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姝怡听了裴毅贤的一番话,既震惊又不明所以,发生了什么事?她什么时候要杀裴廷清了?虽然当时她神志不清,但记得她动裴廷清床头的医疗仪器,是因为不相信裴廷清会变成植物人,她宁愿用自己的命来换裴廷清的健康,怎么会害裴廷清,让他死?
“言峤,怎么回事?”裴姝怡压制着情绪,上前一步问言峤,前几个月里她手机都不用了,更不看电视,不关心国内这边的报道,压根不知道言峤逼着裴廷清对外公布他们关系这件事。
言峤揪住裴毅贤衣领的手僵在那里,隔了一段时间他松开裴毅贤,转过身站在裴姝怡的面前,言峤用一种自责而沉痛的目光看着裴姝怡,他抿了一下唇,沙哑地开口,“对不起妈。”
“几个月前在我爸刚醒过来时,我因为会所而身陷牢狱,用自我伤害的方式威胁他,并且我误会了他是幕后的操纵者,既然他拿我们的性命布局,我就借此报复他,除非他给我们两人一个名分,若不然我就继续在牢狱中待下去。”
裴姝怡闻言身形一晃,伸手哆嗦地指着言峤,面色苍白连话都说不清楚了,“你…………”,难怪下车时言峤要让她戴口罩,那是因为她已经成为被指点议论的对象了,言峤怎么能这样做?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以妻子的身份站在大众面前,虽然她曾经为此而悲哀过,但她害怕世人看待她的眼光,走在大街上时都会有人说她恶心、变态、乱lun,怎么能跟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堂哥生儿育女?
而且她更在乎的是裴廷清和言峤的名誉,若不然这件事曝光了,他们以后还怎么做人?这样的丑闻传出去,就连整个裴家财阀都会受到重创,如此关系重大,难道言峤就掂量不出来吗?
裴廷清为了跟她在一起,已经做了太多,她也知足了,此刻裴姝怡又惊又怒,一手扶着额头,气得整个人都在颤抖,纤瘦的身子有些站不稳,只好用一条胳膊按在了床头柜上。
言峤见状连忙伸手扶她,语气晦涩重复着说:“对不起妈。那时我以为裴廷清为了合并m2k,吞并其他三大财阀家族,而把我们这些至亲之人当成他的工具和棋子,那天我和阿初开车去参加言瑾的葬礼时,好不容易才逃过一劫,后来在无间岛上我和言瑾纷纷跌入悬崖,我摔断了腿,言瑾毁容,而妈你也疯了。”
“我以为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裴廷清造成的,所以才想让他身败名裂,付出惨痛的代价,直到二叔在裴廷清病逝不久后来找我,把一切真相都告诉了我,我才知道我错怪裴廷清了。妈,对不起…………”言峤说着只觉得眼中泛起酸涩,某种液体快要冲破眼眶。
裴姝怡一下子把言峤推开,猛地转过头紧盯着言峤,她怒痛而又失望地说:“你竟然会认为他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而拿我们的性命开玩笑?言峤,你怎么能如此误解他?”
“这些年无论是他身为你的教官叔叔,还是你的父亲裴廷清,他为你做了多少、有多爱你,难道你真的看不见吗?你不感激也就算了,你竟然还逼他、报复他,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儿子来?”裴姝怡觉得心痛而又可悲,难怪裴廷清会让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不再让任何人找到他。
他在言峤这个儿子身上付出了太多的心血,倾其所有给言峤最好的,但最终他得到了什么?亲生儿子不仅像外人那样误会他,还想报复他、让他一无所有,他该有多强大的心理,才能支撑承受这一切?
但即便是这样,他对言峤也没有丁点的责骂和怪罪,他依然纵容着、溺爱着言峤,而他没有做任何辩解,是因为他累了、对所有人都失望了,不再在乎任何人对他的看法和态度。
他在心灰意冷之下,决定从此死在所有人的生命中,而更可悲的是就算死了,那些他亲手培养、抚育长大的晚辈和言峤这个亲生儿子,也无一人去参加他的葬礼。
裴姝怡的心在一阵一阵地抽搐着,滴着血痛得无以复加,一只手掌按在心脏的位置,她都有些窒息了,低着头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滚落,言峤有错该教训,但她呢?
那段时间该是裴廷清压力最大的时候,在裴廷清问她有没有爱过他时,她为什么要口是心非?为什么因为一时赌气,而不承认她有多爱他?她以为那次不过是小吵小闹,于是她跟他冷战。
若是坚持不下去了,她还是会主动认错、妥协,然而有谁能想到后来会发生那样的意外?他一睡不醒,就算她说再多遍我爱你,他也不会听见了,最后她的精神变得不正常,动了他的医疗仪器,想试探他是不是装的,确认他真的不会再醒来后,她疯了。
由此所有人也误会了她,以为她是要杀他,而裴廷清大概也这样认为吧?不仅儿子报复他,就连他曾经用生命守护着的女人,也说从来没有爱过他,甚至是想杀他,如此,他怎么可能不绝望?
