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姬，已经永远没有回答他的机会了。
……
远远的，有厮杀声开始传来。
先是二十里之外，接着是十里之外，然后是八里……五里……
老远，嗅到美酒的香味，烤肉的香味。
半边天空，都是酒池肉林。
楚军停下来。
楚庄王一马当先，豪迈大笑：“世人都说陈王子灵是一代英豪，百战百胜的战神。可是，在本王看来，他无非就是一个昏庸无能的草包而已，顶多，也只是一名有勇无谋的莽夫。战场之上，携带女眷，本就是兵家之大忌。他打了那么多年仗竟然连这一点也不知道？真不知他以前的胜利到底是如何得来的。可笑啊，真是可笑。宠幸姬妾，沉溺美色，本王诈输给他几次就把他麻痹了。区区小胜就让他骄傲起来，竟然还在这么十万火急的情况下为儿子举行满月大宴。如此昏君，真是天下罕见。陈国落在他的手里，不灭亡才是怪事。哈哈哈……大家听好了，这是我楚军彻底取胜的最后一仗，所有人务必竭尽全力，奋勇杀敌。端国的大营里有的是美女，美酒，各种奇珍异宝……但凡捉得的美女都归将士所有，砍下陈王首级者，赏金一万，封万户侯……冲啊……”
美女，财宝，万金，万户侯……楚军就像被打了鸡血似的，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举起各种武器，一望无前往陈国的大营杀去……
…………
端王子灵在寒风里挣扎着站起身。
寒风凛冽，醉吐之后的胃部疼得如遭受了一场酷刑。他几番摇摇欲坠后，终于站稳了身子，风吹来敌人的怒号，战马的烟尘……那是大军集结，杀到眼前来的迹象……
他摸到自己的佩刀，声嘶力竭，大喊：“敌人来了……迎战……快快迎战……”
可是，昔日骁勇善战的端国将士，早已经成为了美酒的俘虏。
高级将领们正搂着美貌歌妓睡得正酣。
普通将士也已经沉浸在美酒之毒里。
许多人东倒西歪，不省人事。侥幸还站着的人，也一个个醉意朦胧，笑嘻嘻的：“敌人？哪有敌人？楚军早就被我们吓破了胆……哈哈哈，没有敌人……”
子灵大怒，厉声道：“快……敌人来了……敌人来了……传令下去，全军迎战，快……你等立即整顿军容，拿起武器迎敌，否则军法处置……”
但是，没有人听他的。
就算他挥舞着佩刀砍过去，企图以鲜血立威的时候，依旧没人听他的。
一刀下去，一名醉汉应声倒下，可是，别的醉汉们还是无动于衷，一个个笑哈哈的：“嘻嘻……敌人，哪里来的敌人？？？敌人死了……敌人死了……敌人被大王杀死了……哈哈哈……嘻嘻嘻……”
“就是啊，没有敌人……我们端国天下无敌，大王天下无敌，……哈哈哈……我们天下无敌……”
子灵顾不得理会这群酒疯子，冲上马背，一个人伫立在天地之间，放眼看到黑茫茫的一片东倒西歪的士兵，木偶瓦砾！
十万大军齐解甲。
他们如中邪一般，什么都没法令他们清醒过来。
只有很远处，驻扎着一队清醒的巡逻侍卫。
他朝那个方向冲过去，大吼：“敌人来了，敌人来了……”
这队精锐闻声组织起来，可是，首尾环顾，人数实在是太少太少了，压根就不足以成阵。为首的，正是乙辛。
乙辛侧耳倾听，脸色大变：“王上，看烟尘和马蹄声，楚军当在十万之众……而我们才区区三千人……”
子灵已经顾不得了，沉声道：“立即往西撤……”
“可是，小王子和素雪娘娘他们还在营帐里……”
“小王子？什么小王子？”
……
就在这时，半边天空忽然被染红，无数的火把，无数的火箭，无数的人马……楚军来势比飓风还凶猛，火箭一支支地射出去，很快将营帐点燃，火势开始蔓延，横七竖八的士兵们身上的甲胄棉衣也开始被点燃……
惨呼，嚎叫……惊醒过来的士兵们如失陷的羊群，面对饿狼的厮杀，毫无还手之力。仓促之中，纷纷奔走，退让，你践踏我，我践踏你，死伤无数，血流成河……
端王子灵率领三千人马往西边突围……可是，身后已经传来震耳欲聋的嘶喊。
“活捉端王……”
“活捉端王……”
“活捉端王……”
这吼声惊天动地，排山倒海，比万马奔腾的气势更加雄壮。还有楚庄王爽朗的哈哈大笑：“陈王，你投降吧，你跪地求饶，献上夏姬，寡人不但饶你一命，还保全你的荣华富贵……”
“献上夏姬……”
“献上夏姬……”
“献上夏姬……”
