵染着微醉的气息,烛火虽暗淡,挡不住把酒言欢的喜悦。
厉利谈起西川这些日子的变化,原以为一年四季不过花开花落,谁知道天生巨变,有了这般险情。说着说着便拐到了汝南城。
汝南城的太守是真的倒霉。他本是别处当了三年的县令,好不容易得了个升迁,还是个补缺,又等了两年,汝南城太守犯了错,被大帅罚下了。轮到他了,还没坐稳位置,紧接着就来了这么一场瘟疫。派下去的人将汝南城团团围住了,仍挡不住难民逃匿。听闻汝南的米价比起先前翻了十番,老百姓饿肚子生病,半粒填肚子的米粮都没有。
多亏少帅派过去一个杨汉敏,这也是个人精,不过半月,竟然将西川大半的医士都调集到了汝南等候,试了无数的药方,将这救命的药给找了出来。最惊讶的,便是这人和药神谷还有点关联,人家派了弟子,亲自出谷救民。一来二去,将流落在外的平民笼络住了,又将临近的县城封锁了,才没闹出好大的乱子。人死了不少,多半却是在打砸踩踏中丧命的,也是可怜。毕竟这也是些升斗小民,没什么大见识,受人三言两句挑拨,就开始作妖,闹得好些人下了大狱。这里面又牵扯出一个什么邪教,将这事给弄复杂了。
若是说杨汉敏在这件事上赶了明儿,另外一位副使,也就是那位好拨弄文采,戏耍大臣的张扬才子楚怀生。之前不过是个文官,没什么名气,也没放在眼上。谁知道这人是个火炮脾气,雷厉风行,连着下了好几家商铺的大狱,调节西南的商贸,将米粮运了进去,又采办草药,银子赔了不少,但确实有成效。也不知使了什么法子,连西南商盟也卖他面子,没让这次疫情蔓延。
此事传回荣城,拨银钱的司理大人被好一顿抢白。听说是楚怀生做了一首诗来讥讽他不肯拨钱,害得黎民百姓饿死病死,被好好传唱一番,丢了个好大的面子。
汝南城向来是出士子的地方,因而朝中官员也有些旧故,原听到楚怀生卓有成效,还心生欢喜,想要提拔他一把,也好在朝中立足。见了这位司理大人的事,都离他远远的,谁知道这个狂生又能拖谁下水。
厉利讲到此处,又把楚怀生夸了一遍:“这人虽然张狂,确实有本事,极对我的胃口。虽狂悖了些,也是真性情。”
林一亭瞧了他一眼,他这性子和这楚怀生极像,若给如此,他那一身好轻功,怎会在金吾卫中都不受青睐,鹰眼都不敢将要事托付,生怕这货半途上见到了什么好事,围观去了。
但是汝南受灾严重,不知父亲,母亲,弟弟如今安好否?
想到此处,林一亭很是惆怅。如今被关在这天牢重地,与外界断了联系,若不是厉利还想方设法的来看她,不知道何时才知道外面的消息。如今可算是控制住了,现在回到汝南,还能探望父母一次。
“可曾听闻汝南城中伤亡的名单?”
厉利摇头:“都是些平头百姓,有谁会去在意这些。若是多死了人,老年朝廷又会放下一趣÷阁巨款安抚百姓。百姓都是些逆来顺受的,生老病死都是常态。”
金吾卫之中,不曾有人知道林一亭的身世。若是说大帅对她还有父女怜爱之情,多半也是出于他与父亲有点交情。外人是不知道的,也是大帅无意间问了一亭她父亲安好,才让一亭察觉。难怪她总觉得大帅待她与别人不同。
林一亭决定要打听一下父母亲的消息,若是说到荣城之中还有谁能够帮得上这个帮,海云珠绝对算得上第一人选。只需要厉利带着她的信物去找她。
林一亭提起这事,厉利全然没有联想,只收下一个小锦囊,说了几句话,就离去了。
接下来一整晚,林一亭不曾合眼。她现在身陷囹圄,父母又陷入疫情之中,小弟尚还聪慧,只是太小,不足以担当大事,若真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想到此处,一亭还安慰自己,林家虽然不算是什么大富,也算是小康之家,家境殷实,就算是遭了这些磨难,底子还在绝不会跨的。
越是自我安慰,越是没有用。等到第二日,刚刚用过早饭,一亭嚼着一个干巴巴没有半点发泡痕迹的小馒头,就着半碗没有米的小粥,略微感慨了之前骄奢淫靡的生活,这就真算了下了档次。若之前是天堂,这可算得上地狱。
翘着二郎腿,忧心忡忡,却无其他解闷玩意儿。眼睛盯着牢门,似乎要洞穿这铁旮沓不可。恍恍惚惚之间,门开了。
林一亭收拢焦距,盯着一只靴子跨了进来,这人是刚刚骑过马的,小腿上系着一截绑带,凸显着腿上厚实的肌肉群落。没注意到他半个身子已经进来了,靠在门口,没有移步。
李宣盛?一亭都有点不相信,他怎么会现在来探视,还是亲自来?
