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2.博格特
苏格兰的雪一天比一天大。
在离圣诞节假期不剩几天的时候,那些颗粒一样的雪花已经演变成了被撕裂的棉絮,又轻又稠,渐渐的给城堡戴上银白的面具,将所有暗潮汹涌的轮廓都掩埋起来。
安塔尔丝是在给自己打了好几个保暖咒后,才舍得走出古代如尼文的教室的。
她在这样的天气里总是穿的很厚,各种带着毛领的斗篷、密实的毛衣、厚的踩进雪地里也没关系的长靴,还有一层一层将她整个人裹住的围巾。
在满地雪白的城堡里,她走在里面像是某种要过冬的小动物。
与她同行的克拉格看起来要体面的多,女孩只穿了一件加厚的黑色巫师袍,咖啡色的卷发毫不顾忌的散在大雪里,没有戴手套的手指被冻的通红,还非常坚强的继续翻看手里的邮购手册。
安塔尔丝瞅她一眼,自己都要感同身受的打个寒噤。
稀稀落落的碎雪安静的降落在她们的脚底,顺着湿滑的道路向前延伸,直到钟塔下那几块已经看不出模样的雕像。黑湖在几株光秃秃的山毛榉树后面慢慢展开身躯,湖面已经开始结冰,那些薄薄的碎片偶尔碰撞在一起,会反射出白昼干净的光来。
安塔尔丝眯着眼远远看着那些光,不经意的嘟囔道:“真的到冬天了…”
“别告诉我你才反应过来,小姐。”克拉格一边标记着要买的东西,一边头也不回的搭腔:
“这可都快到十二月底了,连这雪都下了好几天,圣诞节也不过就是在这个周末,而你——居然才发现现在是冬天吗?”
“…不行吗?”
安塔尔丝哼唧一声,拉了拉自己的围巾,脚下的靴子沉闷的踩进雪里,沙沙作响。
也不怪她迟钝。只是她这学期着实过得有些模糊,日子糊里糊涂的,什么都记不得,好像她还被留在晚秋时那些不间断的大雨里。
真倒霉。
安塔尔丝望着脚底,一声不吭的往前走。
“好了!”先她两步的克拉格兴冲冲的喊了一声,啪的合上手里的手册,朝天伸了个懒腰:
“终于搞定了!今年的圣诞礼物!剩下的日子只要等猫头鹰就可以了!”
她得意洋洋的跺跺脚,头上的积雪簌簌的往下掉。
安塔尔丝终于知道自家舍友从选修课之后就在忙活的事情是什么了,对此不由得翻了个白眼:
“我还以为你在做什么,原来只是在准备礼物——梅林的袜子,如果你对你的功课有这么用心的话,昨晚就不用借我的论文抄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圣诞礼物难道不比论文重要?这可是社交活动必不可少的重要环节。”
克拉格扭过身,一本正经的讲道理:“作为布莱克家的大小姐,你恐怕比我还要精于此道。”
“很抱歉,我没有。”
安塔尔丝连眼眸都懒得抬起来:“我一向都是在圣诞节前两天随便划划手册,应付差事。”
“咦?是吗?”克拉格摸摸下巴:“可是我记得去年你是提前一个多月就在嚷着要买礼物了呀——”
“……”
安塔尔丝脚步一顿,浅灰色的瞳仁细微闪了闪。
克拉格也反应了上来。
她自知失言,停下脚步,忍不住抽了下自己的嘴巴,然后心虚的看着安塔尔丝:“咳…我是说…”
话还没说完,不远不近的地方,几个正在打雪仗的赫夫帕夫低年级一个失手,将一团雪球不偏不倚的朝她们扔了过来——正好砸在安塔尔丝的肩膀上!
“啊!抱歉!”
小獾们哗啦啦涌过来,态度很好的道歉:“我们不是故意的,就是刚——刚刚…刚…学姐?布…布莱克学姐?”
走到近处,几个低年级看着安塔尔丝那明显的银绿色围巾和校服上绿生生的院徽,还有那头标志性的黑长发和眼尾上扬的灰色眼睛。卡了壳,傻了眼。
整个霍格沃茨,谁不知道斯莱特林不好惹?
