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素滴酒不沾的诺亚,在这一天喝了个酩酊大醉,醉醺醺的他不时用力地扇自己耳光,骂自己是一个大白痴,为什么连乔治亚纳那样简单的骗人伎俩,他都没看出来。
“白痴!”
“白痴!”
翌日,尚未酒醒的诺亚,晃晃悠悠走向女统领的雕像,他要尽快有能力走到距离女统领雕像最近的地方,他要领悟更强的势。
他要为乔治亚纳报仇。
然而刚一到那,他就一头栽倒在地,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里布满了伸手不见五指的迷雾,他漫无目的地走着,也不知过了多久,他面前出现了一张石桌,石桌两边各有一张石凳,鬼使神差的,诺亚坐在了其中一个石凳上。
他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坐下来,在他坐下的同时,石桌上浮现了一瓶美酒和精美的酒具,于是他开始自饮自酌。
渐渐地,雾霭散开,他这时才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闹市之中,四周是形形色色的商店,出售的商品琳琅满目,景色也美不胜收。
诺亚仔细地打量着周遭的风景时,便见一个小男孩朝他走来,小男孩紧皱着眉头,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似遇到了天大的难题。
“先生。”
小男孩居然径直走到了诺亚对面,在另一个石凳上坐了下来。
“先生,我可以问您一件奇怪的事吗?”
诺亚说:“可以。”
“先生,我最近老是做一个梦。”小男孩低头思索了一会儿说。
“什么梦?”
“我梦见一个人总是来找我。”
“是男是女?”
“听声音是男的。”
“他是谁?”
“不知道,我看不清他的样子。”
“他找你干什么?”
“先生,您这个问题,正是我这些天苦恼的所在,您猜他找我做什么。”
“我猜不出来。”
“先生,他找我决斗,非得让我跟他打一架。”
诺亚眉梢一挑:“他找你干什么?”
“他找我决斗!”
“哦。”
“先生,怎么了?”
“没事,你答应他了吗?”
“没有。”
“为什么不答应他?”
“打架没意思。”
“如果你下次,再做相同的梦,就答应他的请求,和他打一架。”
“先生,这样我就不会再做那样的梦了?”
“是的。”
“谢谢您了,先生,对了,忘了告诉您我的名字了,我叫乔治亚纳。”
小男孩向诺亚鞠了一躬,起身离开。
诺亚望着渐行渐远的娇小背影,直到小乔治亚纳消失在视线之中,他才收回目光,旋即倒了一杯酒,又开始喝起来。
春去秋来,不知过去了几年岁月,但想来不会太久,可诺亚恍然衰老了许多,他皮肤上已出现一道道褶皱,头上白发越来越多。
他还坐在石桌旁,经常自顾自喝一口酒。
这一年,大雪纷飞,乔治亚纳又来了,他个子长高了几分,他来时,仍旧是紧皱着眉头。
“先生,我是乔治亚纳。”
“我认出你了。”
“先生,你信不信人有前生?”
“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先生,你还记得我三年前跟你说的那件事吗?”
“记得,你和他打了吗?”
“没有。”
“为什么不和他打一架?”
“不想打,因为我感觉,我认识他。”
“你在梦中看清他的样子了?”
“没有,但我知道他叫什么了。”
“他叫什么?”
“他叫诺亚。”
“哦,原来他叫诺亚啊。”
诺亚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问:“这个叫诺亚的,是不是很烦人。”
“对,是很烦人,他每次找我的目的都是千篇一律,要我和他打一场。”乔治亚纳挠了挠头,颇为头疼地笑了笑。
“那你和他打一架不就可以了。”
“不,我想要弄明白,他为什么找我打架,我爸说,任何事情的发生,都是有原因的。”
诺亚哦了一声。
乔治亚纳又站起身冲诺亚鞠了一躬,转身正要走,却是猛地顿住了脚步,扭头看向诺亚。
“先生,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
“没有名字?”
“对,我没有名字。”
乔治亚纳小声嘀咕了几句,暗道这真是一个怪人,接着一蹦一跳地走了。
诺亚仍然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远去的乔治亚纳看,这一次,他的目光穿过了极远的虚空,穿过了一栋栋房屋,跟着乔治亚纳到了一个小院。
可诺亚随即就又低头饮酒,不再多看。
几年的时间,又眨眼而过,这一日,诺亚所在的城市遭遇了一场灭顶之灾,一个个巨人破城而入,繁华都市顷刻之间,成了废墟,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哀鸿遍野。
近一个月后,乔治亚纳又来了。
这一次,明明还不算成熟的他,目光中充满成年人般刚毅的神采,他坐在诺亚对面后,不由分说,先喝了数杯酒。
“先生。”
“嗯。”
“那个叫诺亚的,究竟是谁?”
