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却不知我居然如此入将军的眼，”相里玉眼波流转，凉凉寒意于眼风间飘飞，“如此，将军是决定要把丰水城变成一座死城了？”
“我璇玑国自立国以来，边疆安定，虽有小战事，但从无民乱，”姚振踱了两步，站在轩辕烈身边，顺着他的视线看一眼自己部下的尸骸，有些愤怒，“如今朝堂上奸臣当道，忠良受迫害，死的死残的残。”
“就拿谦王来说，他为琴帝打下江山，立了汗马功劳，到头来……是，我确怜惜过这一城百姓的性命。可我的将士们何？事后尸体还好被筑成塔，战场上，他们是个顶个的好男儿！却因为我，落的如此凄惨下场……”
轩辕烈依然雕像似的，只当作没听见。
相里玉更是不擅长接这么高尚又伤感的茬。
“唉……，”姚振等了片刻，见自己一腔义愤填胸收不到想要的效果，有些悻悻然，不得不自己转变话题，“公子，等这里的事了了，可有兴趣随老夫我去王都呆上一段时日？”
相里玉不动声色地瞟一下姚振。
姚振真是个奇人。
丰水城的事还没有一点头绪，他不急。他的手下精锐刚折戟千余，他不急。反倒，着急与他毫不相干的她的以后。
相里玉看看轩辕烈，他虽目不斜视，但她直觉他在她和姚振的对话。
相里玉考量了一下，道，“我先谢过姚将军盛情，只不过，我在王都已两年有余，有些腻了，刚打算换个地方。”
姚振正色道，“公子，老夫提这事自有老夫的道理，若公子应下，老夫就当欠公子一个人情，公子在王都的衣食住行皆由老夫安排。”言罢，他用眼角余光扫了一下轩辕烈，像是在示意相里玉，轩辕烈在有些话不方便说太透。
然而，轩辕烈却不打算装聋作哑了。
“姚将军这是什么意思，想收我的玉儿当门客？”轩辕烈侧目，神情明显看出他的不悦。
相里玉暗笑，不声不响地退了一步，这不是她的场，回避为上策。
“特使大人此言差矣，本将军是本着爱才惜才之心……”姚振看似装傻，实则以自称提醒轩辕烈，他好歹也是将军身份。
不料，轩辕烈强悍打断，竟是一点不打算给他面子。
“姚振，少在我面前来这些弯弯绕绕，”轩辕烈走到姚振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故意在我面前提起回王都什么的，可是在提醒我，这里的事情要尽快解决？”
相里玉讶然，她见识到了轩辕烈的另外一面，轩辕烈这招反制得妙极，可见其心机，一点也不比混迹朝堂的姚振差，甚至，有成倍过余。
可见，她还是太嫩了啊。
轩辕烈和姚振的对话继续。
姚振心思被揭穿，略显尴尬，然他终究是吃多了几年盐，很快便调整好面色，对轩辕烈作揖，颇为义正词严地道，“老夫原是没有这么好的谋算，经由特使大人这么一提醒，老夫亦深感有理，请特使大人早下决断。”
相里玉简直是难以置信，这姚振，也太赖皮了吧。
轩辕烈却不急不恼，甚至笑的还非常开心，“姚振，他们现在开始了自相残杀，而且速度奇快，昨晚，城郊荒野处的所有村塞已经被屠光了，现在已经轮到住在这个城内的人，我们为什么要自己动手？看看热闹不好吗？”
姚振吃惊地睁大双眼，“自相残杀？你是意思是……？”
轩辕烈依旧在笑，眼睛里却带上了死神般的冷寂，“嗯！将士中有人发现那个村塞的惨况，他向我汇报后，我让他回到驻守点，按兵不动，是我的错，我没料到那些人这么狠毒！”
姚振犹自不信，“特使大人，你亲眼看见了？他们为什么要自相残杀？”
这一番说话的功夫，呼吸间，血腥味骤然袭鼻。
不知不觉地，轩辕烈竟带着他们上了丰水城的城楼。
二月初的风里还余几丝刺骨凉意，那一千具没有头颅的尸骸，在落日的霞光里闪耀着血色的黯芒。
谁，以钝刀慢慢割锯谁的心？青莲，青莲，你饲蛊杀人，你利用生命之源蛊惑人心，你如此坏巫国声誉为的是那般？你……为何如此残忍？
相里玉握拳的手，深深抓陷进肉里，以刺痛缓解这突如其来的重压。她分不清自己是为这些失去的生命心痛痛，还是为青莲的心狠手辣心痛。
她只知道，青莲绝对不会就此罢手，她必须想办法阻止青莲！
眼前一暗。
相里玉抬头，堪堪对上轩辕烈载满冰雪的俊眸，“玉儿，现在该轮到我出手了，你休息休息！”
相里玉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轩辕烈，他双眼弯弯看着她，似乎在笑。她却只觉得他的眼若深潭。
姚振跪在尸塔前，极力压抑着泣哭，在冷风里凄凉无比。
在轩辕烈说完那句话后，他的双手缓缓展开，随着他的动作，尸塔里突然飞出一个纯白色的灵魂，紧接着是一个两个三个……一千零二十六个纯白色的灵魂，一千个将士，加上谦王妃和她的家仆丫鬟。
相里玉茫然地看着轩辕烈，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姚振毫无所觉，依旧跪着塔前悲泣。
那些灵魂陆陆续续飘到姚振身后，伸手，想要安抚他的伤痛，却穿体而过。
有机灵些的灵魂，飘到轩辕烈面前，双手合十祈求。
轩辕烈一个袖风拂过姚振的眼睛。
姚振只觉得自己眼睛微微一凉，本能闭闭眼，在瞪开眼睛的时候，一下爬起来向灵魂们扑过去，又惊又喜地叫道，“啊！姚勇，你……你们……没有死？”
然后，姚振惊讶地发现自己从自己部下的身体里穿了过去，他怔了怔，眼睛看向轩辕烈的时候，心下便已了然。
灵魂们齐齐在姚振面前跪下，皆目露痛楚，各自争先张嘴，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姚振在灵魂中做着徒劳的奔跑抚抱，来回几次后，他终于看清现实，下巴抖着抖着，压抑到极点后终于崩溃，放声大哭。
“呜……姚勇、小康、姚秀……是叔父没用，没能保护好你们，呜呜……呜……叔父该死啊！”
相里玉和轩辕烈皆是一副冷漠脸围观。
然，二人的冷漠又各自有差，相里玉浮冰般的神色下，有悲天怜悯。而，轩辕烈的眼眸里，看似是漠不关心的冷意，若留心看，会发现那一股隐在眸底的兴奋。
那是雪狼一族对人类特有仇恨的兴奋。
相里玉察觉到了，她天生对危险极为敏感，她略略吃惊地望着轩辕烈，不太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就变了个样子。
然后，相里玉看到轩辕烈单手结印，翻掌心于天，一到光芒如烟花在他的掌印上绽开，一千多条纯白灵魂皆数被吸进去，旋着转着，成一粒莹白的的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