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华!”我们刚进侯府,一道有些苍老的女声便从远处传来。
“娘!”王妃应声飞奔过去。原来她的闺名叫灼华,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真美的名字。
接下来自然少不了的便是分离后的母女悲情的哭声,旁边的人也跟着抹起泪来,我则细细观察起来,除了不明身份的女眷和孩童外,只有两个男人,一个头发已经花白,显然是王妃的父亲,另一个正值壮年,应该是她的兄弟。而刚刚那个出门来迎的玉露已经悄悄退到了人后。
“琦儿给外祖父外祖母请安,愿外祖父外祖母身体康健!”琦哥在王妃母女止住哭声后跪地行了个大礼,我也跟着他照做。
“快起来!”琦哥的外祖母立即上前来拉起琦哥,自然又是一顿心啊肝啊的感叹。
“母亲,您瞧您,只顾着看您外孙儿了,这都快到吃晚膳的时候了,咋们还是进屋吧!”站在王妃兄弟旁边的女人说话了。
“是是是,你看你嫂子不提醒我还真给忘了,咋们进屋吧!”老太太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一手拉着琦哥一手拉着王妃便转身往里走去。
我跟在后面,仔细瞧了瞧王妃的家人,她的兄嫂,她的父母,还有那个和我一般大的小女童。她应该就是郡主口中的婷儿,因为她只比这皮囊大一岁,便认真观察起她来,她有着和王妃一样的圆圆大眼,连身形都和王妃差不多,看来又是与柳氏那样高挑不同的娇小。只是她并未注意到我,蹦蹦跳跳到了琦哥身边,拉着琦哥的手,一脸俏皮的笑容,却看得我一阵心塞。
后来如何安排用膳如何行礼我都开了小差,眼神总不自觉看向那只被婷儿牵住的手,一顿饭吃得我心不在焉,无比沮丧。要知道此时的表哥表妹结婚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正所谓亲上加亲。所以当我看到婷儿那一脸天真又甜蜜的表情,内心真的可谓是五味杂陈。我突然有了种不太乐观的想法——恐怕这婷儿此生都无缘与我成为朋友了。
虽然王妃被废为庶人,但好歹是回到娘家,而且娘家也在她曾经的帮助下颇为殷实,所以我们的待遇竟不比在王府差了多少。这侯府里的下人们比当初我们要离开王府时那些墙头草们好上太多。除了那时不时出现就牵着琦哥的婷儿,我几乎没有任何觉得不开心的事。而且自从来了侯府,琦哥要学的东西自然就少了很多,因为根本就没有当初那些先生了,在王妃的坚持下,他和礼全便一起天天自学着,只偶尔在婷儿才六岁的弟弟上完课后向他的先生请教一些无法自己解决的问题。王妃脱下华衣,每日便和大夫人、梁妈、芙蓉、美华一起做针线算是贴补家用,偶尔过节时她那自小的贴身丫鬟,后来成为她哥哥妾室的玉露也会过来串串门和她聊聊天,竟然也看不出她那深深掩藏起来的失落。
谁都没想到就这样看似平静的生活我们竟一过就是两年多,一直到我们出王府的第三年初夏,我们才勉强听到关于柳氏的消息,听说她生了个儿子,而此时她的儿子也已经两岁半了。
“今天母亲不太开心,我们还是不要在她眼前晃好了。”我从王妃的卧室出来,一眼看到只有琦哥一人独行,不见婷儿和礼全,我自然兴奋地立即跑过去。
“怎么了?”琦哥不明所以。
“不是很清楚。”我刻意躲避了他的眼神,敷衍道。我总不能告诉他,今天终于听说你爹和那个女人生了个儿子吧!像这样的处境,恐怕不是什么好消息。
“你想出去?”他侧着头问我
“嗯!”我看着他,很兴奋地点头,“你借我男子的衣服!我听美华说起那边在侯府南边儿有一条美极的河,她说河岸上长满了枸杞,那天她还去采了枸杞的嫩芽凉拌了给我吃,可好吃了,我好想出去啊!我好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啊!”况且此时好不容易不见了那烦人的婷儿,我自然更想和他一起出去。
我可怜巴巴地看着琦哥,他没有表示任何拒绝,看着我想了想对我点点头。
“万岁!”我兴奋地跳起来,一把拉住琦哥去换了他前些年的衣服便兴奋地和他一道出了侯府。
福荫候府地处大邑县城,此时大邑县城那古色古香的木质建筑以及青石板路都让我兴奋不已——我被关得太久了!
