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小生意很辛苦，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王大水学会了油煎面饼、蒸糜子馍馍的手艺，好让客人们能吃上热气腾腾的新鲜面食。
王雪为了拓展生意保住摊子，应付那些胥吏、帮派没少废脑筋。奶奶的！蹭吃蹭喝，还要钱。一月下来，一百个子就花用在了他们身上。听着那口气，这还算是给他们个适应的期限，待到以后还得涨。一百个子啊，可够他们家三个月的花用了。
本想雇佣陆老头当打手，使些暗器蜘蛛啥的，把那些无耻之辈吓走。可是那老儿非要入干股，四成分子！他咋不去抢！这事没法谈，心太黑了。
见陆老头揪着胡子，一副“咱们走着瞧”的神情！王雪就想揍他。啪！一巴掌上去拍在老头的下巴上。老头就要暴走，王雪赶紧委屈得向他展示手掌上的血点，拍死虱子一只。看这肥的，小心让它们把血吸光了。趁着老头发呆，一头冲进小赵媳妇屋里躲着不出来。
老头气得向兰秀云告黑状。没法子，自家老娘捏着个扫炕的笤帚疙瘩闯进来，躲又不能躲，只好被轻轻抽两下，揪着耳朵给提到了陆老头跟前。哭得震天响地，眼泪鼻涕都流成河了，边嚎边道歉。老头看着也不好受，反过来埋怨兰秀云出手太重了。兰秀云一脸黑线，明明为他出头来着，明明轻轻打了两下来着，怎么成了她的错。哎！这两人都是戏精。
摊子上的生意多了，本来兰秀云也想跟着去，考虑到她的身子还很弱，被父女两个严令禁止外出劳累，只要在家中干些针线活就行。不多，只需要将王雪设计的女式胸衣完善精致了就成。细麻布管够，丝线就从小赵家里买。
王雪吐沫横飞大讲特讲，外加上她鬼画符似的样图。绣花，搭扣，防止突点的内衬，肩带，这些就够兰秀云连猜带蒙得忙乎一阵子了。不过还好，牛大苗干完家里的活，可以过来当学徒，缝些小东西。一师一徒，充分发挥了想像力，把王雪的奇思妙想十成十得展现了出来。终于制得一件佳品。柔软精致的罩杯，带着花边、可调节、防掉落的宽肩带子，还有背后面一行两颗共有两排的小盘扣，一寸之内可调下围。
王雪见了，大赞！为子大周妇女们有个美观结实防走光的胸衣，她容易吗？借白花花摔跤事件，她产生了一个绝妙的想法，那种裹前襟式的衣服费布又不牢靠，肚兜很有特色但包裹不够严实，容易激突，天气热了还焐得慌。夏日到了，遇到个风雨，管你是富还是穷，丝绸还是麻衣，激突事件频频发生，不忍直视。妇女朋友们优雅美丽端庄得出趟门，绝对是件不容易的事。于是乎，天才的王雪才有了这等新奇想法。只不过，一件都没有卖出去。不急，慢慢来。
牛大苗是个好苗子，认真勤奋，工作之余把师傅伺候得很周到。打扫卫生不说，顺便还把王家的下午饭也给做了。这样一来，她不用在家里吃饭，还给二苗弄了身整齐的衣服和鞋子。再也不用和她抢衣服跑出去玩了。
小苗不必说，王家一直给她些面糊米糊啥的，哭闹少了，有了婴孩本该有的模样，看样子活下来没问题。连白花花见了兰秀云都客客气气得不再说怪话。至于牛春生，得了先生的青眼，课业很多，天天在背文章。现在是他追着王雪这个小老板，要她学字念诗，要不然他没法学以致用。哎，睡得比狗晚就是这么来的，大周的字咋这么难写呢？大晚上的，点灯熬油得在沙土盘子上练字，王雪经常一头杵在里面睡着了。
一月有余，王家的小摊越来越受欢迎，人多吃食就得多准备，早早爬起来，活面劈柴就得两个时辰。起得比鸡早就是王家的真实写照。
父女两个忙不过来。那个带着弟妹挖野菜的小姑娘自告奋勇要来做工。家里太穷了，父亲是个铁匠，原本是个自由身。自从官府将铁业收敛为国家和大户所有，小铁匠就没了活路。只能投靠到薛家的铁匠坊里炼铁水。老妻也在里面做个饭，一家五口尚能糊口。可是去年老妻得了怪病，半个身子不利索干不了活。主家嫌弃她白吃饭，还要养活他们的三个小崽子。薛家只养有用之人，铁匠可以留下，三个娃娃卖身入府做个终身奴仆也行，偏瘫无用的女人坚决不要。