谁不知道斯莱特林里的布莱克…更不好惹?
小獾们面如死灰。
安塔尔丝阴郁的看了看几个男孩,偏过头,硬邦邦的伸手将打乱肩头的雪渣拍下去,一下一下,打得男孩们的眼神跟着一抖一抖。
好不容易清理完身上的凌乱,安塔尔丝挺直身体。
虽然心情很不好,但她总不至于真的和一些孩子过不去。因此在阴沉沉的盯了几个男孩半天后,她不情不愿的翕动嘴唇:“没关系,下次注意点。”
“…好,好的…谢谢学姐…”
小獾们后退几步,没头没脑的张张嘴,大松一口气的样子。
身旁刚刚逃过一劫的克拉格被逗笑了,她搭上安塔尔丝的胳膊,挑起眼睛笑道:“你们谢她干什么?告诉你们,我们这位布莱克小姐的内心戏可足着呢!别看她现在嘴上说着没关系——心里指不定怎么吐槽你们呢!”
“克拉格?”安塔尔丝眯起眼睛看过去——
克拉格立刻举起一只手投降:“我错了!”说着拉着安塔尔丝继续朝前走,路过那几个被吓坏的男孩。
天气冷坏了。
被风撕碎的雪片黏在身上,很快就印湿成一块瘢痕。安塔尔丝和克拉格打打闹闹的一路回到霍格沃茨主楼,在锻铁大门前跺着脚拍下身上零碎的雪花,才终于踏入了城堡温暖的光亮里。
城堡里各处都点着壁炉,温度比室外要暖和不少。
安塔尔丝脱下湿淋淋的围巾和手套,揉了揉冰凉的头发,和克拉格吸着鼻子朝地下室走去,却还不等她踏入大理石的阶梯,就突然看到了三张熟悉的脸,出现在地下室旁边的走廊里。
其中的两张脸上,一个是油腻腻的蜡黄,一个是红灿灿的耀眼。
是斯内普和伊万斯。
安塔尔丝心思微动,犹豫了一下,丢开克拉格的手:“克拉格,你先回去吧,我去看个热闹。”
“什么?”克拉格有些惊讶的朝同样的地方看过去,很快皱了眉:“斯内普?你要去看他?他的热闹有什么可看的?”
“就是他的热闹才要看呢。”
安塔尔丝哼了哼,拍拍克拉格的手,将她打发走后就屁颠颠的朝左侧的走廊走去。
一楼左侧的走廊里一贯的没有什么人,空旷的一直连接到走廊尽头的十一号教室,只有每隔几米的扇形窗棱和一动不动的铁质雕像在壁灯的照耀下拉长身影。
斯内普和伊万斯就出现在离走廊入口不远的小房间门口,安塔尔丝认识那个小房间,一年级时他们就是在那里被麦格教授要求等待进入大礼堂的。
小房间和一年级时一样昏昏沉沉,近乎隐形的躲在两处石壁之间,门口的那点光亮和大理石台阶那边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安塔尔丝躲在一个拿着剑的雕像后面,不远不近的看着门口正在对峙的三个人。
直到此刻她才认出来,那个除了斯内普和伊万斯以外的第三个人——就是上次被拉巴斯坦他们欺负的那位麦克唐纳。
此时这位麦克唐纳小姐正拽着伊万斯的手,试图将她带离这个诡异的地方。
“别再跟他说话了!莉莉!你在想什么?他可是个斯莱特林!斯莱特林不配和我们说话!”她一边拽着好友一边毫不留情的说道。
斯内普脸色阴沉:“看来格兰芬多没有教会你什么叫尊重?是吗?”
“西弗!”伊万斯不赞同的扭着眉心:“你怎么能这么说玛丽?”
“是她先攻击我的。”斯内普毫不退让:“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为什么她非要来掺合一脚?”
“因为我是她的朋友!我当然有义务让她远离你们这种混蛋的骚扰!”麦克唐纳尖叫起来:“莉莉!别理他!我们快走!他和穆尔赛伯他们是一伙的!你知道他们上次对我做了什么!”
