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赶着趟儿有说有笑的到乡下别墅的时候,正巧赶上晚饭,言奶奶的饭已经摆盘上桌了,荤的素的满满烧了一大桌子菜,还生怕不够要再去宰一只鸭子给大家烤着吃。
早就听言正松说了家里要添位小姑娘,一听又是贺慈养大的姑娘,小小年纪遭遇了这么多,言奶奶心疼啊。
言正松的眼光一向差不了,说她肯定会喜欢这小姑娘,那她就一定会喜欢。当即就没犹豫,翻箱倒柜地把自己结婚那一年的金镯子翻了出来,擎等着小姑娘进门呢。
一大伙人热热闹闹的进来,历泽明是半点不认生,上去就搀着言奶奶的胳膊一口一个‘奶奶’‘奶奶’的叫唤着,一群小辈给两口子哄得是合不拢嘴。
言奶奶抱着贺妗,就坐在她边上,这小娃一看就让人稀罕的很,瘦瘦小小的,还怪让人心疼。生怕小姑娘认生似的,每每转动一下桌上的菜,都要问问小姑娘的意见。
贺妗摇摇头,言奶奶就明白了,这还认生呢。也不管她吃不吃,先放在她边上的盘子里。
等大家都打了饭嗝儿了,言奶奶才悄摸着拉着小姑娘进屋,从抽屉里拿出折了几折的老色手帕,掀开给贺妗看。
“这是奶奶当年的嫁妆,”言奶奶一边说着,一边调整手镯的大小,给贺妗套上,“成色可能也不怎好,奶奶也没什么好给你的,既然是咱们家的孩子,就没有亏待谁的道理,以后就在奶奶跟前待着,以后就住在你哥哥旁边那间。”
突如其来的怜爱让贺妗有些排斥,小姑娘低着头,绞着自己的手指,也不说话,眼睛泛着红,微微啜泣的声音在房间里一声接着一声,小小的,像是连哭也不敢大声哭。
“不怕,”言奶奶心疼地把小姑娘搂进怀里,“以后奶奶做好吃的,有你两个哥哥吃的,就少不了你的,奶奶疼你,啊。”
贺妗站在原地,低头,鼻尖酸的发胀,心里有股说不上来的难过,贺慈是把她养的很好,可他自己的情感缺失,是弥补不了贺妗想要的这种温情,从来没有人给她准备过这些东西。
看着自己胳膊上那对儿金灿灿的小镯子,她还惦记着哥哥说的,贵重的东西不能要的话,摇头,伸手,要把镯子还给奶奶。
“不要,”贺妗摇摇头,“给小花哥哥。”
“这他哪里能戴?”言奶奶生怕贺妗自己又把镯子脱下来,干脆又就着她的胳膊把圈又放小了些,“以后每年放松一点点,每年啊,把这镯子放松一点点,要不了几年啊,咱们小妗啊,就是大姑娘了!”
兴许是许久没有感受到这样浓烈的疼爱,本该是那个人给她的,却从一位陌生的奶奶身上,感受到了人生缺失的部分。
贺妗到底还是个小孩,终于忍不住,跟只小猫儿一样,抱着言奶奶的腰,眼泪掉个不停。
“我好好读书...以后,对奶奶好,对,对哥哥好,对爷爷好...”
老蒋难得破天荒的让大家喝了一次酒,几个小伙子喝的面红耳赤,大王不见小王的,喝高了就缠着老蒋跟言老爷子不放手。
期间老蒋出去接了个电话,一时没盯着,陆宣就撒泼儿了。
“爷爷,”陆宣猛一拍桌,当即给言正松跪在了地上,“您看看我长得像您孙儿不,咱家这山头可不少啊,我听说言喻光是找您就找了一早上!”
“不像也行,”陆宣指着被言老爷子强行灌了酒晕晕乎乎躺在沙发上的贺慈,“您就稀罕他,我照着整一个去!”
逗得言正松不给这几个小姑娘小伙子送点见面礼都说不过去,赶趟儿地让言奶奶整了几包普洱,发压岁钱一样地送到每一个人手上。
老蒋接完电话回来,整个人满面红光地走到老爷子跟前,难得夸言喻一次。
“你们言喻可出息了啊!”
老爷子正想着是不是言喻又犯了什么事的时候,老蒋拿出手机给他看了眼,“喏,您看,言喻上次在青绘赛上拿了特等奖。”
言正松摆摆手,虽然自豪是有的,但还是觉得没什么,毕竟他们家小言画画一直很好的,从小到大,什么大大小小的奖状没拿过。
看言正松没什么反应,老蒋就知道言正松压根儿不知道这个特等奖意味着什么。
“那要是高考加三十分呢?”老蒋笑着反问他。
“加就加...”言正松的话倏地一停,猛地看向老蒋,“加多少?”
