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后裴廷清才收回横在空中的手臂,我敢肯定这绝对是他活了四十多年来最尴尬的一瞬间,我忍不住笑,却在看到裴廷清墨色眸子里那一抹失落和晦涩的疼痛时,我的唇倏地僵硬了,只觉得心里前所未有的难受。
其实裴廷清才是最孤独的那一个不是吗?他那么爱自己的儿子和女儿,但他们却从未亲近过他,连最起码的拥抱都不给他,我希望言潇能待在自己身边,他这个做父亲的,又何尝不想?
他只是没有像我一样表现出来,在我因想念言潇而哭泣,或是迁怒于他,跟他吵架时,他一个人默默承受着所有,表面上温柔地哄着我,心里必定也不好受,但他是个男人,对儿女的爱一直都是深沉的。
直到言潇的身影看不见了,裴廷清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我上前两步,面对着他,伸出手臂抱住他的腰,下一秒钟他就弯起胳膊反抱住我,手掌温柔地抚摸在我的黑色头发上,在我头顶沙哑地说没事。
冬季的夜晚,外面大雪飞扬,我依偎在这个男人厚实温暖的胸膛里,心疼他到了极点,我闭眼泪如雨下。
这一年与此同时发生的是蔚承树破产,被二弟蔚士胜夺走蔚家财阀一事,亲人间为利益和权势而反目成仇的例子屡见不鲜,或许唯一庆幸的应该是蔚家财阀没有落入外人之手,而我对商界的这些事了解不多,我只知道蔚承树很需要钱,若不然就要受牢狱之灾。
这些年我深居简出,外人以为我很孤独也没有什么钱,但事实上我有裴廷清和言峤他们几个孩子,言峤和裴廷清赚的钱都在我手里,并且每年言瑾也会给我一部分,借此来回报这些年我对他的养育之恩,所以就算只把言瑾给我的钱拿出来,都能救蔚承树了。
然而在我还没有找蔚承树和杜诗娴之前,裴廷清就过来了,精明如他,知道我必定会帮蔚承树,他威胁着说如果我不顾虑他的感受,就尽管拿钱给蔚承树。
裴廷清和言峤一样,都是有仇必报的性子,当年裴家财阀处在危机中时,对于当时的蔚承树来说只不过是举手之劳,但结果是蔚承树不仅没有救裴家财阀,还在那种情况下解除了跟裴家财阀的合作关系,哪怕我低声下气地找上门求蔚承树,反倒还被侮辱了。
裴廷清说若是那时蔚承树愿意帮忙,裴家财阀何必要暂时依仗宁家?宁怜梦怎么能回国,我和他怎么会分开?风水轮流转,如今蔚承树出事了,他凭什么要救蔚承树?
我越听越不对劲,反问裴廷清这件事跟他有没有关系,或者根本就是他要置蔚承树于死地?
裴廷清的眸子一痛,颇有些震惊地看着我,“你怀疑我?”,他伸手一下子把我拉坐到他的腿上,忽地抬起手指捏住我的下巴,近距离内裴廷清用逼迫的目光紧绞着我,“你是不是对蔚承树还有那么几分情义?”
“即便最初他是有目的靠近你,后来移情别恋喜欢上杜诗娴,前几年的那天还羞辱你,你也要帮他是吗?你对别的男人那么宽容,却为什么不曾谅解我一丁点?”
我不明白裴廷清为什么从始自终都那么介意我和蔚承树最初的那场恋爱,毕竟他也知道蔚承树早就不喜欢我了,一开始我对蔚承树也并非男女之情,但他就是拿这个说事,我挣开裴廷清的手臂,蹙着眉头告诉他我帮蔚承树,是因为杜诗娴。
“不要拿杜诗娴作为借口,你也知道杜诗娴和蔚承树早就没有关系了。”裴廷清没有再拉我过去,他看着我说,面上平静没有什么波澜,但那一双墨色的眸子里却燃烧着细微的火苗。
我无言以对,言峤在这时也回来了,察觉到气氛不对,言峤走过来温柔地问我怎么了,我摇摇头刚想说没有什么事,裴廷清却阴沉着脸色接了句大人间的事,小孩子不要管。
言峤猛地回头看着坐在那里的裴廷清,他冷声讥诮着问,“你又欺负我母亲是吗?身为一个男人,你也就这点出息了是吗?真有这个闲心的话,回去欺负你自己的老婆去。”
“这是我和我母亲的家,现在你可以走了,以后最好也不要再来。”说完言峤还用手指着门,那架势裴廷清若是不走,他就把裴廷清赶出去。
我看到裴廷清的肩膀震了一下,连忙伸手去拉言峤的胳膊,刚要说些什么,裴廷清已经长身而起,从沙发扶手上拿过他的西装外套,随后什么都没有说,他转身沉默地走了,那个背影依旧高大,却充满了孤单和苍凉的意味。
我只觉得头有些晕眩,抬手按住额头,身子摇摇欲坠的险些倒下去,言峤扶着我坐到沙发上,他蹲身在我的膝盖边,仰着脸低沉地问我没事吧?
我摇摇头,眼睛里一片酸涩潮热,却是强忍着没有在儿子面前掉下泪来。
后来我还是借了五十万给杜诗娴,她不愿意要,我劝了很长时间她才收下,并且打了欠条给我,承诺以后有钱了一定会还给我,她向来是个有尊严而自强的女人,为了能让她心安理得,我也只好接了她的欠条。
虽然杜诗娴这些年始终没有和蔚承树在一起,但无论是最初的那几年,还是这次蔚承树破产,在蔚承树最艰难的时刻,陪伴在蔚承树身边,始终对他不离不弃的仍然只有杜诗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