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上好的红木家具,与这寒碜的房子格格不入,我叹口气,瞧着这尘土漫天的样子,也不知道司徒陌这会儿在何处。
琢磨了会儿要不要去府衙寻他,终是作罢,想着去月娘那处将就一晚,出门便瞧见了司徒陌。
倒是毫无愧色,一脸淡定朝我伸手,“婉儿过来,这边需得几日赶工,你先随我回府暂住。”
我着恼道:“左右两边的邻居呢?”
司徒陌瞧了瞧我的脸色,将我扯到身边,低首问道:“晚膳可用过了?”
我不理他,固执与他对视,他终是笑了笑,告诉我,“前些日子我找人买了他们的院子,你不肯随我搬回去,我便与你一块儿住在此间,你原先的房间,留着做我们的卧房,右侧我改成了书房,左侧院子大些,我让工匠改成两间卧房,一间给新唐,一间……”
说完瞧了瞧我的脸色,看我神色不善,又改口道:“你若是不愿日日对着公绰,我便让奶娘和香梅带着公绰住在府衙。”
比起公绰,我更不愿日日对着的是香梅这女子。
方才积攒的怒气,突然因为听到可以与新唐日日相见,而散去大半。
我被司徒陌拉着往前挪了几步,心里还是不爽快,怨怼道:“你何时做事前,能与我商量一二?”
司徒陌不解瞧我,我终是泄了气,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大男子主义根深蒂固之人,怎可能在一朝一夕之间改变呢?
自己院子,眼瞧着是不能住了,我不愿跟着司徒陌回府,便去月娘那儿住下了。
月娘那条巷子槐树摘得多,司徒陌在树荫下站了许久,一张脸阴晴不定,我出门瞧了他几回,劝他先回府,他不听,到得最后终于不愿意再忍,问我。
为什么就不能如别人家的女子般,温婉听话,三从四德呢?
为什么他做得事情,我连一个笑脸都吝啬给与呢?
这些若是换到任何一个女子身上,只怕早就开心得千依百顺了吧。
怎得到了我这儿,宁可与月娘挤在陋室里,也不愿与他日日眠在一处呢?
我很想告诉他,因为我不是你这个时代的人啊。
因为伴侣间最重要的态度是尊重啊。
可惜中间终究隔了山高水远的几百年,他跨不过来,我也不想跨过去。
气汹汹将我说了一通,瞧我不回嘴,这人又自个儿气短了,俯着身子给我说好话。
“你要住,便住几天吧,我让工匠赶一下工,尽量三天后搬进去。”
“那我先回去了,”嘴上这么说,身子却一动不动,一双眼眸瞧着我,“真不跟我回去?”
我摇摇头,“不了,你快些回去吧,多顾着些新唐。”
转身走了两步,又被他掐着腰捉回去,搂在怀里,在我耳边轻声讨饶,“我不该没告诉你,便拆了你的房子,下回不会这般了,这回便饶了我吧。”
我用肩膀怼他胸膛,换来他闷声低哼,“婉儿这是要谋杀亲夫吗?”
眼前的院门却在此时“吱呀”一声被打开,月娘的脸孔慌张闪现,急急忙忙解释,“我是瞧着暖暖许久未归,我给她下得挂面都快成了糊糊,这才出来瞧上一眼,对不住对不住。”
司徒陌这才松手,不情不愿放我离开,我关门的时候,还瞧见他定定站在门外,一双眼眸欲言又止,写满了不舍,要带我一块儿离去。
我自不去理睬他,关上院门,随着月娘去灶台上吃面。
月娘到底也是大户人家出身,嫁人之后也是丫鬟下人伺候着,是以没什么厨艺,只是将挂面弄熟了而已。
我去菜橱里找了一碗霉豆腐,拌在面条里,这才勉强下咽。
我来之前,月娘已经吃过,与大师兄一道。
我算了算离明年七月十五还有十个月不到的时间,怕中间生了变故,又多嘴问了句月娘,“月娘,你之前给我的那块玉佩,可要还你?”
月娘摇头,“不要了,送你了,说了好几次,不想再睹物思人,过去的事情,我一件都不想再记得了。”
我点头道:“也好。”
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却又听月娘期期艾艾问道:“暖暖,你与司徒大人,这是和好了吗?”
