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无常。
炎漓霜终究也只是一个常年与世隔绝的普通女子,对人心和人性,想的太过简单。
若非她一念之差,也不会换来如今的结果。
可就算她按照他们说的,逃走了,又能逃到哪里去?也许,与他们一样,死去,才是最好的选择。
她的父亲,终究还是错了。
生于武林的人,是永远无法远离的。而有人的地方,便有纷争。无论哪里,都是……如此。
只是无法面对。
便在不久之前,依然鲜活的生命,消失在自己眼前。
错的,是谁?是自己,是来杀她的人,还是这个……疯狂的世界。
“生的倒是不错,上面的命令,是不留活口,但……”
眼见炎漓霜绝代姿容,一朝蒙尘,这些人,那颗不安分的心,蠢蠢欲动。
“就这些三流角色?当真浪费时间。”
刹无血站在一棵树上,摇头叹息。
“是你要来插手,现在又嫌无聊……”
“哈,罢了罢了,虎入羊群也是一番乐趣,这种杀人动手的活,我们来,救人的活,凤卿你去。”
活动活动肩膀,刹无血怪笑一声,未见作势,人已如流星般坠入人群。
“臭小子,你敢……啊!”
刹无血重剑轻挥,斩下一片衣角,擦拭着剑身上的血迹:“爷爷我最烦的就是有人问敢不敢。”
做和说是两回事,他从来都是先做了再说,亦或是言出必行。
“你,你竟然不顾江湖规矩来架横梁,你,你……好胆报上名来!”
“报名又有何用?反正……你们都是死人。规矩?爷爷我就是规矩,你们几个不事生产,意图凌辱一个小姑娘,还敢说江湖规矩,真是……笑话。”
死人,一点也不需要知道他叫什么。
他这撒欢撒的痛快,君凤卿却是万般无奈,又不得不为。
毕竟……除了他自己,也不能指望有谁能充当那个安慰的角色。
“不要,你们……你们不要过来!”
炎漓霜目光有些涣散,惊惶,她的眼前,只有一片血红。死去的人,鲜艳的血,绝望的眼神,交织成走不出去的网。
“给她两个耳光,她就醒了。”
蹲在一块石头上擦着手,结束战斗的刹无血满脸不得劲。他总觉得少了些什么,等到他都解决了对手才明白,这些寻常上山砍柴一般的角色,也好意思称为什么门派组织,当真笑掉了大牙。这江湖……若都是这些个人的样子,真是没什么意思。平日里有罗喉和醉饮黄龙这样的人作为对手,那是享受,反之,是受罪。
“……无血,你……”
他是知道刹无血说的很正确,但要他给这姑娘两耳光?他说的轻巧,怎么就非让他呢?提议的人不是应该身先士卒么?
“诶,错错错,我是糙爷们真汉子,你是偏偏风度美公子,这相差很大。”
潇洒地一捋头发,刹无血笑的很是惹人,他就是不出手~~有本事来咬他?
你糙爷们……
君凤卿鄙视地看了一眼刹无血那张距离绝代美人也差不了多少的脸,腹诽了一句,但天性使然让他没办法把吐槽说出口,却也不想真这么做,若是能劝得醒来,总是更好。
“姑娘,请节哀……”
他俯下身子,向抱着璎珞尸身的炎漓霜伸出手来。
“凤卿啊,小心呐。”
刹无血凉凉地提醒了他一句,他可不要认为,人人都有坚定的意志喔。
“不,不要——你们,你们不要过来——”
就在此时,炎漓霜像疯了般尖叫着伸出双手,便要扼住君凤卿的脖子。
君凤卿微然侧头避开她泛白的手指,同时右手猝翻,轻易扣出她的双腕,终究还是目露不忍,扬起右掌,“啪!啪!两声脆响,不轻不重地给了她两个耳光。
炎漓霜被他打的一怔,然后,似乎这才从恶梦中惊醒,停止了狂乱的挣扎,大睁着双眼,眼神清醒地辨视着抓住她的人,那双清澈的双瞳,便如同一泓惊起波澜的池水,摄人心神。
君凤卿语调轻柔:“你想起来了么?可听得进去我的话?”
蓦地——
炎漓霜“哇!”地一声扑入君凤卿怀中,放声大哭,她这一哭,固然是令人心生痛惜,却也让某些不着调的人,对君凤卿吹了两声口哨,小子,艳福不浅啊~
炎漓霜双手环抱在君凤卿背后,在他怀中埋首痛哭,彷佛,君凤卿是他此生仅存的亲人,唯一依靠,好似要在君凤卿怀中,哭尽死别带来的苦痛。
她……不过是个年仅十七岁的小女孩,在短短的时刻里,却要亲耳听闻睹父母的惨亡,亲眼看着这些她重要的人,死在她的面前,从此成为无父无母,无亲无故的孤儿,除了尽情的痛哭,她有的,只是恁般的无助和绝望……
君凤卿虽然有些尴尬,可也不能将人推开,就这样被她抱着,下意识地拥臂喃喃地安慰着怀里的女孩,嘴里,说着连自己也听不懂的安慰之词。
看着这一幕,刹无血忽然觉得……鼻子,似有些发酸,眼前,也有些恍惚。
忘了什么?记得什么?
浮现在眼前的,又是谁的身影?耳边,是谁的声音?
离自己很近,却又很远。
忘记的那些……依稀有着沉重,也有着无法接触到得温暖……
苦恼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发觉这样做其实没什么用,刹无血默默地站起身来,走到一边蹲下,双手抱住隐隐作痛的头,不解。
他活着,只是作为他自己,可残缺不全的那一部分,无时无刻不在缠绕着他。不过是他习惯于找到一些可以转移的事来做罢了。
所以,他静不下来,所以,他把酒欢颜,因为……脑海中,有一个声音,一直在提醒着他,这里,不该是他的世界。恍惚中,一直有一个身影,在伸手可及之处,碰触不到。
一只手,按在他的头上。茫然而望,他便看到,罗喉那张能令人安心的,如深渊沉水般的面容。
“哈哈,无血啊,有什么郁卒的事,和大哥说,大哥一定很愿意借你个肩膀。所以大哥才是大哥。”
焚厉在一旁笑道。他并没有嘲笑刹无血的意思,一个人,若是连自己是谁都忘了,是一件很痛苦,也很寂寞的事。至少,他不认为他有能力面对。可刹无血不但面对了,而且做的很好。
只是,人力终有尽时,该示弱,总要示弱。拿得起,放得下,才是真汉子。
“听你胡扯,老子又不是娘们。”
刹无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扬脚便是一记飞踹踹在焚厉屁股上,将人踹飞,随后淡定地拨开罗喉的手,一拳擂在对方肩上:“以前的事,不想了,现在,老子身边有你们,够了!”
再孤独,再寂寞,身边有兄弟,一切……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