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认为妄渡堕魔,是因为他的心上人被天界仙神逼死,但事实上,妄渡堕魔是为了彻底摆脱岁华帝君的心魔这个身份——
舍去仙躯,既然是心魔化身,那便彻底做个魔吧。
他不想再做谁的心魔了,他不想再被谁的情绪影响,去爱上什么莫名其妙的人,为了这个人的死,为了岁华的痛,承受不属于他的一切。
可,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依然留着那副,宋晚还活着时,他偷偷为宋晚画的画像。
画上的少女明媚依旧,但画卷的一角却是有黑色的火焰炽灼痕迹,妄渡无数次想要干脆将这画像烧掉,可最后都从火焰中将画抢了出来。
这幅画最终还是悬挂在了妄渡在魔界的书房之中。
他依然不许任何人碰这画像,第一个好奇,想要一探画像究竟的是魔界十护法之一的沧滟,妄渡很少那样怒意勃发,于是他剜了沧滟的眼睛。
剜去眼睛对一个修为高深的魔女来说不值一提,魔族躯体奇特,即便是浑身烂的只剩下一块肉都能恢复如初,但这却是沧滟的耻辱。自此,沧滟开始记恨他,处处与他做对。
妄渡对这些勾心斗角不感兴趣,因为他发现魔界似乎藏着很多秘密,包括那个闭关多年不出的魔君与魔后,和十恶殿之中焕发出勃勃生魂之力的,一件神器。
生魂之力。
魂魄是多么神秘的东西,而魔界竟然有可以治愈魂魄的神器。
妄渡来到魔界本是漫无目的的,但在感知到生魂之力的那一瞬间,他改变主意了,他要把那件神器拿到手,拿到手来做什么呢?谁也不知道,也许是用来救回某个消散在三界之中,在天珠与魔眼的暴动下失去了踪迹的魂魄吧。
启动这样的神器,必然需要一个强大的源头为神器提供能量,却在这时,妄渡发现魔界那个在血池之中沉眠多年的公主,真身乃是凤凰,拥有一个纯净、强大的凤凰神魂。
这,倒是很适合用来祭神器,妄渡看到魔界公主和他在魔界收的徒弟勾召,在一起说说笑笑,魔界公主甚至施展了万物化生来哄勾召开心。
万物化生这样的术法,需要纯净的魂魄才能以魂力施展,不愧是自血池中长大的凤凰。
而勾召——妄渡冷眼看着,勾召似乎是对这个他嘴上万分不屑的公主,动了些心思。
勾召到底还是年轻,不知道想要成就大道,什么都可以碰,唯情爱之事,一点沾染不得。
而就算勾召动了情思,这魔界公主的凤凰神魂,他也取定了。
但妄渡还未下手,便发现魔界朝会有古怪。
大护法媵蚕,似乎在策划着些什么,于是在沧滟以护送公主为名,将勾召长诀要了去时,妄渡没有拒绝,媵蚕想要做什么不重要,他只需在最后一刻出现即可。
可他却看到了什么?媵蚕想要让魔界公主以身祭魔眼,打开天珠封印,封印了魔眼的天珠只有一个主人,那便是死在天珠魔眼暴动之下的宋晚,而这魔界公主的灵器器灵,也唤她晚晚。
拥有凤凰神魂的魔界公主,竟就是宋晚。
宋晚还活着。
妄渡的心在这一瞬间,不可控制的,剧烈跳动了起来。
……
凤尾箜篌现世,凤鸣之声响彻十恶殿中。
晚晚第一次真正触碰到凤尾箜篌,果然是凤凰一族的圣器,与晚晚无比契合,听到凤尾箜篌的声音,晚晚下意识便抬手一拨,数道带着炽热凤凰虚影的音波朝媵蚕冲去,但一道身影一闪,却是替媵蚕挡下了这一击。
是沧滟,凤尾箜篌威力霸道,即便是沧滟这样的大魔,强行抵御,也受了内伤,苍白着一张脸,不等晚晚开口,她便请罪道:“公主恕罪,只是大护法乃魔君亲封,唯有魔君陛下有权处置,公主万万不可在此时杀了大护法。”
凤尾箜篌闻言,怒道:“他对晚晚动手便可以,晚晚对他动手便不可以吗?这是什么道理。”
沧滟的唇动了动,面上神色更是苍白无力,她想辩解一些什么。却在此时,被沧滟挡在身后的媵蚕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一击,将晚晚打向身后的魔眼。
“小心!”勾召惊呼,上前便拉住晚晚的手,长诀亦然,而晚晚的反应也很快,巨大羽翅展开,在空中翻转一圈,一只手接住了晚晚,晚晚抬眼看去,却正是妄渡大人。
对上晚晚澄澈的眼,妄渡心中一顿。
宋晚似乎是没有了任何,从前的记忆。
他心中下意识便升起一丝庆幸来,幸好宋晚失去了记忆。
而这时,变故突生,魔眼之中镶嵌着的天珠在触及到凤尾箜篌散发出的灵力之后,爆发出一道剧烈的光,将晚晚笼罩,而后一道莫名的力量拉扯着晚晚,晚晚瞪大了眼睛,还未来得及挣扎,便连人带着抱着她的妄渡,拉着她的手的勾召,还有拽住勾召的长诀,四个人一齐没入了天珠散发出的光晕之中,而后消失在了原地。
晚晚已经不敢想象这是怎样一个扭曲的姿势了,她只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坠入了一个无尽的深渊之中,簌簌的风声在耳边响起,好似穿越了很久很久的时光,晚晚的潜意识告诉她,要落地了。
这么高摔下去,她还有命在吗!
