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高悬,雾气已散。
两人从湖边转来,苏羽珊上了车。
俞长风坐回到车前,拿起了鞭子。
大道上空旷无人,很是宁静。
他在等。
等身后传来一声走吧,手里的鞭子就会落下去。
随之,马车便会动起来。
但,车内却迟迟未有回应。
他又等待片刻,还是很安静,并无有丝毫声响。
俞长风舔了舔嘴唇,轻声道:“苏姐姐,陌然,可以走了吗?”
车内传来苏羽珊低沉的声音:“她不在车上。”
“嗡嗡嗡……”
俞长风脑海中一阵乱响,险些一头栽了下去,霎时间手脚冰凉,额头冷汗涔涔而下。
一瞬之间,他傻住了,丝毫动弹不得。
她会去哪里?
此处荒无人烟,陌然怎会随便乱跑?
难道瘸子??
脑子里闪过一个个恐惧的念头,俞长风久久呆滞。
等他缓过神来,刚要下车的时候,右侧一阵疾风微响,嗤嗤有声。
有人偷袭。
若是平常的他,一个纵落就能跳下马车,绝不会一招受制于人。
但此时他神情呆捏,反应何止慢了半拍?
只觉腰间一痛,整个人便被定住。
那人提起他的后心,拎着他走向一边。
“砰!”
俞长风狠狠地坐在地上,直到此时,仍不知身后之人是谁。
苏羽珊从车上下来,双手各持一把短剑。
她向前几步,看着俞长风身后那人,冷声道:“原来问题出在你身上,我早该想到了。”
那人向苏羽珊走去,身影终于出现在俞长风眼前。
白衣如雪,宛若仙子。
刘陌然手里拿着一把长剑,剑柄上刻着俞长风的名字。
这把剑,是他们定亲之时的信物。
今天刘陌然要用它,来发泄满腔的愤怨。
嚓……
长剑缓缓出鞘。
剑刃在日光下映出光芒,刚好照在俞长风眼上。
他闭上了眼,心中唯剩无尽酸楚。
“陌然,为什么……为什么?”
俞长风心如刀割,凄然问道。
刘陌然把剑鞘扔到一旁,转身来到他面前。
她脸上面无表情,冷漠的吓人。
片刻后,她抬起了左手。
“啪……”
一个响亮至极的耳光打在俞长风脸上。
这个耳光很重,打的他嘴角流出鲜血,脸也扭向一边。
“你还有脸问我?”
刘陌然的声音冷的可怕。
下话她没有再说,但意味却很明显。
你自己做过多少好事,难道还要我一样一样说出来?
俞长风无言以对,更不想狡辩。
有些事,做错了就是做错了,辩解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若是一句道歉便能了事的话,岂不是可以随意的犯错?
他心情复杂,有懊悔和歉然,还有恐惧和寒冷。
刘陌然不再理他,转身看着苏羽珊。
“你所做的一切,我都记在心里,一丝一毫也不曾忘掉。”
“是吗?”
苏羽珊讥笑道:“那又如何?现如今你有胆子跟我叫板,想必是瘸子传了你武艺吧?”
不等刘陌然答话,她又道:“而且你一定学的七七八八,并未到大乘,否则怎需要先把这个男人放倒?必是你打不过他,又怕他在旁边碍手碍脚,阻拦你的大事吧?”
……
圣龙教周边有座山。
山顶有片空地,站在此处,向外可以看出很远。
瘸子拄着铁棍立在崖边,干枯的脸上带着掩之不住的失落。
朱血獬豸趴在他腿边,很老实。
他身后密密麻麻几十人,全是圣龙教的高手。
此刻鸦雀无声,除了微风,一丝丝多余的声响都没有。
连身高过丈的那个莽汉都看了出来,这会教主心情不好。
那莽汉叫齐猛,手里提着一对链子巨锤,整个人宛若一座铁塔。
但此时他很小心,两只锤头分开拿着,唯恐撞在一起发出响动,下一刻恐怕便是丧命之时。
齐猛身边站着个白胖的中年人,一脸奸邪狡诈,看着就很阴险。
他叫白亮,在圣龙教充当军师的身份,地位超然。
纵使他头脑精明应变神速,也不敢随意的开口。
连齐猛那个傻子都能看出来瘸子很烦,白亮岂能瞧不出?
他恭敬的站在瘸子身后,垂着双手侍立,安静的像是一只狗。
剩下几十人均是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大声喘气。
瘸子慢慢抬起了头,迎着微凉的清风,向前又迈了一步,仿佛要跳崖自杀。
身后数十人谁也不敢开口劝阻,都知道纵然他真的跳下去,也死不了。
瘸子脸上一片苦涩,虽然没有双眼,那股浓浓的悲伤心痛却掩之不尽。
“珊珊……”
但闻风声。
……
苏羽珊双手分别握着一只剑柄,轻轻一甩,两把短剑同时出鞘。
快入秋了,天气没那么热。
刘陌然眯着眼睛望了一下日光,已然临近正午。
“今天是个算账的好日子。”
她回过头来,举起了手中的长剑。
俞长风想要开口劝解,却不知说些什么。
这一场不管谁输谁赢,后果他都不愿看到。
他很纠结,脸上表情痛苦。
只是穴道被制,动弹不得。
刘陌然先出手,长剑化作一道流虹,指向苏羽珊咽喉。
这一剑速度很快,而且招数凌利,看来她跟瘸子学到不少。
俞长风暗暗心惊,一时间竟分不清自己该担心哪边。
但只见红影一闪,苏羽珊已然消失在原地。
刘陌然并不知道她在何处。
俞长风却看的清楚,她转到陌然的身后,左手短剑嗖的一声,狠狠地朝她背上刺去。
这一下万分危急,俞长风惶恐之下忍不住大喊:“陌然小心身后!”
