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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谦来了。”

我大惊,几乎无法自控,小学时候语文课本上那句,“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着实让我记忆犹新。

我正眼去看司徒陌,这人似乎与以往不同,眉眼染了忧色,不再是我心里那个只知宣淫的轻浮浪子。

我便不知死活地又问了一句,“那你入何官职?”

司徒陌把新唐交还与我,挥袍离开,行至门口,却又留步,回头审视我,“苏婉柔,别说你是一妾室,即便是我司徒陌明媒正娶的妻子,也不该如此越矩。”

消息到底还是传了回来。

于谦乃是受旨入京,任兵部侍郎,顶头上司是兵部尚书,邝埜。

司徒陌入得自然也是兵部,时任主事,在于谦手下任职。

这一年,于谦四十九岁,司徒陌二十三岁。

历史的恢弘篇章即将拉开,而我被裹挟在这乱流中,不知何去何从。

第25章

正统十四年的春天,来得特别迟。

人间四月芳菲尽的时候,我的新唐已然可以“咿咿呀呀”地发出声音。

司徒陌来我房中的次数渐渐增多,往往下了早朝,回到家中,连朝服都来不及换掉,便直奔我房中来瞧新唐。

他说新唐最像他小时候,眼角眉梢都是数不尽的风流贵气。

我“噗嗤”笑他,“三爷,这个肉乎乎的小圆脸蛋,您是如何看出风流贵气四字来得?”

司徒陌用眼睛睨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苏婉柔,是不是觉着为我诞下贵子,便可猖狂不将我放在眼中了?”

我低下眉眼,“奴家不敢,奴家一介女子,生死全操纵在三爷手中,三爷给奴家一百个胆子,奴家也是不敢。”

司徒陌冷笑着瞧我,眉眼间倒确实有他所说的风流贵气,我在他眼里瞧见许多亮闪闪的星星,迷了我的眼睛。

我扭头不去看他,他却不许,将我肩膀掰了过去,我沉溺在他若星辰大海一般的黑色瞳仁里,渐渐不可自拔。

再醒觉过来的时候,人已被他扒光了衣裳,司徒陌将我抵在床角,为所欲为。

新唐躺在床头,不哭不闹,只睁着一双滴溜溜的黑色眼睛,瞧着他爹娘行那人间伦常。

我终是害羞起来,去推身上之人,“司徒陌…”

再去捂嘴却已来不及。

怪不得古人私下要将称呼统一,原来是这原因。

指不定哪天便似我这般,顺嘴溜了出来。

司徒陌似要生气,转头却又扯了嘴角,他一口咬在我脖子上,上下使力,一副要叫我知晓厉害的模样。

我确实受不住他,很快就瘫软在他怀里,司徒陌放开我脖子,极不要脸地低声赞了一句,“我看你前世定是一只鸭子。”

我落入圈套,不知不觉接嘴问道:“为何?”

司徒陌笑起来,如外面的春日暖风,和煦拂面,“全身都软了,嘴却还是硬的。”

我气极,全身绷紧,谁知却将他夹得极舒服。

司徒陌抬手摸我一侧脸颊,“婉儿,什么时候能听你说两句好话?”

我正不知如何作答,新唐却在此时大哭起来,估计是久久无人理他,他终是不爽了。

我从司徒陌怀中脱困出来,胡乱穿上衣裳,将新唐抱在怀中轻哄。

司徒陌不得纾解,气结得一张脸铁青。

“苏婉柔,你是成心的吧?”

我笑起来,“司徒官人,新唐虽是我所出,但已脱离于我,我哪来的奇异功能,还能隔空指挥他是笑还是哭?”

