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神如同利剑般刺出,周先的嘴巴并没有半点停歇,他深深知晓,眼前看起来清冷的女子,可能是他在审讯室见过的最难缠的对手。
作为一个做好了心理建设的资深心理医生,上官冰兰了解周先所有的心里压迫手段,任何动作语言都对她不会起一丝作用。
甚至,为了增加自己口供的说服力,她自己也在不知不觉中使用了种种暗示。
使用王八拳是周先没有选择的选择,乱拳打死老师傅,自乱阵脚打乱节奏让对方无法掌控自己说话的逻辑,周先计划的就是火中取粟,把自己和上官冰兰同时禁锢在刀尖上跳舞。
谁先坚持不住谁就输,比的就是耐心。
“上官冰兰,你居然直接称呼老猎人的名字?”
果然,随着自己急促的问题如同雨点般落下,周先很快就发现了对方的第一个破绽。
冷治民,这个被自己称呼为“冷叔”的老猎手,在上官冰兰的嘴里只剩下一个冰冷的姓名,嘴巴吐露出这个名字时,对方的脸上波澜不惊,根本就不带一丝感情,周先没有在她的眸子发现爱或者恨。
没有强烈的情感动机,上官冰兰为什么会对老猎人下手?难道真的和她说的一样,她到达村子东边那个偏僻院子的时候,对方已经死掉了吗?
真凶,另有其人。
抑或,老猎人干脆是自杀的?
毕竟,要让那只黑背吃下有毒的食物,下手之人必须为它的熟人,还有谁比老猎人这个主人更值得黑背信任呢?
“离开了十几年了,我称呼冷叔的名字,有问题吗?”
上官冰兰沉声反问了一句,表情丝毫不见紧张。
十几年前离开七家湾之前,上官冰兰还没有改姓,但她那会儿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或许她已经情窦初开,但你能指望这么一个少女和村子里的大龄光棍有什么交集吗?
少年慕艾,少女也是一样,但世界上的少女喜欢的另一半,要么年轻帅气,要么强壮有力,老猎人完全不是她的菜。
听见了没有,上官冰兰回过神之后,对他的称呼也是“冷叔”,一个客套但显得疏远的名词。
周先对此不可置否。
华国的辈分是个很复杂的体系,就连他这个对基本民俗还比较感兴趣的年轻人,有时候对自己家族里的某些亲戚的称呼而头疼,这也是他回到了龙安也不太想到二叔家作客的原因之一。
更不提,七家湾这种老旧传统的村落里的亲戚关系,可能比周先家族里的情况错综复杂几百倍,上官冰兰没有在第一时间想起自己应该怎么称呼老猎手,似乎也很正常?
当然,这在另一个方面也说明,她和老猎人的关系,可能并没周先想象中的那么亲密。
“上官冰兰,如果你和死者的关系不熟,怎么会在三更半夜跑到他的家里?”
借力打力。
既然上官冰兰在暗示自己和冷叔的关系,那么周先干脆在这个方面上下功夫,东一榔头西一棒,他就要用这些问题耗费这位心理医生所有的心力,等她疲惫了再来致命一击。
这次审讯,注定是一场需要耗费无数时间和心神的消耗战,周先一点也不急。
离开家乡十几年,偷偷潜回老家的小镇就够奇怪了,更奇葩的是,这个女人趁着夜色,一个人又偷偷摸摸地炮打了老家的一个老光棍家里,怎么能不叫人浮想联翩?
特别是,这个老光棍这天居然死了,事情已经无关风月。
人命大于天,出现在院子里的两脚动物都有嫌疑,既然心理医生已经承认自己到过现场,那么一切就好办了。
长长的沉默。
周先注意到,上官冰兰的眼色依旧是十分平静,表情也不见丝毫慌乱,完全没有一般嫌疑人被警方揭穿谎言时的窘迫与焦急。
好像这件事真的和她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一样。
“说话!”
敲了敲面前的桌面,周先的表情也严肃了许多。
自己已经表明了身份,周先觉得,对方应该明白自己这个动作的意思——拙劣的谎言在一个洞悉情心理的情感作家面前没有任何意义,而重案组顾问的身份让他在对方面前,始终拥有居高临下的优越感。
所以,选择沉默拖延时间没有任何意义。
“周顾问,我想说一个故事,你愿意听吗?”
许久之后,上官冰兰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周先。
红唇微张,她说出了一句让周先十分意动的话,“关于我和上官老师的。”
上官老师?
这个人在七家湾的身份十分特殊,先前的故事里,周先已经把他定义为了“盗墓贼”,但和其它穷凶极恶的反派相比,这个人一辈子都在奉献自己,除了最后趁着夜色奔逃的时候有些狼狈,他的形象在周先的脑子里其实一直是光鲜且亮丽的。
他当时为什么要从七家湾跑走?
为什么会有人对这么一位兢兢业业的支教老师下毒手?
故事的最后一段,采药人的女儿和这位步入暮年的老师,最后发生了什么事?
这些问题在周先的脑海里不断的萦绕着,许久都没有消散落下来。
叹了口气,周先静静开口了,“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对方赢了。
不管是故意转移话题也好,还是无视了自己先前的追问也好,周先承认,上官冰兰的战术很成功,双方的攻防互转,自己这位猎人已经被她这位猎物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
但即使知道这个问题是个陷阱,他也不得不捏着鼻子跳下去了。
无它,这个问题太关键了。
七家湾里,目前被周先归结为“盗墓贼”阵营的,除了上官老师,还有采药人和老猎手两位,搞清楚上官老师发生的一切,对了解另外两位盗墓贼的过往很重要。
“老师是好人……一直都是。”
开篇第一句话,上官冰兰就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周先注意到,这位生人莫近的冰美人,在说起这个人的时候,脸上的线条也柔和不少,声音也有了丝丝感情。
她甚至称呼他为“老师”,这个并不常见于成年人嘴里的词汇。
这和刚才的直呼其名对比,是何其的鲜明和讽刺?
周先一下子就对那位神秘的支教老师来了兴趣。
“继续?”
盎然开口,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