老蒋笑着冲他比了个‘三’。
这会儿终于轮到言正松犯蒙了,拿着陶瓷酒杯的手微微发颤,三十分,那得踩死多少人啊。
“所以,我的建议是,不要让言喻转学了,”老蒋看了眼不知道跟贺慈在说什么悄悄话的言喻,“说句不好听的,名藤不管是教学实力,还是教学设备,都要比您这边稍微好一点。”
“而且还有贺慈辅导他,您应该更放心才是。”
言正松好不容易才给自己的孙子安排好了学校,这一听又要让孙子走,顿时心里就犯起了嘀咕,可总把言喻关在自己身边那也不是个事,毕竟孩子前途才是最重要的。
“...那这事还得我们小言自己看。”
言正松一边说着,一边朝贺慈走过去,伸伸手,示意他跟自己出去。
贺慈撑着沙发,晃悠地直起身子,几乎站不稳,但还是惦记着要先给言喻说一声,于是转身,冲身后的言喻指指爷爷,又指指门口。
“我要出去。”
言喻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伸手想去扶他,却被贺慈避了过去。
贺慈后退一步,看向自己不怎么听使唤的腿,又嘀咕,“不能惯着它。”
抬头,一脸不情愿地看着言喻,“惯我。”
一回头,看见老爷子人都走到门口了,贺慈才迈步跟了上去。
乡间的夜风很凉,依旧没能吹醒贺慈沉醉的昏意。
言老爷子看了眼眼皮几乎耷拉成一条缝儿的贺慈,骂了句‘没出息’,半两酒就这样了。
“有出息。”
三个字说的铿锵有力,跟发誓一样,反过来把言正松吓了一跳。
贺慈难得睁大了眼睛,但还是晕乎的看不清眼前人,反驳的话是一句不少。
他说话的时候声音不大,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眼角沾上了一点笑意。
“我有出息。”
“要赚很多钱。”
“赚那么多钱干什么?”言正松冷哼一声,到底还是为了钱,不知道那心里把他家小言都排到哪去了,“不是已经有几十万了吗?”
贺慈摇摇头,“不够。”
“他娇生惯养的,”贺慈想起言喻从小不愁吃不愁穿的,这半年几乎没见过他吵着闹着要什么大牌,“要很多钱,才能养好。”
言正松‘嗬’一声,这话倒是说道点子上了。
“他还说什么了?”言正松趁着他这会儿正式说真话的时候,干脆把该问的全问了。
“要学好人,做好人。”
贺慈低头,掰着手指头数给他看,“坚持四不原则。”
“不杀人,不放火,不走私,不黑化。”
言正松:“...”
言正松被他们小年轻这话给逗笑了,但话也确实是这么说的没错,但是两人在一块,谁又能知道以后会有什么变数呢。
“那你们以后有什么打算?”
贺慈晃了晃脑袋,“有!”
听听人贺慈这谈理想的口气,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单单一个字,都让人听得心潮澎湃。
言正松眼前一亮,他可还没和准京大的学生谈过人生理想呢,什么为国家献身,奉献于科研事业,光是想一想他们年少英发的那股子喷薄劲儿,都让他们这一辈的老年人热血沸腾。
“买房。”
贺慈像是被传销洗脑误入歧途高喊口号的少年,提起买房这件事,他充满了干劲儿。
“给言喻买大房子。”
嗓门不大,后劲儿倒是挺足。
言正松:“...”
这贺慈喝醉了完全不能正常沟通,言正松放弃和他高谈阔论的理想主义人道主义,摆摆手,正准备让他进去的时候,猛然想起了什么。
回头,看向靠着墙站的笔直板挺的贺慈,突然觉得这小孩是真不错。
“言喻爹妈在医院给他化验抽血那件事,是你干的?”
贺慈懵懵转头,也不看他,垂着脑袋也不知道算不算点头。
“他那爹妈确实不是人,以后咱们跟他楚河汉界划得清,你以后出息了,也别被他们挚着手肘,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行了,回去吧,看你那样儿。”
言正松瞥他一眼,这也是个做事不爱说的主,按道理来说,言喻和言卫国生出来的那小崽是差不到哪去的,言卫国突然回来大闹一场说当年肯定抱错了孩子,花了十几年养了个白眼儿狼出来。
想到这儿,言正松冷哼一声,他亲眼看着护士把那小孩从急救室抱出来还能有错?
要是那骨髓匹配真对不上,也该是有人在中间做了手脚。
贺慈点头,只听见言正松说‘他那爹妈确实不是人’这几个字,这他确实认同。
要不是他不怎么擅长跟长辈谈话,没有办法表达那种无以言表的唾弃,他好赖也得说两句。
言正松嘴上嫌弃着,心里倒也还是疼他的,愣是丢了拐儿给人搀进去。这么聊了十来分钟,他心里也算是有了谱儿。
不管贺慈是用了什么法子,只要能护得住言喻,哪管他祖上是杀人放火,在他这里就算过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