“别这样,玛丽,他不一样…”伊万斯尽心的解释着。
“他当然一样!斯莱特林都是一个样!”麦克唐纳看着斯内普满脸厌恶:“一群痴迷黑魔法的混蛋!”
身处阴影的安塔尔丝不由冷笑,这种话要还能忍得下去,那就不是斯内普了。
果不其然,麦克唐纳话音刚落,斯内普已经嗖的抽出了魔杖,恶狠狠的:“既然如此,我不介意再给你一点教训,麻瓜种!”
“西弗!”
伊万斯动作很快的挡在面露恐惧的麦克唐纳面前,漂亮的脸庞上满是严肃:“你想做什么?你要当着我的面攻击我在格兰芬多最好的朋友吗?”
斯内普简直不敢置信:“她不配!莉莉!”
“她配不配我自己清楚!”
伊万斯分毫不让,护着麦克唐纳后退几步,绿宝石似的眼睛紧盯着斯内普,已经有些生气:“在你侮辱她之前,别忘了,我也是你口中的麻瓜种——不是吗?”
斯内普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庞更加苍白了。
他举着魔杖的手尴尬的停在半空中,过了一会,才嗫嚅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算了。”
伊万斯垂下眼眸,伸手拉住麦克唐纳的手腕,脸上的表情在黯淡的光线里看不真切。
“我们最近还是不要见面了,给各自一些时间,我觉得我们都应该冷静一下,西弗。”
她这样说着,没有看少年,直接转过身拉着麦克唐纳走出了走廊。
壁灯橘黄色的光芒落在她那头耀眼的红发上,缓慢拉出朦胧的拖影。
斯内普站在原地,手里捏着魔杖,望着她的背影一言不发。
……
安塔尔丝在雕像后沉默起来。
她原本想来偷听一下斯内普的墙角,八卦八卦他和伊万斯的关系,以报斯内普上次多嘴之仇,却没想到墙角听完后,反而没什么要打击斯内普的心情了。
斯莱特林何苦为难斯莱特林?
反正他们已经这么不讨喜了。
这样想着,安塔尔丝眼神暗了暗,也转身打算默默的离开这里。
却没想到,刚跨出一步,就听到斯内普冷冰冰的声音:“偷听得还开心吗?布莱克小姐?”
安塔尔丝躲在雕像后面的身子一僵。
半晌后,她慢吞吞的探出一个脑袋:“…你怎么发现我的?”
“我不瞎。”
少年嘲讽地道,油腻腻的黑发扫过眉宇。
他将魔杖收进口袋,随后抖了抖斗篷,还是那个骄傲的斯莱特林,不紧不慢的走近安塔尔丝,半眯着眼:
“看来,以后我们一笔勾销了?”
“嗯,一笔勾销。”
安塔尔丝手里拎着湿淋淋的围巾和手套,漫不经心的回答。
“很好。”斯内普冷笑着抬起下巴:“既然如此,我希望布莱克小姐以后能不要浪费精力在我这种提不上台面的小人物身上了。如果有下次的话——我不能保证,我会像今天一样大度的,小姐。”
这几乎算是威胁了。
不过安塔尔丝难得的一点都没有生气。她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安静的看了斯内普半天,点点头,满脸感同身受,甚至还沉痛的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放心吧,没有下次了,我不会再针对你了,学长。”
这样的反应有点出乎斯内普的预料。
少年愣了愣,嘴里酝酿的毒液还没来得及喷洒,就被吞了下去:“…那就好。”
虽然感觉有哪里不对,但是斯内普直觉自己还是不要问的为好,于是他敷衍的回答一句之后,就收拾了自己,大踏步的离开。
还没走几步,女孩的声音却神叨叨的,像幽灵的叹息一样紧随其后:“毕竟我今天才发现,原来我们是同一个联盟的人啊…”
“?”
斯内普一头雾水,心里莫名的有些发毛,回过头问:“…什么联盟?”
安塔尔丝双手背在身后,站在空荡荡的走廊里,朝他露出虚假的八颗牙的微笑:“失恋阵线联盟。”
斯内普:“……”
斯内普:“离开我!就现在!!”
