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温氏的嫁妆被骗着偷着抢着卖完了,他的心也彻底野了,弄点钱就出门,走投无路,实在没地方去了,再狼狈不堪的回来。
家里人都已经习惯了,梅忠诚前些日子还算着,这混帐东西出门快一年了,差不多又要回来了。
本以为看到的又是一个叫花子儿子,没曾想,这次回来居然人模狗样的,还穿着新衣,雇了马车回来的?
这是在哪里发财了?
梅忠诚巴嗒了一口烟,只见王老三撩起崭新的靛蓝袍子,噗通一声,就跪在了他面前。
“爹!我回来了!爹,您身体没事吧?家里还好吧?”
此时的梅忠诚红光满面,天天吃得好,穿得新衣,家里生意眼看着不错,地里庄稼长势喜人,虽然有不能当家那点瑕疵在,日子过得不知道多滋润。
看到王老三就来气,“托你的福,还没死呢,你个常年在外面野的混帐东西,你还知道回来啊?家里出这么多事,都没见着你的人影,我还以为你死在外头了呢?这是吹了什么风,把你给吹回来了?”
王老三被他亲爹这么指着鼻子骂,也不生气,笑嘻嘻的跪行了两步,凑到梅忠诚的腿边,恬着脸笑道,“爹,你可别冤枉了儿子!儿子听说您被老二那个混帐东西气得病倒在床,心里一直惦记着,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着,一颗心都恨不得立马飞回来。这回来,看到爹您没事,我这心啊,才落到了肚子里!爹,您放心,您的老三回来了,有我王老三在,王老二那个狗东西再敢回咱们灵山村一步,回咱们老梅家,看我不打断他的狗腿……”
梅忠诚原本看到老三归家,嘴上嫌弃,心里多少有点喜意的,怎么说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在外一年多,一点消息都没有,哪里有不惦记的?
看到他风风光光的回来,当爹的只有心里高兴的。
可这老三回来,哪壶不开提哪壶,话没说两句,就当着外人提及老二那个畜生,脸立马又拉了下来。
“别提那个混帐东西。”
家丑不可外扬,也不想在外人面前多说。
王老三能在外面一混就是一年半载,看眼色这个技能,那绝对是点满了的,立刻也闭口不提。
打着哈哈,就将目光转向一旁立着的梅晓鹊,激动的也顾不上梅忠诚了,一骨碌站了起来,抢到梅晓鹊的身边,上下打量一番“大哥,大哥,听说你的腿废了,弟弟我着急啊,一路还打听有没有什么好大夫和神药呢,结果没打听到,我心里还懊恼呢。现在看到你现在能站起来了?太好了!大哥,你可是咱们家的顶梁柱啊,这幸好你没事
,弟弟我也为你高兴啊!”
说着还拿袖子擦擦眼角。
梅晓鹊看到常年不着家的弟弟,又听到弟弟这般关心自己的伤,都为自己高兴哭了,心里也舒坦,拍拍梅长青的肩膀“大哥现在的腿没事了,多亏了咱们的小妹和安家兄弟,这事说来话长。老三啊,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梅晓鹊对梅长青这个弟弟,还是很有几分兄弟情的,主要是梅晓鹊嘴巴甜,会说话,一张嘴哄得人开开心心的。
而且梅长青会做人,以前在镇上附近混,只要回家,全家上下,都会给准备点小礼物啥的。
不值什么钱,但是让人心里舒服。
不然,梅长青一甩手就是一年半载的,梅长青也记着这兄弟情分,对老三留下的媳妇孩子都有照顾。
如今看到老三回来,梅晓鹊心里也是高兴,家里日子好过了,老三也不用到处跑了。
以前,梅长青外出打的幌子就是家里穷,土里刨食有啥出息?只能让人不饿死,家里这么多人,要供老二读书,开销太大。
他想出去寻点野路子,赚点钱,养家糊口。
开始是骗点本钱,在镇上附近鬼混,还能一两个月回来一次,赚的钱没见着,人还是能见着的。
后来,镇上混不下去了,他心也野了,就往县城那边去了,家里李婆子被骗过一次后,就将钱看得死死的,不管梅长青如何巧舌如簧,李婆子都不动如山。
梅长青后来没法子了,才骗温氏的嫁妆,再到后来,就是偷和明抢了。
每次出门都说信誓旦旦要赚大钱回来,每次回来都比街上的叫花子还不如,想来在外面也吃了不少苦。
现在,家里日子好了,也有生意了,三弟能说会道,家里的生意有三弟,一家子齐心做山货生意,不愁梅家不发达。
再说了,不用三弟再出去想营生了,老实留在家里帮忙,弟妹温氏以及三房的孩子们,估计都会很高兴的。
一家子,和和气气团团圆圆的,多好啊。
梅长青不知道梅晓鹊心中的想法,擦了眼泪,,摸了摸梅晓鹊的腿,又扶着梅晓鹊走了几步,确实看没什么大碍,他才露出一脸松了口气,落了心的模样。
“没事就好!家里没事就好!你们没事就好!爹,大哥,你们不知道我在外面听到家里遭了难,大哥瘫痪在床的消息,真的是恨不得长翅膀飞回来,日日夜夜悬着心,一颗心就跟在油锅里煎一样。只可惜当时离家太远了,急得我一夜之间,嘴里起了一嘴的燎泡。我就后悔啊,我要是在家,绝对不会让爹和大哥受这样的罪…
…”
旁边四邻看热闹的乡亲们一个个都竖起耳朵听梅家父子,兄弟的对话。听到这里,有人就笑了。
“呦,老柱哥,真是你家老三回来了啊,这次出门是发财了呀。”
“你家老三的嘴还是这么的甜,打话就跟抹了蜜似的。”
“可不是,梅家如今真是运道好啊,家里如今这么红火,连出门浪荡的老三都能发财了!”