所有的阴差阳错、是是非非,究竟谁的责任更大?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还活着,庆幸的是他放弃了所有,至少还没有放弃他自己的生命。
裴姝怡双眼通红地看着言峤,泪水湿透了她一张白皙而清丽的脸,仍旧那么年轻像是雨中的花朵,裴姝怡哽咽着,声音嘶哑地对言峤说:“你们觉得他野心大,要重新合并m2k组织,在整个亚洲黑道称霸,并且吞并其他三大财阀家族,但你们却忘记了。”
“m2k是他自己一手创建的,他十几年的心血,后来他白送给了段叙初,如今m2k也被段叙初解散了。至于他要吞并其他三大财阀,换做是你,你难道不会为了扩展自己的生意,而试图除掉众多对手吗?因为蔚惟一是蔚家的掌控人,你爱蔚惟一,才有了正邪之分,觉得你的亲生父亲十恶不赦,但惟一根本不爱你,为了她而惩罚你的父亲,值得吗?”
“你让裴廷清对外公布我和他乱lun,以及你和言潇的真实身世,那么报复他的同时,你自己又得到了什么?你有没有为我和言潇想过?”裴姝怡摇摇头,眼中只剩下悲凉和无力,“你该有多极端?报复别人,不惜把你自己也毁了。”
其实言峤这点应该是遗传了裴廷清,裴廷清对她和言峤几次都用了苦肉计,行事作风疯狂而极端,但那是在裴廷清他自己有把握的情况下,言峤却完全是在意气用事、不计后果。
言峤挺拔的身形站在那里,低着头久久没有发出一言,其实裴廷清对外承认丑闻之后,言峤自己当然也身败名裂了,从此以后他不再是裴家财阀的三少,失去了地位和一切的荣耀,以及在整个T市呼风唤雨的能力,于是他救不了段叙初和惟一,甚至连帮他们都是无能为力。
他这才知道自己错了,才理解了裴廷清,也明白了为什么当年裴廷清要让他认宁怜梦做母亲,即便他不想要,裴廷清也赋予了他裴家三少这样至高无上的地位,若不然他怎么能为所欲为、无法无天?
因为裴廷清给他的从来都是现成的,所以他不珍惜、不在乎,那个时候以为就算身败名裂、倾家荡产了,他还有母亲和言潇,他可以带着她们离开这里,去国外,从此过着安定幸福的生活。
然而真正出事的时候,他才意识到权势和地位有多重要,那个时候误以为母亲的飞机失事,他手中却连可以用的人力都没有,最后不得不求助于段叙初帮他寻找。
而每个人来到这个世上走一遭,最后无论怎么死,反正都会死,重要之处在于生命绽放的过程,就像裴廷清,这一生不管多艰辛充满坎坷磨难,但他活得足够精彩。
在年老时有值得回忆的,那才是成功,不枉来到这个世上,碌碌无为而苍白没有意义的人生,无疑是悲哀的,所以裴廷清会望子成龙,期盼他在将来有所成就,然而直到裴廷清再不能为他做什么时,他才真正懂得这些道理。
裴廷清如他所愿,让他认清了事实,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同样也证明裴廷清连他这个曾经最不能舍弃、不能放下的儿子,也不管不问了。
曾经他一度很害怕裴廷清会抛弃他、放弃他,一直都很渴望裴廷清能够爱他,如今结果确实如此,所以对比起来,他失去了父亲,心痛不比裴姝怡少。
“既然你们还是知道了…………”裴毅贤在这时开口,言峤的脊背一僵,思绪一下子被拉了回来,他再度转过身看着裴毅贤,听见裴毅贤用冷漠的声音说:“廷清他已经释怀,放下一切了,不管如今他在什么地方,他都会过得很自在,所以如果你们为了他好,就不要再找他、再打扰他了。”
裴姝怡闻言猛地抬眼看向裴毅贤,既然裴廷清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病逝了,并且就连裴毅贤也不知道他目前的下落,正如裴毅贤所说,裴廷清确实什么也不要了。
所以就连她,他也真的不再爱了,他也不想再跟她在一起了吗?是啊,她把他伤得那么深,他的心都死了,怎么还会继续爱下去?
“大哥,到了最后,你果真舍弃我了吗?”裴姝怡只觉得心像是被刀子一下一下地割着,痛得快要死去了一样,她用力地闭上双眼,泪如雨下。
后来离开医院之前,裴姝怡努力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笑着对裴毅贤这样说:“既然没有我,他会过得很好,那么你放心,没有人再会去打扰他。只是有一天你若是联系到,或者见到他了,请代替我告诉他,我爱他,此生不变。”
那天之后,裴姝怡跟着言峤回了裴家,她住在了裴廷清的卧室,里面的一切都没有变,裴姝怡走过去打开衣柜,看到里面的衬衣、西装和领带,脑海里浮现出裴廷清穿上时那般丰神俊朗的样子,她的泪水总是控制不住地流出来。
裴姝怡躺在床上,鼻尖满满的充斥着全是裴廷清身上的气息,那么好闻,让她迷恋了三十多年,他们曾经在这张床上zuo爱,激战过后彼此身上都是大汗淋漓,就那样紧紧地抱在一起,恨不得融入对方的身体里去。
床头柔和的灯光下,她被裴廷清抱着,躺在他强壮的臂弯上,感受着他肌肉的绷紧和热度,那么满足而踏实;他用宽厚的手掌一下一下抚摸着她的头发,凝视着她,墨色的眸子里头漾着温柔和疼爱。
他唇畔勾着笑,那样俊美好看的样子,说着他爱她和动人的情话…………一切的一切,所有爱过的感觉是那么深刻,将裴姝怡整个人都吞噬淹没了,但是为什么她都还记得,裴廷清却如此狠心,说不爱就不爱了呢?