“太好了!终于出来了!”我兴奋地团团转,“我们去河边!”
“好。”琦哥看着开心的我也笑了,拉着我一道转起来,“我们去河边!”
其实这河就在大邑城外,只是难免还是宽大得超过了我的想象,我们一直沿着河岸走到一个有着浅浅草滩的地方坐下了。
“真美!真好!太好了!”我伸开双臂,忍不住地感叹,“这白云,这蓝天,这清爽的空气,每一样都让我感动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有这么好?”琦哥靠在草滩旁的高地上,看着天上朵朵白云,“这不是稀松平常的么?比这壮丽的大川多得是,只是…”他叹了口气,“只是可惜我也没有看过,出来的时候太少。”
“不用壮丽,就这样稀松平常也是极其珍贵难得。”我认真地看着他,“有的人一生下来便没有办法呼吸这样清新的空气,没有办法用这样清澈干净的水洗漱吃喝,没有办法天天看到这样的蓝天白云,满天星辰。”
“聋子?瞎子?”他有些不解。
“不是。”我叹了口气,“在我家乡,这些已经都看不到了,再也没有干净的空气,没有满天星辰。”
“你家乡?!”琦哥震惊地看着我,“你家乡不在省城?怎么从没听你说过。”
“这个不重要。”我连忙摆摆手,“其实也许几百年后这里,就这里。”我指着地面,“也再也不会呼吸到纯净的空气,再不会有干净的地表水。”
“为何?”他皱起眉头一脸不解,“你都在说些什么?”
“哎!”我自己拍了拍头,满腹懊恼,“不说这个了,真没意思。”
“是你先说的。”他白我一眼。
“琦哥。”我看着他,良久鼓足勇气问道:“你觉得婷儿怎么样?”
“婷儿?”他反问道,一脸茫然,“婷儿怎么样?婷儿她挺好啊,跟你一样大,都一样天真,一样可爱。怎么想起来问婷儿?你是不是一直躲着她?”
“有些不敢面对。”我听到他说和我一样难免心中失落,耸耸肩,故作无所谓,“她也从不正面跟我和礼全说话啊!本来可能也是嫌弃我们身份吧!”
“你尽瞎说!”他瞪了我一眼,“什么身份不身份?!你…是不是一直对没有成为郡主耿耿于怀?”
“是啊!”我站起来等着他,“我简直如鲠在喉,寝食难安!满意了吧!”
“怎么还生气了?”他也站起来,一把把我拉过来,“好不容易犯了母亲大忌才跑了出来,你还自顾自生气,尽说些丧气话!你看你!这倒好,又哭起来了!”
我确实忍不住就哭了起来,如他所说我们好不容易犯忌才偷偷溜出来,却听他说婷儿跟我一样,又无端被冤枉还想着郡主那虚名,我眼泪便不再受控制。
“好了,是我说错了,是我不该再说这样的混账话,不哭了好不好?”他低下头脸凑到我跟前,一脸讨好。
“哼!”我转过头,抹掉眼泪,仍不肯理他。
“礼全那样冤枉你是二心的人,你都原谅他了,怎么我随口说说你倒不干了?”他无辜地看着我。
“礼全是礼全,你是你!”我气急败坏地瞪了他一眼。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礼全连正眼也不敢瞧你了,一说你还急。”他饶有趣味地看着我,“今天你也跟我说他不一样?怎么什么时候不一样了吗?”
“礼全那般只是因为冤枉我他自己内疚不好意思再面对我而已!能有什么不一样?!”我更生气了,他开玩笑的眼神深深打击了我,那眼神分明写着他根本还只是当我是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