在作死的边缘试探了一番后的安塔尔丝,第二天就生病了。
这场病来的比今年的雪还要突如其来,完全没有预兆,以至于安塔尔丝头痛的怀疑是不是斯内普暗地里对她施了诅咒?
早起后脑袋就有点昏昏沉沉,在听了宾斯教授两节冗长的魔法史后,就更严重了。
安塔尔丝窝在魔法史教室里,浑身裹的严严实实,只有露出来的半张脸上,弥漫着不自然的潮红,浅灰色的眸子都黯然失色。
雷古勒斯在半梦半醒的抄笔记的过程中,揉揉眼睛,问她:“怎么了?”
“头疼。”
“又是被风吹的?”
“不…”安塔尔丝有气无力:“这次是真的疼。”
雷古勒斯于是伸过来一只手,探了探她的额头,随后坐起身:“你发烧了。”
“果然。”
安塔尔丝用头磕了磕桌面:“这可真不公平,昨天我可是和克拉格一起淋雪的,为什么她早上还能这么活蹦乱跳?”
“别抱怨了。”雷古勒斯言简意赅:“等会快去校医院。”
于是在早晨的课程结束后,安塔尔丝就被雷古勒斯赶去了隔壁,他自己则是带着两个人的书任劳任怨的去给她请假。
校医院离魔法史教室不远,两者都在二层。
安塔尔丝一路垂着头磨磨唧唧的从这头蹭到那头,老大不情愿的推开校医院的门,里面白色的帷幕被她带进的流动的空气撑开,像是一只只鼓起的船帆。
校医院里并没有什么人,原来在这种天气里生病的就真的只有她这样的倒霉鬼。
安塔尔丝撑着滚烫而无力的身体,一步步挪到最里面庞弗雷夫人的办公室外,透过玻璃窗朝里面看。
这一看,却像是突然被浇了一身的冰水。
办公室里有两个人。
庞弗勒夫人依旧穿着那身红白相间的护士服,头发挽成个髻包裹在白色帽檐下,正在温声细语的和另一个少年说话。
“你还是要多注意,能休息就休息,伤口会愈合,可是你的疲惫都写在脸上了。”
“…嗯。”
点头答应的那个少年态度很好,低着头认认真真,那头浅棕色的头发稍微长了点,已经能盖住他的耳朵了。绿褐色的眼眸习惯性的低垂,看着自己相握在一起的手——那双手很白净,五指修长,温润如玉。
是莱姆斯·卢平。
安塔尔丝觉得有什么东西坠在了心上,拉着心脏向下坠落。
庞弗雷夫人还在说话:“如果还是睡不着的话就喝一点安睡剂,我这里有…”说到一半,终于注意到窗外的安塔尔丝,于是止住话头,起身拉开那面玻璃,温和道:
“布莱克小姐?有什么事吗?”
她身旁的少年浑身一僵,绿褐色的眼瞳泛起涟漪,忍不住侧眸看了过来——
安塔尔丝目不斜视。
“打扰了,夫人。我好像生病了。”
“哦!”
