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香阁是一间茶馆,赫赫有名。
在这里,比茶更热的是江湖快闻,比酒更香的是名人八卦。
宾客们都是专业吃瓜群众,他们可能忘了自己老娘姓什么,但一定知道大侠们几天洗一次脚,身上有几根毛。
“什么,礼宗主就快要死了?什么人害得了他?”紫袍胖子讶异地问。
旁边戴红帽的人冷冷答道:“他拒绝了皇家的招抚,当天就遇刺了。”
言外之意已经非常明显,紫袍胖子领会地点了点头,摸着肚子上的肉,不禁惋惜:
“可惜了如此一个少年英才,还指望他掌管清平和天阳两大教呢,竟不想是个短命鬼。”
另一边一位长着满脸麻子的人摇了摇头,放下手中的酒壶,笑眯眯地说道:“更可惜的是盛家五小姐,年纪轻轻就守了寡,那俊俏的小模样,哎呦,也不知道能不能再嫁……”
戴红帽的人依然冷冷说道:“嫁也不会嫁给一张芝麻饼。”
麻子知道他在讽刺自己的缺陷,不禁瞪眼骂回去,却也不会真心动怒,周围人听见都不禁哈哈大笑。
另一面又人有在议论:
“礼园发丧你可去?”
“得去。”
“那好,到时你我同路前往。”
————
霆霓只能感受到风和马背的颠簸,除此之外什么都不剩,没有饥饿,没有疲倦,没有昼夜。
竹林……
邢郎中画的地图她已经能背下来了,鬼医圣手的居所就在西南方向的竹林里,应该就在附近。
马的速度配合地慢了下来,霆霓知道并不是它感应到什么,而是马儿累得再也跑不快了。
她的目光四处搜寻,满眼都是翠绿色,竹子,竹子,还是竹子……
鬼医圣手到底在不在这里?她没有太多时间了。
焦躁的马蹄声在竹林里传荡,与周遭的虫鸣物语仿佛格格不入。
猛然间,前方翠绿中多出一抹白色,立即吸引住她的目光。
仔细一看,竹林间有一人静坐,离她十几步远,身穿白色长衫,头戴一只宽大的斗笠,手拿着一只水葫芦。
身形一动不动,似乎也正在深沉地打量着她。
日光下澈,照在他周边的竹叶上,仿佛是那人身上泛出的浅浅光芒,十分惹眼。
她与那人越来越近,他的脸被斗笠掩着,只看到一个光洁的下巴。
她原本有心打探,但此时越发觉得,对方和她一样,只是个路过歇脚的,而且他身上有种难以言喻的气场,似乎并非善类。
“驾!”她踢了下马腹,加快了速度,很快便与那人错开了。
“姑娘。”突然,身后传来一个沉湛的声音。
她回头去看,只见那人已经起身站了起来,对她说道:“你可要当心啊!”
当心?
当心什么?鬼医圣手?
她立即要勒马回去问个清楚,不料还没来得及拉缰绳,身下的马竟忽然一吼,带着她一起摔了下去。
缰绳意外脱了手,她瞬间飞出了几米远,重重撞到了坚硬的竹子上,臂膀处传来尖锐的疼痛。
眼前整整黑了数秒,才慢慢缓应过来。
她看到眼前一双黑布鞋,一角白色麻衣。
怒火瞬间上头,她踉跄着爬起来,同时手已经摸到了剑,直抵对方喉咙:“你是何人,为何……害我。”她疼得浑身打颤,努力之下才稳住身形。
“我好生提醒姑娘当心,姑娘却还是不当心,不仅不当心,还如此没良心。”
那人漫不经心地抬起脸地说道,只见斗笠下是一张俊逸无双的脸,嘴角挂着浅淡的笑意。
“若不是你喊我,我怎会没有察觉此处有机关。”她的剑继续逼近他的喉咙。
他依旧面不改色,右手双指夹住她颤抖的剑锋,笑容可掬道:“凭你,当真察觉不了。”
他竟如此嚣张跋扈,霆霓愤怒之下便要出手,却发觉自己的剑卡在对方双指间,居然动不了了:“你!”
她使出全力拔剑,不料对方却同时松了手,她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瞬间尘土飞扬,左手臂毫无生气地一甩,瞬间疼得她出了一头汗。
劲敌当前,她立即翻身,握着剑单腿跪在地上,隐忍而防备地瞪着他。
她头顶的发丝湿了一块,此时一股鲜红的液体从她头上缓缓流至脸颊。
男子见状微微惊叹,又是脱臼,又是伤头,他第一次见到有人被小童这种拙劣的小把戏伤得这么惨,她可谓是众多来者中的武力下限了。
早知如此,他真不该多那一举。
“你想怎样?”霆霓警惕地问。
“我?不想怎样。天气燥热,喝水吗?”他把手中的水葫芦向她递来,林中的风徐徐地舞动着他鬓角的发丝,爽朗清举。
霆霓冷眼看着他,没有回答。
“或者,接骨吗?”他瞄向她的左臂。
“不必。”
霆霓见他并没有下一步举动,提防地拄剑站了起来,退回马旁,有些费力地跃身上了马。
不管这个人是什么来头,她都没有时间跟他计较了。
男子微微一笑,单指弹开水葫芦的盖子,举头饮了一口泉水。
她的马跑出几步远又停了下来,调转了马头,望着他问道:“你知道鬼医圣手吗?”
他眉峰微挑:“你来寻仇?”
她眼中升起些许希望:“你认识他?”
他没有说话,似乎等着她的答案。
她很有自知之明地说道:“以我这功夫如何寻仇?我家中有人病急,我是来求药的。”
他淡淡摇了摇头,流露出几分惋惜:“那还不如寻仇呢,可急可缓,若是等着药救命,怕是没什么希望。”
她闻言调转了马头,走近了问:“为何?”
他轻慢地晃了晃手中水葫芦:“鬼医圣手出门采药,我都在这里等他半月有余了,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出门了?那你是他什么人?”
“病人。”他淡淡回答。
她心头一沉,想了想,又立刻道:“兄台,你我也算有缘,烦劳你带路,我想去他的居所。”
他叹了口气:“你等得了,只怕你家病人等不了。”
霆霓沉默。
“不如先帮你把手臂接上,脸最好也洗干净,你这个样子比谁都像鬼医圣手。”他眼神一点,示意她下马。
霆霓微微迟疑,跳下了马。
他毫不客气地把手中的葫芦朝她怀中一放,她右手本能地接住,正愣神间,他则动作麻利地将她脱臼的左臂巧力一抬。
“嘶——”
“现在,你可以双手洗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