我后来才知道,司徒陌这厮除了爱说反话,还不能激他,他恼羞成怒的后果,非我所能承受。

那日夜里,司徒陌将新唐交给奶娘,一直将我折腾到鸡鸣三遍才算作罢。

可怜我第二日只能扶腰走路,用晚膳的时候,被那厮瞧见,一双眼里全是瞧热闹,真真叫我呕血三碗。

司徒陌自从入了仕途,再不似从前逍遥快活,他本是冷淡的性子,不喜言笑,但我能感觉到他的从容不迫。

可如今,下得朝来,时常愁眉不展,偶有同僚来府里一聚,我端茶递水的时候,时常听见一个名字。

那名字只有两字,叫做“王振”。

第26章

这一年的七月,北京城里一片生机盎然,我因着新唐的到来,一潭死水的人生重又获得新生。

入伏那日,我给新唐换上红色的肚兜,七坐八爬,他已然可以自行去到他想去的任意一处地方。

我本是院落深处之人,本不该知道外头的事情,可司徒陌回府后一日寒过一日的脸色,让我究竟起了疑心。

不出几日,连家丁亦开始惶惶不可终日,我这才知道出了大事。

蒙古骑兵兵分四路,扬鞭策马,对大明帝国宣战。

整个北方与蒙古接壤之地的要害,都受到冲击。

其中最最危险的,当属山西大同。

局势一触即发,朝堂大乱。

司徒陌连着两日彻夜不归,第三日回到府上,眼底青黑,望着我只是不语。

偏生那秋红不识趣,还抱着她的孩子前来卖弄。

她的孩子司徒陌也取了名字,也是双名,命唤“司徒公绰”,字却十分拗口,我只听了一回,便忘得彻底。

司徒陌挥挥手让她退下,她便犯起浑来,“三爷,你这偏心太甚”,拿手将我一指,“为何她不用退下?”

司徒陌皱起眉头,看向我,“你也一并退下吧。”

我知道大难当头,又怎能为这些零碎事烦扰他,当下福了身子,“妾身告退。”

谁知他又改了主意,将我拉住,“还是陪我会儿吧。”

秋红抱着司徒公绰,抹着眼泪一步一回头,神色凄楚,让人望之生叹。

身边之人却浑然不觉,只怔怔看向于我,“婉儿,皇上要御驾亲征了。”

我大惊,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有什么如黑夜烟花般炸裂脑中,又惶惶然不知所踪。

我只是茫然,嗓子干涩,我眼神空空,几乎望不到司徒陌,我听见自己的声音问道:“你说什么?”

司徒陌并未重复刚才的话,他背影清孤,负着手立于庭中,半仰望向天空残阳,一身的孤寂,让我隐隐生出不忍。

他哑着嗓子,似在同我说话,又似在自言自语,他清冷冷的声音落在这七月酷暑里,却让我生出无边寒意。

他说:“京城三大营共计兵将十七万,再加上附近几处临时征集的壮丁,堪堪凑了二十万整数,不出三日,皇上便将带队亲征了。”

我渐渐冷静下来,明朝自朱重八开国,崇祯皇帝吊死煤山方才覆朝,中间长长二百余年,如今这朱祁镇,应是朱元璋的孙子的孙子。

若我死时二十四岁,如今二十六岁,正值盛年的脑子没有记错,朱元璋开国年份应为1368年,距今未过百年,此次皇帝御驾亲征并不会亡国。

司徒陌却不知我这些计较心思,只是望天兴叹,“司礼监王振,不过是个阉人,却能影响朝政至此,吾辈且能坐视不管,拼出一身剐去,也不能让他如愿。”

我却被“阉人”二字震得几乎窒息,明朝宦官当权,除了魏忠贤,怕是只有太监王振能坐第二把交椅了。

之前屡次在司徒陌的房中听到这个名字,我却浑然不当回事,连多想一下都吝啬付出,我为自己的自私羞愧难当。

恐惧排山倒海,我几乎发起抖来。

如今,我与当年初来之时的心境已然完全不同,因为我有了新唐。

我不能让我的孩子尚在襁褓中便失了父亲。

我不是正室,若司徒府散了,我与新唐孤儿寡母,往后的日子不堪设想。

我惶恐中开口,“哪些人同去?”

司徒陌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漠然回我,“英国公张辅,成国公朱勇,内阁曹张,兵部尚书邝埜。”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颤抖,仿佛不像是自己发出来的,我又问道:“于公呢?于谦呢?”

司徒陌有些惊讶,他不知我为何如此执着于于谦,正如他不知四个月后,如果没有于谦,大明将亡国。

他勉力一笑,“兵部除了于谦镇守京城,其余所有官员,将随驾出征。”

电光火石间,有灵感乍现,初中历史书上让我们当成笑话一般来看的“土木之变”四个字,在我胸腔间炸开,一片血肉模糊。

如果我记得没错,这场闹剧般的亲征,几乎无人生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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