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贪婪之心,你便会被这超乎寻常的美丽所震撼。
小镇之人,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一个活着的王后,一个奇异的美丽女子。
不知是谁带头,所有人齐刷刷地跪了下去,诚惶诚恐:“苍天啊,收起您的震怒吧。邪恶之徒已经受到您的惩罚,请您大发慈悲,不要为这片土地降下灾难……”
甲辛也跟着跪下去。
唯有夏姬一个人静静地站在原地,一直仰头看着天空。谁也不知道,她究竟在看些什么。
“恭迎王后娘娘回旅店……”
不知是谁带头,大家一起齐声道:“恭迎王后娘娘回旅店……”
夏姬镇定地走回去。
直到回到房间,关了门,她才长长地吁一口气。
那时候,汗水已经浸湿了她的全身,整个人就像水中捞起来的水人。
她轻飘飘的,连鞋子也没脱就往□□倒去。这一死里逃生的惊吓,将缠绕许久的风寒驱赶得无影无踪。她竟然不药而愈。
因着这一次非同寻常的可怕事件,夏姬的名声再一次不胫而走。
有神明庇佑,吉人天相,歹徒们也望风而遁。
人们私下里传说,她身上有一股神秘的魔法,不然,那两个妄图挟持她的歹徒也不可能就那么莫名其妙地被雷劈了。
威名,总是比善良之名传得更快更远。
夏姬,如日中天,甚至远远超越了她的美艳之名,比这天下间最厉害的魔头更大名鼎鼎。
店铺的小老板不敢收她的食宿费用,前来诊治的郎中不敢收取治疗费用,甚至她再次上路的时候,路人们都距离她远远的,主动地为她让开一条道路……
她甚至再也无需男装或者藏头露面,路人们都对这个美艳绝伦的女人敬畏有加,自动回避。
她明白这一点之后,就开始大摇大摆上路。
这倒省去了老好人甲辛不少麻烦,自从保护王后娘娘出宫的第一天起,他就没有安生过,感觉像在走钢丝,随时会掉下去。现在好了,他终于可以不再提心吊胆。他甚至能整晚整晚地睡囫囵觉了。
如此,二人慢慢行来,直到宛丘,竟然也再也没有遇到过任何歹徒。纵然是陈灵派出的后续的探子,目睹同伴的焦黑尸首后,谁也不敢冒死靠近她了。
虽说富贵险中求,可也得有命来花才行。杀手探子们,其实比普通人更惜命。
一路上,平静得出奇。
甲辛虽然好奇,却不敢追问原因。只是每天夜晚,他都会发现王后娘娘会一个人只身站在夜空下面,许久许久,望着天际发呆。
她再也没有做过同样的梦,也没有灵魂和肉身分离那个神秘的少女,神秘的黑魔王,神秘的焦黑土地,神秘的双蛇交尾……这些,她统统都没有再梦见过。
好像逐渐流失的元气,慢慢地在体内恢复。她的身子,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烈的生机勃勃。就像一股无形中的力量在慢慢地将她从一个黑色的漩涡里拉扯出来。。
有时,她觉得自己明白这能量来自何处;
有时,又不愿意去多想。
“魔尊,您绝对不要再爱上任何人类,因为,人类最是忘恩负义!”
她偶尔想起这句话,心里总是隐隐作疼。
端楚大战是从冬日的第一场小雨之后开始的。
端国发动了空前凌厉的攻势,楚军抵挡不住,很快,端**队就取得了连续三次小规模的胜利。
尽管是小胜,但立即鼓舞了士气。加上陈王又新得贵子,真可谓是双喜临门。
军中上下交口称赞,纷纷传说,夏姬这个妖孽一来,端国就败;小王子这个福星一来,端国就胜。
很快,全军上下,无一不知无一不晓。
这也让母凭子贵的素雪更上一层楼。她生了王上的第一个儿子,儿子又为王上带来好运,加上王后已经被废黜,所有人都明白,王后之位已经铁板钉钉属于她了。所有人都恭维她,讨好她……就在这样的欢乐声里,小王子,要满一个月了。
满月大庆自然是皇家大喜之事,何况是带来福星的小王子。
端王也很欢乐。
这些日子以来,他常常被欢乐的气氛所包围:战争的胜利,头生子的降临,姬妾们的逢迎温存,将士们的巴结,兄弟陈灵也格外的殷勤,又给他送来好些美女……
他终日醇酒美人,歌舞升平,完全忘记了被赶走的夏姬。
她生也罢,死也好,一路上有无人照应也罢,甚至回不回宛丘,他都已经无动于衷。
他不在乎。
他几乎将这个女人抛到了九霄云外。
素雪等人也不会给他在乎的空间,每天,乳母们都会抱着小王子,献宝似的呈现在他的面前,也让他乐得合不拢嘴。
一天天过去了,小王子满月了。
陈王不顾战时紧张,应将士们的请求,大摆筵席,为小王子庆祝,通告天下,立即确立小王子为王太子。
消息传出,天下百姓奔走相告。
军营的上空,很早就美酒飘香,整只整只烤熟的牛羊猪的香味遍布天空,直上云霄,仿佛天上的神仙们都能得到这举国欢庆的祭祀宴飨……
素雪一大早就精心装扮,十几名侍女围着她,珠翠珍宝黄金络绎……挑不完,选不尽……陈王几乎将战争中所得的宝物全部赏赐给了她。
别的姬妾们更是倾尽所有,巴结,讨好,殷勤如侍女一般为她选衣服,选首饰……她只遗憾自己生产之后发福了,身材短期内根本回复不了窈窕。
虽然这个时代,人们总是以瘦为美,这却更让她多了一份富态。
当她在菱花镜里反反复复欣赏自己这一份逼人而来的富贵之气时,不由得心花怒放。呵,当年最卑贱的一个歌妓所生的女儿,岂料,还能有今日?