“我说老三,你早回来有啥用?你们老梅家若不是因为你老妹啊,早散了,你回来也是受罪…
…”
梅长青心中一动,也不恼,笑嘻嘻的向四方乡亲们作个揖,“各位叔叔伯伯婶子,大哥大姐们好,这出门时间长了,就是惦念家里啊,在外面做啥都不对劲,回来,听到叔叔婶子们打趣我,心里都是甜的。”
一面又跟熟人打招呼“东子叔,你老身体还好啊!我看还那么结实啊?”
“哎呦,小鱼,你眼斜的毛病好像好了呢,越长越周正了啊!”
“二丫婶子,您越活越年轻了……”
一圈招呼下来,乡邻们都笑了起来。
不管真心假意的,梅长青就这个本事,话说得让人心里舒服。
梅忠诚的嘴角也忍不住跟着上扬。
现在家里日子好过了,老三回来了,怎么着也不能让他再回去浪了。
家里孩子大了,他也该有个当爹的样子了。
“王老三,你这人模狗样的,是打哪里发财回来了?”有乡邻调笑道。
梅长青一脸谦逊道,“哪里哪里,混口饭吃,混口饭吃,能糊口而已。”
对于这个话题,他不想多谈,四下一打量环境,指着这收货的棚子道,“爹,大哥,咱们家这是在干啥?”
又看了两眼,桌上还放着刚收的狐狸皮,还有一些子零碎山货,顿时明了了“咱们家怎么做起山货生意来了?”
“这是你老妹的主意,家里如今你爹我老了,你大哥的腿看着是好了,可肯定不如以前了,不能下地干活,这一大家子要养活,能咋办?就琢磨着做点小生意……”
梅忠诚见旁边都是人在竖起耳朵听,也就掩口不提,提醒梅长青“说这些干啥,以后有的是机会说,你个混帐玩意,这回来都到家门口了,还瞎掰掰啥,还不滚进去见你娘去?”
梅长青眨眨眼睛,一拍脑门子“哎呦,可不是,对不住了各位,我先进去看我娘去,这一年没见,想死我娘了!改天咱们再聊啊!”又团团做揖。
一面又在梅忠诚面前卖弄
“我这在外面,就想我娘跟我老妹了,我记得老妹喜欢吃点零嘴,这次回来,我特意给她买了好几样她最爱吃的……”
梅忠诚横了他一眼,不知道是夸自己这个混帐儿子有良心呢,出门在外还惦记着老娘和老妹呢,还是该骂他缺心眼,前面才说担心自己这个亲爹还有大哥,转口就忘了?
梅长青刚要推开院门,院门吱呀一声就开了,李婆子手持一把笤帚站在门口,梅长青条件反射的一笑,李婆子一笤帚就往他身上抽去。
边抽边骂,“你个整天不着家的混帐东西,野二流子,你不是把魂都丢在外面了吗?你还敢回来!上次怎么跟老娘保证的,说再出去了就让老娘打断你的狗腿。结果,勺子刚出生,老娘转头,你就跑得没了人影。”
“丢下你的婆娘孩子一大家子给老娘。老娘生你有什么用?生你还不如生块腊肉呢!没享过你一天福,尽在给你收拾烂摊子。你还是个人吗?媳妇刚给你生孩子,你能拿脚就跑,畜生也比你知道些人伦。”
“老梅家有你跟没你一个样,你还有脸回来?你回来做啥?又要骗老娘的钱出去鬼混胡浪是吧?二十好几的人了,成天没个正型,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回来还给老娘装大尾巴狼,老娘叫你整天在外面胡浪,家里儿子媳妇爹娘老子不管,叫你浪,叫你浪……”
每骂一句,抽一下。
次次都抽在梅长青身上。
李婆子有梅长贵和几个孙子当练手,抽儿子的手艺越发精湛,梅长青一年没曾接受亲娘爱的棍棒教育,疏于练习,逃跑技能退化,只能被李婆子堵在了墙角狠抽。身上簇新的衣裳都被抽皱吧了。
“哎呦……娘,您轻点抽……娘,亲娘,我这次回来,真的再也不走了,我这辈子都不走了,就好好在家里孝顺您与爹,保护您和妹子,以后谁想欺负咱们老梅家,就要问我王老三同意不同意……”
李婆子听惯了他的保证与鬼话,只当放屁“老娘信你的邪!你哪次不是这么跟老娘保证的?说话跟放屁一样,从来不作数!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回来没呆两个月,你就瞒着家里欠下了二两银子的赌债。”
“可怜你儿子刚出生,你这个亲爹转头就不见了,老娘一边操心你媳妇做月子,一边还要去找你个混帐东西,老大老四跑出去找了你一天,没找到你人影。你媳妇还以你喝多了,掉在哪个田埂下淹死了,哭得死去活来。”
“你倒好,吭都不吭一声,屁股一拍,躲赌债躲出去了,赌债还是老娘帮你还的呢,还孝顺老娘?老娘指望你孝顺,只怕太阳都要打西边出来了!老娘
生了你这样的讨债鬼,不气死老娘就不错了。躲啥呀躲?再躲换荆条儿抽你!”