庞弗雷夫人一向对病人尽心尽力,她很快走出了办公室,来到安塔尔丝面前,仔细观察了她的脸色,又碰了碰女孩的脸颊和额头。
“你感冒了,孩子。”她严肃的说,拉着安塔尔丝坐在了最近的一张病床上:“最近下了雪,你怎么不多注意点?还好我这里提神剂的份量还很充足,在这里稍等一会。”
她说着,很快回办公室里拿出几瓶淡蓝色的药水,不由分说的塞到安塔尔丝手心里。
安塔尔丝心烦意乱,原本很抵触魔药的心里已经懒得顾虑那么多了,接过一瓶,忍了忍,就一饮而尽。
庞弗雷夫人对好好喝魔药的孩子很心爱,她爱怜的捏了捏安塔尔丝的脸蛋,带着老母亲的微笑让她在这里好好休息一会,这才施施然回到了办公室里。
校医院又安静下来,帷幕也本本分分的垂落在床边。
几乎已经不下雪了,窗外天清日白,干枯的枝桠生长在透白的浅光里,深棕色的窗台上是厚厚的积雪,所见之处窗明几净,连空气都干净的不像话。
安塔尔丝难受的坐在床上,魔药的苦味从舌尖直达心底,提神剂特殊的药效从耳朵里冒出,白色的雾气丝丝缕缕在她的发丝间升腾,弥漫在她的身体四周,氤氲的那双浅灰色的眼瞳潮湿迷蒙。
她睁着湿润的眼睛,捂着嘴,强忍着恶心的感觉。
一只白皙的手在这时伸到她面前,皮肤在雪光下近乎透明,能看到淡青色的血管,几根修长的指节握着一包巧克力,沉默的递向她。
安塔尔丝没有动。
少年一点也不意外。
他静静的站在她的床边,睫毛缓慢盖住下眼睑。
两个人无声相对了片刻,他收回手,嘶啦一声替她撕开巧克力的包装纸,然后便动作很轻的将那包巧克力放在她的床边。
安塔尔丝自始至终没有抬眼,她没有看到少年脸上的表情,只听到随着那包巧克力落座的,像是水流划过耳畔的声音:
“好好照顾自己。”
“……”
又一股气流冲出耳朵,安塔尔丝难受的闭了闭眼。
再睁眼的时候,面前已经没有了少年边角磨损的毛衣衣摆。安塔尔丝孤身一人坐在校医院里,侧过头去,那包巧克力暴露在苍白的雪色里,分明的尽收眼底。
安塔尔丝看着看着,突然就气的咬了牙。
她红了眼睛,只想将这包巧克力一股脑的扔到少年的后脑勺上去!
她也真的这么行动了。
病床边的白色帷幕再次被荡起,女孩的动作一气呵成,抓过巧克力跳下床,气势汹汹的就冲出了校医院。
二楼走廊里人来人往,雪天亮白的光线从走廊尽头的玻璃窗外扫进来,墙壁上金红色的蜡烛懒洋洋的晃来晃去。
安塔尔丝满身冒着雾气在走廊里扫视着,没有看到卢平瘦削的背影,倒是撞到了另一个病怏怏的少年。
西摩尔·诺特刚刚捂着胸口挪到校医院门口,被突然冲出来的安塔尔丝吓了一跳,后退几步,脸色白的像雪。
他反反复复舒缓着呼吸,缓过劲来,还不忘绅士的和安塔尔丝打招呼:“布莱克小姐?好巧,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你…”
安塔尔丝没有追到卢平,满身的气憋坏了,回头暗戳戳的盯着诺特。
少年海蓝色的瞳仁缩了缩,意识到这大概不是一个好时机,于是张张嘴:“咳。我——我先去校医院了,布莱克小姐。”
“再见。”
安塔尔丝面无表情的道别,转身就走。
走了没两步,又停了下来,转身硬邦邦的回到诺特面前,低着头毫不犹豫的将手里的巧克力塞进少年的掌心。
诺特:“???”
安塔尔丝塞进去之后,拍了拍手。耳朵里还冒着气,头发蓬松,满脸的假惺惺:“好好吃药。”
诺特:“……”
之后的几天,安塔尔丝在宿舍睡得昏天黑地。
其实庞弗雷夫人的提神剂很有用,安塔尔丝在当天晚上就已经痊愈,但她还是故作难受的多请了两天假,在寒冷的十二月底呆在火炉旺盛的宿舍里睡的心安理得。
黑湖一天比一天安静,湖底的生物们和她一样,逐渐窝进丛生的水草,懒懒的偷眠。被冰面覆盖的湖水有一搭没一搭的荡漾着,翻动起幽绿色的波纹不时照在安塔尔丝的床幔上。
她直到放假前一天才被克拉格拉起来。
主要是因为这最后一天,他们要进行留校还是回家的登记。安塔尔丝今年老老实实的要和雷古勒斯一起回家过圣诞,连带着被布莱德啄怕了的西里斯。
斯莱特林的大多数学生和他们一样,毕竟今年可没有舞会那种充满噱头的东西存在。不过罗齐尔和拉巴斯坦他们倒是出乎意料的选择了留校。
罗齐尔的理由很正当,毕竟他们已经七年级了,离毕业越来越近,以后可能也没有什么机会再来霍格沃茨,因此想多停留一会。
斯莱特林也可以很爱校的。
安塔尔丝一边吃着司康饼这样评价,一边在心底暗暗庆幸——让他们走!赶快让他们走!
