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要……将俞长风逐出师门?
徐阳等人都呆住了,这话从性情温和的师父口中说出,是一件太过于荒谬的事情。
而且,这件事说来也不算太大,俞长风又没有杀人,只是不愿背信弃义而已,怎至于直接把他从青山赶出去?
陆夫人惊愕地望着丈夫,不知他要做什么,难道今日真要把风儿逼死在这?
刘陌然搂着灵儿站在一旁,眼眉低垂神色宁静,似乎对眼前情形并不关心。
“长风大哥他哭了,姐姐,你怎么不去劝劝他?”
灵儿趴在刘陌然怀里,很小声的对她说。
“刚刚吓到你了吗?”
刘陌然怜惜的揉了揉他的头,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灵儿愣了一下,忽然明白,姐姐说的是方才她用力拉自己,而且又瞪了自己一眼的事。
他轻轻摇头,把脸埋进姐姐怀里,“我没有吓到,灵儿胆子很大的,姐姐,我看到长风大哥在哭,心里就很难受,你去把他叫回来好不好?”
“你不是一直想吃栀花糖吗?待会给你买来。”
“我现在不想吃了,姐姐,你快去叫长风大哥!”
……
没有人比俞长风更了解青山掌门陆松铭。
他对师父最深的印象,就是那种刻在骨子里的严肃和郑重。
但这只是表面,其实陆松铭是个很温和的人。
为了保持在弟子们心中的形象,他才不得不如此。
俞长风对这些完全了然,故而从来不怕师父。
今日,似乎有些不同。
陆松铭脸上的严厉和绝情,令俞长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更不愿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直到看见师娘和师弟们惊诧的表情,俞长风才知,这都是真的。
温暖的阳光照在他身上,却带不来半分热意。
此时的他,犹如被人拿一大盆凉水,从头泼到脚,遍体冰凉。
沉默良久,俞长风抬起袖子,费力的抹去眼角泪痕。
这种被抛弃的感觉,瞬间让他万念俱灰。
纵然救出云青萱来,又怎样呢?
师父不要自己了,世间还有比这更痛苦的事?
悲伤欲死的情绪塞满整个胸膛,俞长风颓然低头。
他心中生念已无,反而不惧一切。
此时,眼角的余光,看到了地上的长剑。
他的嘴角露出一丝苦笑,亦如解脱。
院内数百人,只有陆夫人、徐阳和刘陌然知道他要做什么。
徐阳傻傻的站在原地,心中一酸,不禁落下泪来。
他知道自己无法改变当前局面,于是愈发悲痛。
刘陌然扭脸望向一旁,任由怀中的灵儿如何吵闹,也是不管不理。
他们都能忍,唯有一人不可忍。
“不要逼他!”
陆夫人微寒的声音忽然响起。
她冷漠的看着身前的丈夫,如同在下一条命令。
陆松铭回头,皱眉道:“这种不遵师命任性而为的孽障,留之何用?”
“你不稀罕!我可是看他宝贝的很!”
自己的丈夫身为青山掌门,又当着外人的面,陆夫人怎会不给他留几分颜面?故而虽然开口反对,并没有大声呵斥,只是双目如电,死死的盯着他。
陆松铭微微摇头,强压心中不悦。
“你要惯他到什么时候?难不成将来有一天,这孽障要杀了你我二人,到那时你仍是站着不动吗?”
陆夫人自知理屈,转头不言,反正话已出口。
陆松铭叹道:“这次,我不会听你的,今天俞长风倘若执意而行,从此青山上再无他的位置。”
他的语气很平淡,却带着一股难以动摇的决心。
陆夫人转过头来看向他,怒容逐渐浮于脸上。
“这是少林寺不是青山,我没有必要和你大闹一场让别人看笑话,但你可不要逼我!”
话已说尽,陆夫人紧握手中长剑,大有怒火将喷之势。
陆松铭缓缓转过身,昂首负手而立。
他的态度也很明显,我是掌门,我说了算。
“好!好!好!”
陆夫人看着丈夫绝情的背影,凄然一笑,右手握向剑柄。
“师娘……”
“师娘不可!”
徐阳等人齐刷刷跪倒于地,连声劝阻。
刘陌然平静的脸上终于变色,身形微动。
“姐姐,师婶在做什么?她怎么哭了?”
灵儿眼圈微红,看到最亲近的两个人纷纷落泪,他虽然不知为何,但心里总是莫名的难受。
不远处,俞长风深深低下头,本已止住的泪水再次涌出。
“师婶勿忙,陌然有话说。”
刘陌然让灵儿站在一旁,自己走到陆夫人身边,从她手中取下长剑。
众弟子松了口气,向她投去感激的目光。
若依刘陌然本意,今日俞长风就算死在此处,她也不会有任何表示。
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又怨的谁来?
但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灵儿,她都不能眼看着陆夫人为此事丧生。
啪!