这排山倒海的呼喝震得子灵脑中嗡嗡，眼冒金星。茫然四顾，心如刀割，夏姬？夏姬在哪里？夏姬到哪里去了？
箭簇如蝗虫一般地飞来。
乙辛和十几名侍卫拼死护着他，“王上，快走，快……”
他极目远眺，看到端国十万大军已经完全陷入了火海的包围里，整个军营成了一个可怕的人间地狱，一个大型的屠宰场，楚军刀刀下去，血肉横飞……
这些士兵全是他多年来的心血，陈国的根本。从十三岁开始上战场，十几年下来，他几乎熟悉军队里的每一位大大小小的将领，纵然登上王位宝座，也从来没有忽略过他们。
可是，改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心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如此的骄矜放纵，荒淫腐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尤其，当他极目远眺，看到夜风里牵着的一些绳子，一些高高的晾衣架，在火海里，女人的鲜艳的衣物飘荡得很高很高……
这军营里，竟然有如此之多的女眷……是各种俘虏来的敌国女人，是花钱买来的歌妓，是地方官们送来孝敬的美女……
将士们，肆意寻欢，醉生梦死。
这在以往的战争岁月里，是根本不可想象的事情。
犹记得他十九岁那年，大战当前，一名地方官居然献上美女。他震怒之下，亲手劈了地方官。军威肃然，才大获全胜。
子灵！号称战神的子灵，之所以能够百战百胜，靠的不是运气，而是严明的纪律，整齐的军容，强大的士兵……曾几何时起，这些东西统统都被丢掉了？
他死死盯着那些花红柳绿的女人衣物，就像早就书写好的一个巨大的“亡”字，只是在这之前，从未有任何人提醒过他！！！
曾几何时起，军营成为了女人的莺歌燕舞之地？
曾几何时起，军营里有了小儿夜哭？
曾几何时起，可以在战前纵容士兵们一醉方休，糊涂之极？
是哪个混蛋如此该死？？
是谁将十万大军变成了花瓶？
他胆战心惊，心不停地往下沉、往下沉……
暗黑夜空，巨大火把，巨大的旗帜在夜风里招展，老大老大的一个“端”字端王！
端王！竟然是端王！
是自己！
是自己这个罪魁祸首。
为什么？为什么一个人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会发生如此巨大的变化？
因为登上了王位？
因为沉溺于女色？
因为至高无上的权势？
他的心在颤抖，手在颤抖，整个人都在颤抖，不是因为惧怕那大规模的屠杀，而是惧怕一个人心的改变不过短短一年多，为何一个英姿飒爽的年轻人就会变成这样？
而这个人是自己！
楚军已经杀到□□地带。
远处，有女人的尖叫声。
因是盛宴，这一夜，她们特意装扮，花枝招展。每个人都出尽风头，刻意地，甚至各怀心思，等待着为端王侍寝也因此，她们花容未改，脂粉未褪……
楚军看到这一群鲜艳亮丽的女人，一个个眼睛都直了。
素雪，艳柳，各个争奇斗艳的姬妾们……她们妆扮得那么漂亮，那么妖娆，那么性感，那么靓丽……现在，却等来一群狂欢的禽兽……
当兵三年，见了母猪也当貂蝉。纵然是世上最英明的将帅，也无法完全约束军营里士兵们勃发的荷尔蒙，更何况，是面对战败国的女子……
楚军，纷纷捉住距离自己最近的美女，拖着就往僻静处去发泄……
素雪已经享惯了尊荣富贵，现在楚军杀来，身边的侍女纷纷忙着逃命，哪里顾得上她？她惨叫“儿子……我的儿子呢？快去找小王子……”
身后，传来乳母的哭喊，几名楚军抢上，如狼似虎围着她。
“小王子？”
“哈哈，端王子灵的儿子？”
“就是这个小家伙？哈哈哈，长得这么丑，还眯着眼睛……”
一名残暴的楚军一把抓过襁褓中的小王子，取乐似的狠狠地抛在地上……
素雪心如刀割，惨呼：“艳柳……艳柳……”
艳柳此时早已自顾无暇，因着她出众的美貌，现在成了极大的灾难，四五个将领摸样的楚军围着她，争抢不休：“这女人是我的，我要……”
“是我先看见的，归我……”
“那么多美女，你们不去抢，干嘛非要跟我过不去？这女人，今天我要定了……”
……
可怕的魔手七手八脚地拉她，拖她，扯她，仿佛要把她片片撕碎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