午餐结束后,下午安塔尔丝还有一节黑魔法防御课。上完这节课,他们就可以收拾行李,准备明天回家了。
自从他们换了黑魔法防御课教授之后,这门课对安塔尔丝来说压力骤降,因为这位新的托福迪教授可没有多洛霍夫那样神神叨叨,非要教他们一些攻击性很强的魔咒才肯罢休。
与之相反,托福迪教授是一种非常老派教授的风格,恨不得将教科书里的所有内容都塞进他们的脑袋。在这位教授得知三年级的大部分内容多洛霍夫都没有教给过他们时,情绪激动的差点晕了过去。
因此这学期有一大半的时间,他们实际上都在补三年级那些不轻不重的小知识。
这节课也是如此。
下午的课刚刚开始,托福迪教授就笑容可掬的站在讲台上,拿起三年级的课本,在黑板上画下了“博格特”这个单词。
博格特安塔尔丝自然是知道的。这是一种会变形的存在,会变成每个人心里最恐惧的东西。不知道算不算生物,毕竟没人知道它本体长什么样子。它们有些类似于恶作剧精灵,喜欢躲在狭窄的空间,以人类的恐怖情绪为食,经常被父母拿来吓唬不听话的小巫师。
因此从小言听计从的安塔尔丝根本没有机会见过它。
在场大多数的孩子也都没有。
当托福迪教授顶着不剩几叶草的光脑门将讲台下的储物柜摆到台面上时,整个教室的目光都被他吸引了。
他们的教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笑眯眯的:“那么,今天我们的学习内容就是它,我相信很多同学已经对它有所了解,毕竟你们已经通过了三年级的考试,但是我听说你们的上一位教授从未让你们真正面对过博格特——这简直是荒谬,要知道,博格特可是考试的重要内容!”
他说着,拍了拍那个不断颤动的储物柜:“这里面是一只并不算强大的博格特,我待会会把它放出来,我希望你们能一个个走上来,对着博格特施咒,咒语你们应该都已经很熟悉了,是什么?”
“滑稽滑稽。”
这些四年级的孩子们很配合的说道。
“很好!”托福迪教授夸张的鼓了鼓掌:“那么,接下来就看你们的了,孩子们!我们开始!”
他一声令下,手下的储物柜咔嗒一声,一团诡异的黑色烟雾从里面弹出,顷刻间冲到了离它最近的一个拉文克劳面前,倏尔变成了一具森森白骨!
骷髅空洞的眼眶在整个教室里转了一圈,随后张大嘴就朝拉文克劳猛扑过去——
那个拉文克劳的女孩尖叫出声,在同伴的提醒下举起魔杖,颤抖的喊了一句:“滑稽滑稽!”