烟花巷陌的一个卑贱之躯,岂能有今日??
王上在昨夜酒醉的时候曾经当众许诺,这次凯旋回京,立即加封她为新的王后。
王后啊!
天下女人梦寐以求的至尊宝座啊。
再受宠的妾也仅仅只是一个妾而已,哪里比得上王后这份独一无二的正妻的殊荣??现在,王后终于成为自己的囊中之物了。
她甚至已经计划好,马上就要传令下去,开始赶制王后的袍服了。
当她终于抱着儿子,姗姗来迟,出现在盛宴之上时,将士们都大声欢呼起来。
陈王也举樽欢呼,大笑:“来,大家都为小王子干一杯……”
“干杯……”
“干了……”
美酒,烤肉,整个夜晚都沉浸在了酒池肉林里。
那一夜,端王喝了许多许多。记忆中,从来没有喝得如此酩酊大醉过。放眼四周,将士们都喝醉了,一个个东倒西歪。就连姬妾们也喝醉了,花枝招展不知去向。
他一个人慢慢地从虎皮金交椅上站起身。
大营门口,有冷冷的风吹来,满天的星星眨着蛊惑的眼睛。他抬起头,凝视星空,又一阵风来,他忽然眩晕呕吐,几乎天翻地覆,很快就将肚子里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
喝下去的无数的美酒此刻都变成了苦水,令人肝肠移位,痛苦不堪。他吐了许久,直到胃部空空,吐出来的都是清水……
他颓然倒在地上,身后,侍卫们也醉醺醺的,没有人来搀扶他。
这时候,他才慢慢地清醒过来,放眼四周,醉茫茫的一片,东倒西歪。他悚然心惊:这是战场?还是太平无事的皇宫?
如果是皇宫,为何一个个全副武装?如果是战场,为何这样不成体统?
他大惊,但是,刚要起身,却发现自己毫无力气,一开口,完全是凭着本能:“夏姬……夏姬……我的头好晕……夏姬,给我拿一碗水……”
四周空荡荡的,没有夏姬,没有任何熟悉的身影。
他骇然。
就在这时,忽然听得一声清晰的小儿啼哭“哇……哇哇哇……”在夜空里,显得分外的刺耳,分外的妖异。
他惊得面无人色,怒吼:“谁?是谁家小儿?军营里怎会有小儿啼哭?简直是不成体统……”
依旧无人回答,四周,就像中了魔咒一般,彻底死过去了。躺在地上的人,好像都成了木偶瓦砾。
子灵更是震骇,内心最深处,有什么东西在慢慢觉醒,慢慢地复苏……他的一只手伸入怀里,竟然摸到一把小小的东西。拿出来一看,月色星光里,是一把翠绿的斩妖剑。
这绿色在月色下越来越深,越来越浓,就像是某种不祥之兆。他想要把斩妖剑扔了,可是,那剑竟然如生根一般,死死粘着他的掌心,怎么都仍不开。
不但如此,斩妖剑就像遇到了什么灾难似的,拼命地将他牵引,拉扯,几乎要钻入他的掌心里面。
子灵大骇,情知斩妖剑如此,一定是出了什么意外。
“夏姬……夏姬……夏姬,你在哪里?”
他急了,睁大眼睛到处寻找,“夏姬……夏姬……夏姬呢?夏姬呢?”
就像一只离群的孤雏,失去了同伴。可是,到底是什么时候失去的,什么时候分别的,他竟然一点也想不起来,只是大喊:“夏姬……夏姬……夏姬,你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