裴廷清放下了,但她怎么办?她放不下,没有他,她活不下去怎么办?然而正如裴毅贤所说,没有她裴姝怡,裴廷清会过得很好,所以她的放手,难道不是最大的成全吗?
好痛,原来独自守着回忆的那一个,才是最痛的,如果早知道是这样的结局,那么她宁愿自己一直疯癫下去,直到死也不清醒,那就不至于像此刻这样,痛得只想立即结束自己的生命。
“大哥…………”裴姝怡怀中紧紧抱着被子,整个人蜷缩成一团,身子不停地颤抖着,她把脸深深地埋在枕头里,泪水从紧闭的双眼中涌出来,大片大片的,早就湿了被子。
裴姝怡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脑海里不断地回放着过去和裴廷清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那么深爱着一个人时,连呼吸间都是疼痛,泪水流不出来了。
裴姝怡只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绝望,失去了裴廷清,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既然如此痛苦,那么她为什么还活着呢?
于是在某个大雪飞舞的晚上,裴姝怡怀里抱着曾经送给裴廷清的那一件毛衣,在浴缸里用刀片划开了自己的手腕,后来裴姝怡被送去了医院,再睁开眼睛时,已经是深夜了。
言峤坐在裴姝怡床边的椅子上,双手里紧紧地握着她的一只手,眼中的泪珠子大颗大颗往下滚落,他三十多岁的男人了,此刻却哭得像个孩子,言峤泣不成声地说:“妈,你若是真的放不下爸,那我们把他找回来好不好?”
他还记得那一年裴姝怡和裴廷清吵架,很长时间裴廷清没有再理裴姝怡,裴姝怡就生病了,而如今她竟然选择了自杀,可见没有了裴廷清,她一个人真的活不下去。
“不用了。”裴姝怡摇摇头,她看着言峤,但瞳孔里却恍惚一片,没有一点焦距,“他已经不爱我了,就算可以强行把他弄到我身边来,还有什么用?与其这样,倒不如怀念吧。”
所以她想开了,她不会再死了,裴廷清还活着,那么他们至少还能在同一片天空下呼吸,她就当做他一直陪在身边,从未离开过。
裴姝怡在医院里住了一段时间,在此期间言峤让下属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边,生怕她再自杀,再回到裴家时,已经是春天了,院子里的夹竹桃花开了,裴姝怡不记得自己第多少次回忆起那年,裴廷清带着她去看桃花。
漫山遍野灼灼其华,入眼全都是粉红色,那个穿着白色衣衫的少年从桃花树下向她走过去,温柔了她整个曾经。
而如今她素衣单薄地站在桃花树下,风吹过去,一片一片桃花瓣飞舞着,地上落英缤纷,她等了很久很久,却再也没有看见她用尽整个生命去爱的男人。
裴姝怡走回客厅,坐在落地窗前的那架黑色钢琴边,这一架钢琴也还在,印象中她只用过一次,还是那天早上在霍惠媛的要求下,她和裴廷清一起弹奏了曲子。
那么多年过去了,该离开的人都离开了,她曾经以为裴廷清会陪她走到最后,而如今裴廷清走了,她却一个人守在了这里。
裴姝怡纤长的手指落在了黑白色的琴键上,“你冷了倦了我哭了
一开始都不快乐你用卡片纸写着
有些爱只给到这真的懂了
怎么了你累了说好的幸福呢
我懂了不说了爱淡了梦远了
开心与不开心一一细数着你在不舍
那些爱过的感觉都太深刻我都还记得
你不等了说好的幸福呢
我错了泪干了放手了后悔了
只是回忆的音乐盒在旋转着要怎么停呢…………”
某天晚上裴姝怡在床头抽屉的底层找到了一个牛皮纸袋,应该是裴廷清放在这里的。
裴姝怡打开取出里面的一张检验单,竟然是裴廷清和裴宗佑的父子关系鉴定单,而结果那一栏表明…………下一秒钟裴姝怡的瞳孔一下子睁大,她抬手捂住嘴,没有让那一声尖叫发出来。
第二天裴姝怡去了裴家的公司,对外召开新闻发布会,这还是在曝光裴廷清和裴姝怡堂兄妹相恋后,当事人裴姝怡第一次出现在大众面前,外界所关注的当然还是这件事,毕竟直到现在他们都没有给出一个详细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