梅长青一听,要换荆条抽,也不敢躲了。
又被抽了十好几下,抽得梅长青哭爹喊娘。
乡邻们从小见惯了梅长青挨打的场景,都看个乐呵。
人家当娘的管教儿子,谁也说不上一个不是。
最主要的是,李婆子泼辣,以前她这么抽老三的时候,有人看不过去劝了两句,被李婆子指着鼻子追着骂了二里路才罢休。
自那以后,李婆子揍自家孩子,谁都不敢劝。
再说了,平心而论,要是自个家里生了这野马一样不着家的混帐东西,换自己也是想打的。
王老三被抽得身子发麻,终于找回了一点被抽的感觉,知道求饶是不顶用的,转转眼珠子“娘,我这身衣裳是新制的,穿第一水儿,您下手轻些,别抽破了……”
李婆子一听,先只顾着抽人,没注意看,现在看去,还真是一身簇新的衣裳,这颜色还是闺女弄出来的呢。
下意识的下手的力道不由得轻了一些,打坏了孽障儿子不要紧,打破了衣服,这是浪费啊!
“娘,仔细您手疼,你都打这么半天了,肯定累了吧?打累了你先歇会,把力气养足了再来,儿子以后天天在家,您想什么时候打您就什么时候打,只要您喊一声,儿子立刻跑步到您面前,笤帚,烧火棍,鸡毛掸子什么的,你想用
什么抽,就用什么抽,只千万别累着,那就是儿子的不孝了。”
梅长青一张油嘴,说得四周的乡邻们都笑起来。
李婆子的气也出得差不多了,手也抽酸了,暂停下来歇口气。
不知道怎么的,她看到老三就想揍,人家的娃,八字缺水,缺土什么的,自家老三,她觉得他八字就缺揍。
一看到那张脸就来气,从小到大,这个老三就跟浑身都长了腿似的,在家一天都呆不住,一不注意,就出去鬼混了。
出去后,不到饿了要睡了,从来不惦记回家。
长大之后,以为给他娶了媳妇会收收心,结果呢,还是老样子。
娃都三个了,还是一有机会,一有钱,就没了人影。
就跟魂长在外面一样。
你说他出去鬼混,混出个名堂来,自己也就不说啥了。
偏老三这个没用的东西,每次回来都是一屁股的烂帐,有一次还跟着一个赌坊的帐房先生回来要帐……
李婆子想到这里,才发泄得差不多的火气,又升腾起来了“说,你哪
里来的钱做新衣裳?你这人模狗样的,是不是在外面偷了人家的钱买来的?还是干啥伤天害理的事情了?给老娘老实交代,要真干了这些见不得人的事情,不用别人,老娘先把你抓去见官,省得你祸害家人……”
就老三这个德行,压根就不是挣钱的那块材料,每次跟个叫花子一样回来那才对,这突然整整齐齐的回来,李婆子第一反应就是他闯大祸了。
如今梅家日子因为闺女才好过些,这个混帐老三要是真闯了祸连累别人没啥,连累自己闺女,那还不如自己这个当娘的先出手给报官去,真关起来,说不定还能少祸害家人。
越说越气,越想越怕,李婆子觉得自己现在能将这个讨债的儿子,给抽得连自己这个亲娘都不认识。
手里的笤帚不由得又飞到了梅长青的身上。
梅长青被抽得躲不过,往李婆子的身后躲去,正对上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从院子里走出来。
小姑娘长得珠圆玉润,一脸福气讨喜,是大娘婶子们最喜欢的那款,看起来又舒服,又顺眼。
穿着一身蓝底白花的衣裳,越发显得皮肤红润,头发乌黑,眼睛黑亮亮的,头发在脑后扎成一个辫子,又清爽又干净。
梅长青第一眼看过去,愣了愣,这谁家的闺女,居然在自己家?
他在外面混得地方不少,见识也不少,不说别的,就是县城,像这样清爽讨喜的小丫头,也少见。
再一看,有些眼熟,不由得嘀咕了一句“晓鹊?”
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对,虽然自己常年不在家,可也知道,晓鹊没这么大啊?
“老娘让你在外面浪,浪得连自己亲妹妹都不认识了!老娘抽不死你个混帐东西!”李婆子一听老三将闺女认作晓鹊,顿时气炸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