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的门打开,沧滟站在门口,看到晚晚装扮华贵冷艳的模样,眸中闪过一丝惊艳,她道:“公主果然很适合这身打扮,尤其是这华冠,若是换作我们这些魔女,便没有这样的韵味了。”
晚晚闻言,抿唇笑了笑,道:“我也是魔女呀。”
沧滟眸光闪了闪,而后道:“公主这样的天资,不是我等能媲美的。”而后沧滟道:“都过来罢。”
晚晚从沧滟的反应中得知,沧滟似乎是知道她的真身,又或许是知道魔后的真身,但却有意隐瞒此事。
一清越一桀骜的两道声音传来,打断了晚晚的思绪,晚晚看过去,便见到长诀和勾召从沧滟身后走来,皆是打扮地很是正式的模样,只是长诀是一如既往的面色冷静,而勾召却是不情不愿的模样。
沧滟不怀好意地娇笑,道:“二位皆是妄渡大人的高徒,亦是魔界渡生域的公子,与公主同辈同龄,今日便由二位护送公主前往十恶殿。”
其实十恶殿离晚晚的寝殿不远,只是这是魔界公主第一次在众魔前露面,需得有些排场,而魔界十域中,唯有勾召与长诀最为合适。
魔界被岁华封印在归墟万年,却并非没有勾心斗角,在魔君魔后闭关不出多年后,更是闹得愈发激烈,而勾召与长诀的父亲渡生域仓吪常年卧于病榻,已是不中用了,渡生域在魔界之中已是式微。否则,长诀与勾召身为十域的公子,也不会轻易拜了一个半道入魔的堕仙为师。
而若非他们拜了妄渡为师,沧滟身为与十域主相互制衡的魔宫十护法之一,向来眼高于顶,也不会去为难这两个小辈。
勾召性子烈,知道沧滟用那样轻佻的语气与他们说话便是心存折辱之意,面上露出了怒意,长诀却是不动神色给勾召递过去一个眼神,而后对晚晚道:“公主,车驾已经备好。”
晚晚将沧滟看了一眼后,便对着长诀微微颔首,道:“烦劳。”晚晚的礼仪很是得体,这样的端庄似乎已经刻进了她的骨子里,即便是现下失去了记忆,依然毫不失礼。
少女的声音绵软清甜,便如一滴清晨的露珠,在这日渐失去生气的魔界之中格外清新宜人。
长诀便在这一瞬与晚晚对视,脑海中便浮现出那日他们身中情毒,在晚晚面前失仪的尴尬,而那时,晚晚一双漂亮清澈的眼带着纯稚的好奇之色看着他,全然不知他蜷缩在四肢之下的身体出现了怎样的变化。
他到底还是个魔族少年,饶是平日里再淡定,此刻与晚晚对视还是有些不自在。
而勾召板着一张脸,目光也不由得朝晚晚看去。
他想的却不是那日情毒的事情,而是之后有一日,他心中愤愤,不顾长诀劝阻,便悄悄去晚晚寝殿找茬,正好看见晚晚在修炼,只是那手法有些怪异,带着一种飘渺的美感,不像是魔界的邪法。
若是凤尾箜篌知道,定会将勾召嘲笑一通,晚晚乃是凤凰魂魄,即便眼下身躯半仙半魔,也是修炼仙术为宜,怎么可能自降格调去练魔界邪术。
而勾召见了,心中当即便升起一个恶劣的想法,他想起魔界中的魔女因着难以化形,化形后又多有身披鳞甲的,因而都对容貌极为看重,于是他便心中一动,捏化了一只蜜蜂,想要在晚晚的面上蛰一个肿包,以报前日之仇。
谁知晚晚见到一只嗡嗡飞来的小东西,竟是淡定无比地伸手捏住,而后惊讶的说:“这是什么东西,好丑啊。”
晚晚白嫩的两只指头间捏住的赫然是一只圆滚滚的飞虫,而飞虫尾端生着一根尖刺。
凤尾箜篌在识海中迟疑道:“不会是蜜蜂吧?”
晚晚下意识便道:“蜜蜂不长这样呀。”
即便是失去了记忆,但晚晚的脑海中依然有着从前见过的那些万物万景。也正是心中有魔界外的四时美景,晚晚才知道魔界是多么的贫瘠荒凉。
晚晚将那只奇怪的小虫弹走,便感觉周围似乎是有人在看着自己,于是便捉住了猝不及防便被发现的勾召。
晚晚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你呀,这虫也是你丢来的吧。”
勾召做坏事被抓包,也依然犟着脖子,哼了一声,晚晚笑起来,道:“你不会以为这就是蜜蜂吧?”
勾召哼道:“难道不是吗?”