这一刻晚晚忘记了自己是半仙半魔之躯,这具躯体中还有强大的凤凰神魂,她吓得缩起了身体,但她却是被一道力量轻柔地放在了地上。
晚晚闻到了青草的芳香,听到了流水清脆如碎玉碰撞的声音,也听到了魔界之中没有的幼鸟稚嫩的歌声。
心中一跳,晚晚清晰的意识到,这里不是魔界。
魔眼中的天珠,竟将她带出了魔界。
果然,睁开眼睛,晚晚看到了一片春光明媚,温暖的阳光落在晚晚身上,树梢上的小鸟歪了歪小脑袋,似乎是察觉到晚晚身上同属鸟族的亲切气息,竟围绕着晚晚,叽叽喳喳似乎在说些什么。
凤尾箜篌已经回到晚晚的识海中,它通过晚晚的眼看到眼前的一切,突然哀嚎一声:“我们还没有把青岚带走,怎么就莫名其妙地离开魔界了。”
是了,青岚还在魔界,即便魔界之中大护法不怀好意,晚晚还是要回去,将青岚带出来。
晚晚连忙安慰凤尾箜篌,这时,妄渡的声音响起,他道:“这里是人间。”
听到妄渡的声音,晚晚才反应过来,出了魔界的不只有她,还有妄渡,勾召和长诀。
一个深不可测,不明其意的妄渡,让晚晚心中升起一丝警惕,又向四周看了一眼,妄渡静静地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勾召和长诀却是在天珠的力量之下,晕倒在了地上。
魔界被困在归墟之下万年,万年,生机断绝都还未能重归三界,大护法媵蚕才会疯狂到想要让晚晚这个公主以身祭天珠,而眼下,天珠却是这样轻而易举地将他们这四人带出了魔界,来到了人间。
这样的力量,没有一个魔人会不感兴趣,晚晚很担心妄渡会做出什么,而她如今不过是刚开始修炼,修为灵力皆不及妄渡,正是处于下风。
晚晚与妄渡对视,过了一会,才露出一个笑:“妄渡大人。”带着一丝纯稚的不知世事的意味,似乎是一个骤然落入不熟悉的地方,有些惊慌,又勉强自己不要失礼的小公主。
晚晚不知道妄渡吃不吃这一套,但她还是要先试试,实在不行便迅速跑路,人间给晚晚一种很亲切熟悉的感觉,在这里应该不会那样容易被妄渡捉住……吧。
妄渡的眼沉沉,将晚晚看了一眼,而后道:“有东西过来了。”竟是没有提到为何出了魔界这样的话,而后他指尖弹出两道气劲,打在勾召与长诀的身上,二人转醒,茫然地看着眼前与魔界截然不同的,充满了生机的景色。
晚晚恍然朝自己的身后看去,很快便听到林间传来嘈杂的脚步声。
而这时,晚晚也发现识海中,凤尾箜篌许久未曾说话。
晚晚疑惑地在识海中唤了一声凤尾箜篌,便听到凤尾箜篌带着恍惚的声音响起:“晚晚……这里是人间……”
晚晚道:“是啊,不知怎的,天珠竟将我们带到人间来了。”
凤尾箜篌莫名很想哭。
在琉璃塔中度过了六十年,直到死在天珠与魔眼之上,晚晚都没有机会回到人间,回到她的家,而眼下,却阴差阳错的,天珠将晚晚送到了人间。
难受过后便是欣喜,凤尾箜篌在十恶殿时,便感觉到与它气机相连的青岚的残魂似乎在被什么东西温养着,气息不似之前的虚弱,想来,青岚的残魂暂且待在魔界的没有大问题的。
而眼下既然来到了人间,那晚晚便可以回乌山看看,即便晚晚失去了从前的记忆。去过乌山后,再想办法回魔界去寻青岚的残魂也不迟。
很快,一群步履匆忙,衣衫有些褴褛的一队人马从林中钻出,全都是凡人。他们看到前方一行四人,容貌皆是天人之姿,又毫无狼狈之意,在这深山之中竟是格外的整洁端方,尤其是其中的那个女子,头戴花冠,身着华服,恍若天女下凡一般。
为首的凡人面上露出一丝喜色,高呼道:“仙师救命!”