刘陌然将长剑扔到徐阳面前,掉头回转。
她怀中抱着灵儿,抬头望向少林寺众僧。
“了玄大师!”
蒲团之上,了玄微睁眼眉,对面前这副局面实是为难,又因是青山自家之事,故而迟迟未曾开口。
此时听得那女子询问,了玄回道:“老衲在此,这位姑娘有何见教?”
刘陌然朗声道:“我姐弟二人都乃洛阳人氏,只因家中父母为歹人所害,这才投至青山门下,若提起家父来,想必众位高僧多少有个耳闻!”
了玄问道:“不知令尊高姓大名?”
刘陌然很小心地抹去灵儿腮边的泪水,抬头回道:“我父亲正是人称紫金菱盾的刘重山!”
了玄几人纷纷相顾,心下微惊。
一年多前,洛阳刘重山突然逝去,整个河南为之震动。
刘老英雄慷慨豪义,且又武功高强,了玄早就有意拜见,只是寺中事务繁多,无暇他顾。
此时见到刘重山的一对子女,了玄心中喟然的同时,亦多了几分欣慰。
“刘老英雄为人忠直刚正,老衲实是钦慕已久,不料想竟被恶人所害,可惜!可叹!”
了玄双手合十,低宣佛号。
身后众僧纷纷垂首,诵经声如蚊音般悄然响起。
刘陌然眼眶微红,却没有落泪,沉默片刻说道:“此事今已过去,除了寻查凶手之外,我本不愿随意提起,但眼下几位高僧若还是旁观不理,只怕今日少林寺内,青山派又要多出人命了!”
俞长风望向了她,眼神中感激无限。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陌然会在此时出面干预,若非如此,真眼看师娘为自己而死,焉有颜面还活于世上?
了玄微叹一声站起身形,其余四人也纷纷站起。
“陆掌门。”
了玄合十道:“贵高徒俞少侠虽然行事任性,不遵师命令人气恼,但他此举也是为全信诺之言,想我等江湖儿女屹立于天地之间,无信则受人唾弃,依老衲之见,陆掌门还是随他去吧!至于说逐出师门,不过是阁下开的一个小小玩笑,难以当真,陆掌门以为如何?”
满院所有的目光都向陆松铭射去,等他答话。
了玄大师轻飘飘几句话,此事便有豁然开朗之态。
这是一个很好的台阶,既不会让陆松铭折了面子,也不会再有人命发生。
陆松铭没有理由拒绝,倘若仍是执意不从,那便是不识抬举。
他缓缓点头,严肃的脸上露出微笑,“大师说的是,方才在下一时气愤,故而言语冲动行为鲁莽,在此佛门净地实是不该,大师容谅!”
“无妨!无妨!”
了玄面带微笑,携众僧坐了回去。
陆松铭转头望向俞长风,哼了一声,“即便了玄大师出下题目,难道你真有把握应的下来?这四位高僧何等修为?焉能让你在此处猖狂?到时候技不如人,必然自取其辱!丢尽我青山脸面!”
俞长风低头不语,待师父训斥已毕,弯腰捡起地上的长剑。
明确的拒绝,而且没有丝毫犹疑。
陆松铭大为不悦,回头向陆夫人冷声道:“这孽障若能侥幸活的一条性命,回山必要狠狠责罚!”
陆夫人扭过脸去,轻轻哼了一声。
今日她对丈夫十分不满,当然没有好脸色给他。
况且只要俞长风不死,怎样处罚都无可惧。
安静片刻,了玄身侧站起一位老僧,正是了灭大师。
了灭手中一根齐眉铜棍,缓步走至俞长风近前,微圆发胖的脸上一片肃然,单手合十道:“俞少侠,老衲先来领教你的剑法!”
俞长风见这了灭大师身形魁伟,手中齐眉铜棍更是有小碗粗细,心知他必然膂力过人,而他既是了玄的师弟,内功也自非等闲。
俞长风心下暗叹,这仅仅是第一战,便已艰难至此。
但到得此时,即便万难俞长风亦不可退,他回头向青山派众人望去。
陆松铭沉着脸,看向他的目光大为不悦。
俞长风心中一颤,慌忙避开眼神,却刚好看到师娘失望痛心的一张脸。
他胸口一酸,眼泪差点再次涌出,今日对师娘实是万分歉然,不可尽述。
微微转过头来,俞长风鼓足勇气去直面刘陌然。
但刘陌然却没有看他,低头瞧着地上的青砖。
她怀中的灵儿见俞长风看过来,顿时大喜,抬起小手向他挥舞,刚要开口呼叫,只听啪的一声,刘陌然寒着脸将他的手打了下去。
灵儿噘起嘴,眼泪刷刷流了下来,大感委屈。
这是刘陌然今天第二次凶他,可他仍不知为的什么。
俞长风见此,心下一片冰凉。
他不忍再看众人,只好回过头来。
“请大师进招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