“我只知道他是一个大混蛋。”
“你说我和他前世是不是有仇?”
“我想不是。”
“那他为什么老是来梦中找我?”
“你和他打一架,他就不会来找你了。”
“不,我不会和他打的。”
“为什么?”
“不想打。”乔治亚纳抬头,再次问道:“先生,你到底叫什么?”
“我说过了,我没名字。”
“不可能,人不可能没名字。”
“可能我不是人。”
“那你是什么?”
“我是大混蛋。”
“大混蛋?你那岂非和那个叫诺亚的家伙一样了?”
“哈哈,有可能。”
乔治亚纳也发出爽朗的笑声,笑罢,又喝了几杯酒,一抿嘴,走了。
身后,依然是诺亚久久凝望的身姿。
等到乔治亚纳的身影消失无踪,诺亚又端起了一杯酒,可没有像往常那样,一仰头将杯中的美酒饮尽,而是垂着头,看起杯中的酒。
酒面荡漾,漾开一层层波光。
诺亚沉吟少许,将酒杯慢慢地放在石桌上,但下一秒,他就复又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无情的岁月,落在诺亚身上,似乎更加无情,一年的光阴,对诺亚来说,好比十年,转眼之间,诺亚的满头淡黄色头发,已都变成了白色。
身强力壮的诺亚,也变得弱不禁风,偶尔,他还会剧烈地咳嗽几声,似乎下一刻,他就要撒手人寰。
但他还是静候在石桌旁。
不知不觉,乔治亚纳已长成了身姿挺拔的青年,他背上,时常背着一柄巨大的斧子,走起路来,威风凛凛,霸气十足。
这一日,他又来到了诺亚对面,不同以往的是,他没有立刻开口,而是盯着诺亚看,每当诺亚举杯痛饮时,他就会出手,截下诺亚手中的那一杯酒,如此过了很久很久。
“先生,我搞清楚,那个叫诺亚的为什么老是找我决斗了。”
“为什么?”
“原来是他欠我一场决斗。”
诺亚安静地坐着,只听乔治亚纳继续说:“原来我曾经,一次次地挑战那个叫诺亚的家伙,可他总是拒绝我,不屑跟我打,于是,我一次也没成功地和他打过一架,直到,我死了。”
诺亚手中的酒瓶,在他听到这一句话时,啪的一声,滑落在地,摔得稀烂。
乔治亚纳喝完石桌上的最后一杯酒。
“我一直以为,是诺亚在我梦中,可原来,是我在他梦中,不,不是他。”乔治亚纳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指着诺亚:“是在你梦中。”
“诺亚,以后少喝酒,对身体不好。”
……
……
现实世界,轻柔的风如情人的手,抚过一个个山岗,抚过诺亚粗糙的脸颊,他已在女统领雕像前,睡了许久,约莫有一个月的时间。
由于他所处的位置,距离女统领雕像很远,此地根本不存在任何势的影响,即使是三两岁的孩童,也可以安然无恙地在这里玩耍,事实上,也确有许多孩子,无拘无束地在这里游荡。
他们互相吹嘘着自己的父辈多么厉害,现如今已是能走到距离女统领雕像多近的地方,有时还会为此打一架。
有一天,他们注意到了诺亚。
“快看,那个人好奇怪,怎么一动不动?”
“不会是死了吧。”
“走,咱们去看看。”
他们来到诺亚身边,探了下鼻息。
“他没死。”
“那他为什么一动不动?”
“估计是个植物人吧,我听我爸说,植物人就是这个样子。”
对什么都充满好奇的他们,俨然把诺亚当成了一件稀奇古怪的玩物,他们在诺亚身边打闹,在诺亚身上跳来跳去,过家家时,让诺亚扮演一个又一个角色。
忽然,在一天傍晚,被他们当做植物人的诺亚,睁开了眼睛。
这些孩子被吓了一跳。
可马上,他们回过神来,意识到诺亚醒了而已,想到诺亚是一个活人,他们又变得无所畏惧,其中一名少年,伸出一根手指,还想要上前戳诺亚一下。
但紧接着,他们就被一股前所未有的震撼,惊得说不出话来,一个个呆若木鸡地僵立在原地。
和他们有相同反应的,还有在场的所有大人,他们每个人都是瞠目结舌的表情,目不斜视地望向前方。
就见诺亚轻轻一跃,如一只空灵轻盈的海燕,掠过长空,掠过一个个人的头顶,直落在了女统领雕像的脚下,即,广场的最中心,距离女统领雕像最近的地方。
……
诺亚一步,跨进千重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