正巧凤尾箜篌见魔界这样苍凉,没有一点儿好看的景致,便教给晚晚一个术法,化心中美景为手中万物,于是晚晚便心念一动,指尖化诀,施展出了万物化生。
三界四时便就这样展现在勾召眼前,他从未在魔界之中见过这样的景色。春时桃树纷扬,夏时碧叶粉荷,秋时红叶绵延,冬时雪落满山。
还有隔着这一片绚烂之景,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的,传言中生来虚弱无比,靠着魔界至宝血池苟且偷生的小公主。
许是万物化生太过美丽,以至于晚晚与勾召都并未发现妄渡站在不远处,神色冷冷将他们二人看了一眼。
而晚晚指着万物化生一角,逗勾召:“你看,这才是蜜蜂。”
这才是蜜蜂,这才是真正的,活着的三界。
勾召怔怔地看着晚晚,浑然忘了,这是不是那日的万物化生,而是在晚晚的寝殿之外,他们正准备前去十恶殿。
晚晚眼波骤然一转,也对上了勾召的眼。
而后晚晚心里纳闷道:“他们怎么了,站着一动不动的。”
凤尾箜篌“啊”了一声,而后眼尖地看见,勾召的耳朵尖似乎是红了,只是它身为圣器之灵,不懂这是什么样的少年之心,于是也与晚晚一块纳闷道:“是啊,他们怎么回事,怎么还不走啊,我们还急着去十恶殿找青岚的残魂呢!”
每每听到青岚这个名字,晚晚都会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而问凤尾箜篌,凤尾箜篌也只是说,青岚是它的一个朋友。
晚晚的手微微攥了攥,又松开。
凤尾箜篌对她很好,她能感受的到,那么凤尾箜篌重要的朋友,她定然也会全力去救。
站在由五匹通体玄色的独角兽牵引着的华丽车架前,晚晚看到上面垂落的丝绦,这便是沧滟为她准备的前往十恶殿的车架。
只是这车架有些高,晚晚将车架打量了一番后,便准备展开自己的双翼。
这几日晚晚在寝殿中并不是无所事事,晚晚的身体好似天生就会修炼一般,将魔气熟练地纳入体内,于是晚晚在没有旁的魔族指导下,竟是与凤尾箜篌一道,磕磕绊绊会了许多术法。
不过碍于魔界没有一丝灵气,这些术法都不好施展罢了,但万物化生是魂力所化,所以才能在魔界中施展出来。
但区区一个高一些的车架,却是丝毫难不倒晚晚。
而这时,却又两只不同的手,同时递到晚晚眼前。
晚晚愣了愣,便看过去,只见竟是长诀与勾召两人不约而同,都想要扶着她上独角兽车架。
二人的手险些撞到一起去,勾召朝着兄长瞪了瞪眼睛,而后便像要掩盖什么一般迅速收回了手,长诀的神色更是有些解冻的迹象。
沧滟在后面看到这一幕,险些要笑喷出来。
几个毛没长齐的臭小子,跟着妄渡就想与她做对?前几日送他们情毒还不要,眼下又在这里弄这些没意思的,将来还不知要怎样后悔那日没有从了情毒呢。
十恶殿很大,晚晚在车架上,从空中望下去,只见一座如巨兽一样的宫殿在魔界浓郁缠绕的魔气之中张牙舞爪。
晚晚见了,有些发愁,她还以为十恶殿与她的寝殿差不了多少,可眼下一看,却是这么许多的宫殿重重叠叠在一起,那她要到哪里去寻青岚的一缕残魂呢?
独角兽驾驭着车架,从空中落下,近了,晚晚才发现大殿前竟是站满了人,似乎已经等候许久,看到晚晚的车架缓缓降落,众魔单膝跪下,高呼道:“恭迎少主。”
是了,晚晚是魔界唯一的小公主,自然也是魔界的少主,十方魔域,十殿护法,魔界之中的无数大魔,皆在此刻向她行礼。
沧滟的声音在晚晚的耳边响起:“公主可知为何这些大魔皆对公主毕恭毕敬?”
晚晚没有说话,便听到沧滟继续道:“因为公主乃是上古魔神之脉,公主诞生时便天降异象,魔界已经被困在归墟之下太久太久了,所有的魔族都等着公主苏醒,将魔族带出归墟,重归三界!”