不料想便在此时,刘陌然身躯一矮,整个人蹲了下去,手中长剑顺势往后一递,直刺苏羽珊小腹。
她的招数古怪至极,偏偏又势道凌利,这一剑实在是出人意料。
就好像她已然知道对手如何出招一样,拆解的行云流水毫不费力,却又威力惊人。
眼看长剑就要洞穿苏羽珊小腹,一剑刺入恐怕要一尸两命,俞长风吓的亡魂皆冒,大叫道:“苏姐姐小心!”
苏羽珊也是微微吃惊,身躯笨重之下想要闪躲谈何容易?拿双剑胡乱的一找,叮当两声轻响,二人纷纷退开几步。
刘陌然仗剑而立,毫发无损。
苏羽珊双手上各有一道痕迹,虽然不深但也鲜血淋漓。
俞长风看的揪心不已,这样打下去今日焉有善终?
但又不敢随便插话,最关键的是,他不知该说什么。
“也对,我的一招一式都是瘸子那恶贼教的,他焉能不知怎样破解?”
苏羽珊一声冷笑,将血迹在衣服上擦了擦,“瘸子想要害我,又不敢直说,怕我一辈子不理他,只能把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你,哼!这狗贼打的好算盘!”
刘陌然缓缓摇头,目光宁静。
“是我主动提出来的,瘸子不忍使你为难,他说了,无论你做些什么,他都不会有所怨言,并且一心一意的支持你。”
说到此处,刘陌然微微低头,脸色更加冷漠,“可是我不想放过你,之前你对我的所有羞辱,我都不曾忘记,今日要你全部偿还。”
“那就来吧?”
苏羽珊晃晃手中的短剑,似乎不以为意。
但俞长风却知道,今天她凶多吉少,想要全身而退势比登天。
他心急又无奈,只好走一步看一步。
三把剑再次战在一起。
一红一白两道人影闪来晃去,耀人双眼。
苏羽珊的身子已经极为笨重,比她之前慢了不止数倍,屈指算来,毕竟她离临盆也就不到两个月而已。
刘陌然既得瘸子真传,又很了解她双剑的路数,对每一剑都有完美的拆解之法,还手时又招招要命,打的自然游刃有余。
两人打了四五十个回合,苏羽珊渐渐不支。
本来她的武功在刘陌然之上,却因身怀有孕战之不过。
若在以前,她根本不把这等功夫放在眼里。
但今时不同往日,她很愤怒。
世上最窝火的事,就是被不如自己的人击败,这让人无法忍受。
苏羽珊越发着急,口中连连怒吼,全是只攻不守的搏命打法。
她自知今日绝难讨得了好处,唯一的愿望就是拉着这个女人垫背。
刘陌然更加从容,长剑如同一条灵蛇,几十招过去,已然在苏羽珊身上做下好几处伤口。
俞长风当然看的出来,心中如火燎一般难受。
她们两个不管谁伤了谁,都不是自己愿意看到的。
又过数招,苏羽珊身形转动之间,突然收回双剑,红影一闪转身向后跑去,她步履蹒跚有些慌乱,似乎力竭不支想要逃走。
但俞长风却明白,她这一下乃是骗招,倘若陌然苦追不知后果如何,心里焦急万分。
刘陌然怎肯放弃?挺剑疾追,眼看两人将要临近,苏羽珊忽然回头,右手短剑刷的一声向后掷出,剑刃撕裂风声嗤嗤直响,闪电般飞向刘陌然咽喉。
这一剑速度太快,俞长风吓的脸色苍白,一颗心砰砰乱跳,瞬息之间连呼喊都已忘记。
刘陌然并不慌张,举长剑相迎。
“叮……”
两只剑尖在空中相遇,溅起一朵朵火花。
刘陌然对她这一招早有防备,故而手上贯足了力气,硬生生把她的短剑顶了回去。
苏羽珊不知是力尽还是惊讶,站在原地竟然丝毫未动,剑柄倒转回来砰的一声,正点在她胸口穴位,手一松另一把短剑落在地上,身子软软的倒了下去。
俞长风浑身大汗淋漓,方才这一下实是凶险万分,谁也料想不到,如此细小的两个剑尖竟然会在空中相撞,自认自己虽然剑法精奇,但若想做到这一步也并非易事。
战斗结束,胜负已分。
苏羽珊瘫软在地上,满头长发乱做一团,面目狰狞银牙咬的格格直响,心中恨意滔天。
刘陌然转身离去,走向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