勾召虽不明白眼下是什么情况,但他乃是魔族,被人唤作仙师,下意识便冷笑了一声,但却骤然感觉到这群凡人身后传来的浓郁的妖气。
桀桀的怪笑声响起,一阵妖雾过后,一条巨蛇带着潮湿的腥气出现在林中,见到晚晚,巨蛇吐出蛇信,而后口吐人言道:“我说呢,竟是四个修仙的,也好,比起凡人来,修仙的吃下肚子更是大补!”
勾召性子最是暴烈,听着巨蛇妖一口一个修仙的,便被激怒,双手化出一对长刺,便朝蛇妖攻去。
不过瞬息,勾召便与蛇妖交手数招,蛇妖也发现了眼前这个少年似乎不是修仙者,浑身邪气,更像是——魔族!
巨蛇心中一惊,已然生了退怯之意,魔族当年险些打上天宫,掀翻了整个天界的事情虽发生在万年前,但那时妖界也深受其害,是以在妖族之中,魔族凶名远扬。
但勾召在魔界之中本就是少年魔将,出身十大魔域之一的渡生域,即便渡生域在魔域之中式微,但身为渡生域域主的公子,他虽比不上那些活了不知多少万年的大魔,但对付一只蛇妖,也是绰绰有余。
蛇妖几次想逃跑,却都被勾召的长刺猛地截住,勾召笑起来,俊美的面容上带着邪肆之意:“想吃了小爷,嗯?”
蛇妖硕大的两只眼中竟是飙出泪花,伏地求饶道:“不敢不敢,小的有眼不识,竟是魔族大人。”
勾召的长刺翻转若花:“这时候倒是认出小爷是魔族了。”
晚晚看着这边的战况,总觉得勾召这样似乎要出岔子,果然,那蛇妖一面假意求饶,一面蛇信一吐,却是吐出了一阵阵妖异的粉色雾气。
勾召被呛到了,不住咳嗽起来,妄渡面上露出冷意,道:“蠢货,这是蛇狐媚毒。”
妖族之中,狐族与蛇族淫性最旺,便有妖心思巧妙,将狐族与蛇族的情液炼成蛇狐媚毒。
勾召显然也是知道蛇狐媚毒是什么东西的,他的脸瞬间便绿了。
而那蛇妖见了,便要趁乱逃跑,却又看到晚晚站在那里,少女在林间的光影之下,容貌更加摄魂夺魄,天界上界都不知有没有这样的绝色。
蛇妖心中升起邪意,便身形一转,朝晚晚袭去,晚晚手腕一转,连忙施展出一道不甚熟练的仙障。
而妄渡却已经挡在了晚晚身前,替晚晚隔开了那要再次扑面而来的蛇狐媚毒。
却在此时,勾召的腰间钻出一只粉色的小兽,浑身圆滚滚的,长诀见了,忍不住咬牙道:“勾召!你没把沧滟大人的情毒兽丢掉吗!”
勾召的声音难得带上了慌乱之意:“没啊,这不是想琢磨琢磨怎么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吗,怎么回事,这情毒兽怎么不受我控制了!”
长诀的声音又冷又怒:“因为它与蛇狐媚毒本源相近!”
而这时,情毒兽已然吸足了蛇狐媚毒,粉色的身躯膨胀起来,化作一道流光,忽的一下,没入了此刻离它最近的,妄渡的体内。
晚晚看到这一幕,心中满是绝望。
完了,妄渡大人中情毒了。
沧滟果然害人不浅!
还有勾召!
作者有话要说:心魔开始想要撬本体的墙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