凤尾箜篌听了,在识海中怒怒道:“晚晚,你可千万不要信了魔族的话,魔族最是狡诈险恶,魔族被封印在归墟之下,自有魔君操心,又关晚晚一个刚苏醒不久的公主什么事。更何况晚晚明明是纯粹的凤凰之魂,哪来的上古魔神之脉,晚晚,待我们救出青岚,便离开魔界罢,我总觉着,魔界此刻虽无危险,但却有古怪。”
离开魔界?晚晚心中一动,正欲说些什么,车帘便已被勾召挑开,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将晚晚看了一眼,而后别扭地伸出手。
长长的玄色衣摆拖曳过十恶殿之前,像一尾游鱼从下跪行礼的魔族面前迤逦而过,晚晚走进十恶殿的主殿,便感觉似乎冥冥之中有一只眼,注视着她。
晚晚蹙眉,骤然向虚空中某一处看去,那种被注视着的感觉便消失了。
而后一位鬓发衰白的老者缓缓走上前来,鹰一样的眼睛转动,将晚晚打量了一番,晚晚感到有些不舒服,老者便微微躬身行礼,道:“十护法之首媵蚕,见过公主殿下。”
十护法之首,在魔界那是仅次于魔君魔后的存在,媵蚕行礼后,不等晚晚说什么便直起腰,道:“公主请随我来。”
媵蚕走在前面,晚晚看见他冷硬僵直的背影,她身后的勾召悄悄对长诀说:“今日大护法怎么有些奇怪的样子,且,朝会不是让公主受人参拜吗?大护法却好像要带公主去十恶殿后殿的模样。”
长诀眉心也动了动,但他还是道:“慎言,噤声。”
勾召撇了撇嘴。
而凤尾箜篌的声音兴奋起来,“晚晚,我感觉到了,青岚似乎就在那后面。”
后殿大门在晚晚的面前打开,一眼望去,晚晚便见到了一只巨大的血色眼瞳,被幽深的魔气缠绕。晚晚的脑海中骤然浮现出一个画面,万丈悬崖之下,也是一只这样的血红眼瞳看着她。
晚晚的呼吸一窒,这是什么……好熟悉的感觉。
媵蚕慢慢开口道:“公主,此乃魔眼。万年前,天魔大战,我魔族直逼三十三天之上,却在要攻下天宫的关头,天界那些仙神请出了避世千万年的上古尊神,岁华。”
说到这里,媵蚕的语气中带上了一丝恨意,“岁华以魔界之土,加上天下至火,炼就一颗天珠,直接将魔界打下了三十三天,落入无尽深渊的南海归墟,自此,三界之中再无魔界!归墟之下乃是无人之地,魔界被封印于此,生机逐渐断绝,魔界越来越贫瘠,也越来越多的魔兽死在生机断绝导致的血脉退化之下,他岁华!竟是要断我魔界之根本!”
晚晚忍不住看了媵蚕一眼,媵蚕却话锋一转,道:“但好在,阴阳相冲乃是三界本源所在,阴为魔界,阳为天界,岁华强行封印魔界,魔界却还有新的出路,那便是公主眼前的这只魔眼。”
“魔眼是魔界的希望,所有魔族都在等着从魔眼一举重归三界,但十五年前,就在魔界即将可以冲破魔眼时,却又从天而降一颗天珠,像封印归墟一般,封印了魔眼。”
晚晚的目光便落在魔眼上,果然看见魔眼的眼瞳深处,镶嵌着一颗雪白的珠子,散发出莹莹的仙光。
媵蚕的声音似是蛊惑一般响起,道:“公主身负上古魔神之脉,血脉之力霸道,何不一试,将天珠从魔眼之上取出呢?”
晚晚想到阿寄,那个满脸鳞甲又天真活泼的小魔兽,取下天珠,魔眼便能解封吗?
凤尾箜篌察觉到不对劲,连忙说:“晚晚!不要碰那颗天珠!”
但已来不及了,媵蚕出手如电,按在了晚晚的手上,周身魔气暴涨,将晚晚的手押向魔眼之中的那颗天珠。
勾召与长诀见状,身形一闪,上前就要牵制媵蚕,媵蚕眼底爆发出猩红的光芒,他道:“公主!你不要怪我!这是你欠魔界的!”
晚晚想要挣扎,背上双翼骤然展开,但魔眼之中的魔气似乎认出晚晚的气息一般,一缕一缕如无数只触手,试探出来,缠在了晚晚的羽翅之上。
却在此时,后殿的门轰然打开,一道带着寒意的剑气袭来,斩断了纠缠在晚晚身边,即将要形成一只巨大蚕茧的魔气,晚晚听到妄渡的声音冷冷传来:“大护法主意这样大,何不篡位登基自立为君?也好过今日在十恶殿对公主动手。”
而媵蚕恍若未闻,他疯狂的眼底猛地一顿,面上浮现出不可思议之色:“怎么回事?怎么可能!”
他看向晚晚,嘴唇颤抖了一下,而后道:“你……你的心呢?”
他话还未说完,便已被妄渡的剑意穿胸而过,与此同时,晚晚的羽翅也将媵蚕震开,一把光华流转,凤鸣清悦的凤尾箜篌在一阵仙光零落之间,出现在晚晚的手上。
凤尾箜篌竟是强行出了晚晚的识海,它大声道:“晚晚!快拨动我的弦,给这个糟老头子点颜色瞧瞧!”
这一次,凤尾箜篌的声音,十恶殿中所有人都听到了。
晚晚?
妄渡的手一顿,目光如炬,落在晚晚的面容上。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修改了一点,但是整体影响不大_(:3」∠)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