“啪嗒”。
骷髅的头颅掉了下来,像皮球一样滚落到另一个人的脚下,雾气散开,再去看的时候,雾气里走出一只高大的吸血鬼,长着满嘴的獠牙,血液顺着他的下巴一滴滴往下落…
……
这只博格特很好的愉悦了整个教室的学生。
这群孩子们争先恐后的,又害怕又兴奋的一个个挤上前去,出现在博格特面前,让它变成一些老生常谈的怪物模样,再尖叫着打散它的形态。
短短十几分钟,已经有骷髅、吸血鬼、木乃伊、狼人等等令人啼笑皆非的东西出现在教室里,张牙舞爪的差点打烂头顶的那个硕大的恐龙支架。
安塔尔丝和雷古勒斯矜持的站在队伍最后,维持着布莱克家面不改色的优雅设定,冷眼旁观着这些乱七八糟的生物。
安塔尔丝一边看热闹一边琢磨她有什么害怕的东西。
这可难到她了,大概是因为她从小的生长环境就比较压抑和诡谲,因此大多数女孩害怕的那些鬼啊、昆虫啊、怪物啊什么的,都不会对她造成影响。
想来想去,上一个把她吓了一跳的东西还是海格那只叫“毛毛”还是“斑斑”的狗…不过在这样的场合里,如果博格特变成一只狗,那还挺啼笑皆非的…
安塔尔丝想到这,额头出现几条黑线。
雷古勒斯在她身后,大概也在猜自己会害怕什么东西,手指抵着下巴满脸谨慎的思考着。
前面的博格特已经排到了克拉格。
克拉格兴致冲冲,棕色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被其他人打过来的博格特。
与其他人不同的是,那团黑雾在克拉格面前扑腾了两下,幻作的却并不是什么个体的怪物,而是两个人。
其中一个咖啡色的卷□□亮妩媚,正是克拉格本人。而另一个身型高大,有着很短的头发和一双明亮的眼睛,是西塞隆·哈基斯。
全场的目光定定的看着他们。
只见“哈基斯”和“克拉格”似乎在争吵,几句之后,“哈基斯”一把甩开“克拉格”的手,扭头就走,看起来就像是他们走到了分手。
克拉格看傻了眼,反应上来后就大怒,冲上去恨不得将那团黑雾扒皮抽筋,吓得博格特很快转移到下一个人身上。
安塔尔丝同样吃了一惊,转头去问雷古勒斯:“博格特还能转变成这样的情景吗?”
“看来是的。”
雷古勒斯耸耸肩:“博格特能反映出人心底最恐惧的事物,没有说就一定是有形的物体。”
安塔尔丝倒吸一口凉气。
她开始不想参与这个游戏了,因为她逐渐有不详的预感出现——如果博格特在她面前变成什么跟“下着大雨的天文塔”有关的事物,她就不用在斯莱特林混了!
这样想着,安塔尔丝后退半步,下意识的就想逃跑。
可是来不及了,教室里的博格特在被另一个斯莱特林打乱之后,操着血淋淋的断肢滚到了安塔尔丝面前。
紧接着只是一个呼吸的时间,它就嘭的改变了形态!
……
黑雾弥漫在眼前。
让安塔尔丝短暂的松了一口气的是,黑雾在她面前翻翻滚滚,最后凝聚出来的画面好歹不是天文塔,也不是什么穿着毛衣的少年。
那是一颗扭曲的树干,歪歪斜斜的向各个方向抽出枝桠,整棵树是浓稠又冰冷的深绿色,像是化开的毒液,怪异又飘渺的波动在雾气里,掀起层层涟漪。
黑雾像是水波一样漫开,与此同时的,是那些抽展的枝桠前端,盛开出黑色线条的花。
不,那些似乎并不是花。
整个教室的人都睁大眼睛,看到那些黑色线条从一个墨点逐渐抽出端倪,像是伸展的笔触,寥寥几笔,勾勒出一只栩栩如生的头像。
黑色长发,轮廓很深的脸颊,还有一双眼尾上挑的眼睛,英俊的不可一世。
似乎有些眼熟?
教室里,有人眯起眼睛试图看得更清楚些,可是还不待他看清,那只头像就像是腐坏的花朵,在枝桠前倏地糜烂,碎的干干净净,像是被风揉皱了身体。
紧接着,整个树干从那个前端开始,寸寸腐蚀,直达树根。有猩红色的火焰燎原一般,覆盖住整根脆弱的树枝,从内而外燃烧的彻彻底底,所有黑色线条的花朵都被火星吞噬,眨眼间溶为灰烬,撒在烧灼的雾气里——
……
这是什么?
几乎没有人看明白这个画面,教室里的孩子们面面相觑,刚刚平静下来的克拉格扭头望向身后,连她都对眼前的一切不明所以…
唯一看明白的,是雷古勒斯。
少年微微张着唇,深灰色的瞳仁里倒映着铺天盖地的火光。他眉目颤了颤,手指在下巴上留下一道青印…然后他猛的转过头来:
安塔尔丝站在教室中央,面前是博格特气焰嚣张的图画。
她的眼瞳晃动,呼吸被巨大的恐惧攥住,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连魔杖都抬不起来。
她站在那里,毫无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