“拜见少帅。”礼数不能缺了,林一亭半跪在地上,余光落在李宣盛的一双马靴上。他撩了披风,沿着铁栅栏移到了墙壁处,回退了几步。
“在这儿住着可好?”
“吃喝不愁,难为少帅担心了。”
“鹰眼来见过我了,说起你的事。你本是是金吾卫长,属于鹰眼的管辖范围,他若是要捏着你不放,你便没了活路。相反,你若是顺着他,也未必能对他的胃口。如今暗卫势力错综复杂,我又是新官上任,难免要做些对接。你若是留在我身边,今后的鹰眼统帅,暗卫势力范围,都是你说了算。怎么样?”
原来他是来扔糖衣炸弹来了。林一亭虽然厉害,也不至于他一个少帅纡尊降贵,来天牢中探视。除非他真将一亭算到了他的计划之中。一亭低着头,始终不与他对视,道:“卑职决心已定,不做他想。当初见李帅,为他卖命之时,就曾说过,为报大帅的救命之恩,甘愿为奴为婢。如今大帅放我一马,我又怎能不珍惜。”
李宣盛已含了几分怒火,依旧压着嗓子道:“你这是要决心离开荣城,投奔他人麾下吗?”
林一亭再次拜下,道:“一亭心不在仕途,对这些曲曲绕绕很不熟悉,偏偏又多愁善感,很不适合这个位置。”
李宣盛冷哼几声,并不搭话,反身走出牢房。一亭久久不敢抬头。只一个劲儿的低着头,谁知道李宣盛要怎样处置她?
正烦恼,突然有人蹿进来,林一亭有点吧不耐烦了,不会是他去而复返吧,这样弯弯绕绕,岂不是让他丢脸。
角落里,蹦出来个纤细少年,笼罩在黑影之下。蹦蹦跳跳的身影很难让人不注意,林一亭问道:“厉利,你来了?”
厉利走了出来,伸续航了脖子张望,道:“我还以为你这儿冷清得很,没想到还有人来访,害得我不得不躲远些。”
林一亭笑道:“就你事多,可曾有回音了?”
厉利扔出一个纸团,飞到空中,林一亭一手抓住了,急忙扯开来看。
“我可没有看过,小林林,是好是坏?”
原本尚还欢乐的气氛蒙上了一层惨淡的阴影,林一亭握着纸边,全身不受控地颤抖。久久地没说出一句话,猛地闭上眼睛,脸上已没了血色,道:“我要出去。”
这纸已经被揉成碎末,上面的话却刻在林一亭心中,家母病危。趣÷阁记已经干涸,像是早已写下的。荣城之中,和她家尚有书信往来的就是海云珠了,林一亭在外奔波,便将家里的一切都托付给她,如今来了这么一出,忍不住的心绞痛。
厉利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捂住嘴,道:“你要越狱。你怕是疯了!”
林一亭转过脸,避开了厉利探寻的目光,道:“对不起了。”
林一亭猛地转身,一招擒住了厉利,厉利还未做防备,临门一记手刀,落后脑勺上,哼唧还没来得及,人已经倒下了。
林一亭动作麻利,一头蹿出去,头也不回地走了。
牢狱里,常年一副死寂的模样,暗藏机关险阻却是不容小觑的。林一亭全身的细胞处于极度紧绷的状态,下意识地伸手摸索。
她进入此处就是被蒙着眼睛,根据记下步数来判断身处的位置,又在牢狱之中琢磨,得出些模糊的概念,实施起来还是颇有难度。
再往前一点就是一个守卫,若是被他看到了,这一路就麻烦了,得处理掉他。
林一亭蹑手蹑脚,余光注意着风吹草动,手中却扣着从厉利身上拿下来的匕首。没有人,这里也不会有巡逻的狱卒,烛光的位置不足以暴露她的位置,很好。
一招将狱卒打蒙,绝不会有机会让他报警,也就是说要制服三个人。林一亭准备完毕,一招出击。然而,眼前的场景却是不同。三个昏头昏脑,抱头大睡的狱卒,正留着哈喇子,沉沉入睡。
不应该呀!这里的守卫受过金吾卫一般严酷的训练,随时随地都保持着高度的警觉神经。莫说在看守时睡着,连稍微离开都会万般小心。
揣着这个疑问往前走,这一路上可怕的顺畅,让林一亭心中不安的神经越发抽搐。事出反常必有妖。
整座监狱就像是陷入了沉睡的魔咒,道路上还有标识,明摆着就是引导人出去的。究竟是谁下了这么大的手趣÷阁。还是李宣盛故意未为之,好以此为借口,除掉林一亭。
这样也好,省去了她一番手脚。
只需到了外面,就可以离去了,别以为千军万马对林一亭来说就有用。
她正觉着奇怪,忽然听到一阵兵马走动的声音,不好,有人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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