我杵着筷子,一时有些出神,窗外夜色四垂,深秋季节的寂寥和落寞,随着寒意涌上心头。
“我也不知,这算不算和好。”
月娘又道:“暖暖,司徒大人这般仪表堂堂,世家渊源,换成任何一个女子,只怕半夜做梦也要笑醒了,可我方才瞧你,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司徒大人都将身段放低至如此了,你却还是不理不睬的。”
“暖暖,月娘劝你一句,我们女儿家,都是依傍着男人而活得,若要拿乔,也该有个度,凡事过了头,只怕将人闹走了,自个儿悔不当初啊。”
我把头埋在面碗里,默默翻了一个白眼,哪门子的悔不当初,我只会谢天谢地,送走了瘟神,终能得了轻松自在。
再抬头时,已神色如常,面条吃了半碗,便饱了,又勉强着自己吃干净,不想再继续方才的话题,又寻不到别的话头,索性便问了大师兄的事。
“方才来时路上遇见了我师兄,真是赶巧儿了。”
月娘闻言,果然低头,脸颊染红,“暖暖,我与你师兄,已互换了庚帖,过几日,你师兄的父母便会去我家中提亲了。”
我由衷替月娘高兴,笑道:“恭喜你了,月娘,大师兄实在是个佳婿,你若是嫁了过去,虽没有从前夫君家的荣华富贵,但夫妻恩爱,相敬如宾,乃是我求都求不来得。”
月娘深表同意,“试过了与小妾争宠的日日算计,方才明白,锦衣玉食抵不过心中苦痛,相濡以沫不惧粗茶淡饭。”
我拉着月娘的手,不能再同意更多,“正是这般道理。”
我借住在月娘家中的日子竟是这段时候里难得的清闲时刻,白马过隙,时光悠然,一晃眼,月娘与大师兄的婚事订了下来,选了黄道吉日,月娘也搬回了张府居住。
月娘委实不愿搬回去居住,便央着我一块儿陪她住上两日,我自然愿意。
那时我自个儿的院子已经修葺整齐,司徒陌早早搬了进去,那日来接我,我告知他我还要去张府住上几日,司徒陌一张脸孔直比锅底还要黑上几分。
去了张府才知道,不过一年光景,深宅大院早已物是人非,月娘的大哥张炳文换了新宠,青烟不知去向,柳氏根基愈发稳固。
二嫂也如愿诞下长孙嫡子,二哥娶了好几房小妾,我去时,竟已有两个小妾挺着肚子,二嫂却不像那日夜间我见到般张狂不容,眼中只有亲生儿子,自个儿丈夫在外面如何犯浑,仿佛都与她无关了。
我与月娘,一般地唏嘘不已,私下都觉得,自己的选择,是再正确不过了。
第91章
大师兄和月娘成亲当日,我再无借口和去处,将月娘送到张府门口,我也随着出了门。
只是一个往东,一个往西罢了。
走了没几步,就瞧见司徒陌远远站在一座九孔桥头等我,我叹口气,司徒陌织下这张天罗地网,将我网得密密麻麻,逃脱不得,挣扎不得,哭不得,笑不得,爱不得,恨不得。
我将身侧绣囊中的玉佩隔着布料摸了又摸,这才期期艾艾上得前去。
司徒陌神色倒也没有不耐,他将一只手递过来,掌心朝下,静静等待。
我只作不见,去瞧河中游鱼,那人耐心极好,举着手臂静静瞧我。
终还是拗不过他,被他牵了回家。
新唐与我们住在中间,香梅还有两个丫鬟,已在西侧厢房住下。
能瞧得出来不过搬进来一两天的样子,家里处处凌乱,香梅指挥着两个丫鬟进进出出,四处收拾和打扫。
新唐拿了一只牛皮做成的小球,正在院中玩耍,看见我与司徒陌携手进来,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怯怯地如同一只小猫,收起爪子,只用一双圆滚滚大眼瞧着我们。
司徒陌松开我,过去摸摸新唐的脑袋,他还未弱冠,头发散着,遗传了他父亲的好发质,却长了一张酷似我的脸孔。
司徒陌颇有慈父风范,他冲着新唐笑,笑里有和煦春风,有温暖四季,他对新唐说:“新唐,你瞧,我把谁领回来了?”
新唐便如小大人般,站直了身体上来行礼,“新唐给母亲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