铁匠自知入了奴籍，就没了出头之日，咬着牙让老妻和三个娃搬出了府，用前些年攒的铜子在红花坊租了一间小屋过日子。以前每月还能送些铜子给母子四人用。这两个月，却不见父亲回来。打听了才知道，薛家正在给官府打铁具，铁匠坊里的工匠奴仆一律不得外出。小姑娘没法子，这才带了弟妹出来挖野菜。幸亏遇上了王雪，要不然，她们一家子可真没了活路。
小姑娘很坚决，弟妹交给母亲带，她要在摊子上做厨娘，她娘就是干这个的，蒸煮煎炸和面烧火她都行。好吧！王雪让她露两手，那小饼馍馍做得有模有样，可比王大水做得好看多了，手脚也麻利。问她叫个啥？没名字，家里姓铁，喊声大丫头就可以。这是一个铁大丫。
看着她那副天塌下来当被子盖的模样，如同松柏一样坚韧，王雪自愧不如，那就叫铁心梅好了。一个女娃娃，不能叫个松啊柏啊啥的，与松柏齐名的就是雪中绽放傲骨的梅花了。这可是牛春生的先生讲的。自己太有才了，这名简单太有内涵了，一天之内叫了好多声“心梅”，让人家小姑娘都答应得烦了。
工钱一天两文，管顿饱饭，可带回家四块糜子饼，一日一结。没道理拖着，她家那情况就等着这救命钱。生意好了有赏，遇到节日有红包，当然这只是美好的未来，目前没有兑现的可能，众狼环伺，应付他们就要耗费许多。
心梅高兴坏了，十二岁的丫头，想找到这么可靠又赚钱的活可不容易。虽然小老板有些烦人，可心肠好。心梅干得可勤快了。
午后，胖夫人约了两位太太来摊子上喝花茶。这时候人不多，将她们安置在安静的角落，一张竹制的小桌，几把有靠背的竹椅，特别合适聊个私房话。
王雪给她们准备了调了蜜糖的桃花茶，今年新鲜的干桃花，西市上有卖。配上枸杞芽茶，泡在青色的瓷壶里，花香茶香味道好。三只煮过的青色小茶杯，浅浅得倒上茶汤，很适合聊聊知心话。
王雪在一旁添个水，说个讨巧的话，殷勤得伺候着。没办法，这位南方来的吴姓夫人，自打买她的野菜开始，就成了她家的熟客。十文的花茶，就她能时不时得来消费一次。还带着知交好友来，有时候还能买包枸杞芽茶回去喝，很照顾王雪的小生意。
“来喝杯桃花茶解解渴，出来了就别想家里的烦心事。看看你那副愁苦模样，当年娇俏的小媳妇，这都成了黄脸的婆子了。”
“桃花？我不喝！”妇人负气将茶杯推了老远，被人说做黄脸婆，肯定不开心。
“哟！桃花怎么惹着你了，生这么大的气？我刚才说得过份了，你可别生气啊！”
“我俩认识了好几年，才不会因为一句大实话跟你生气。茶是没什么，就是名起得不好，一股子狐狸精的骚臭味。”唬得王雪赶紧打开壶盖仔细闻了闻，好着哪！
“什么呀！我们喝着都好，就你的毛病多。昨个吴家太太的桃花饼你是吃了不少。怎么今天就惹你不痛快了？”是啊！都是桃花，没道理到她这里来发彪。
“我如今是被这桃花害惨了。”妇人说着就掉下了泪珠儿，“你们说我这样子怎么了？我也是书香门弟出来的闺秀，不嫌他商户出身，低嫁与他。生养了三个孩子，两男一女，为他李家开枝散叶。前两年可是对我柔情蜜意，一句重话都不说。现在怎么就开始嫌弃我了？
隔天差五得就往那燕春楼跑，说什么桃花姑娘身段妖娆，粉面云鬓，温柔可人，看着就让人欢喜。红床上翻云覆雨，更是绝妙。今个一进家门就和我说，要给那狐狸精赎身，抬进门里做个侍妾。
我呸！这是公婆不在身边，他连家规都不顾了。除了我，还有两个通房丫头伺候着，他还不满足。还想娶个花姐儿进家门，也不怕坏了他李家的门风。
我与他理论一番，竟然说我腰粗肚大，脸黄皮糙，穿衣都没个好身段，与那胖大厨娘一个模样。如今还敢与夫君作对，半点贤良淑德都没有，十足的泼妇样。
我气得心都疼，不愿见他那副恶霸模样，这才躲出来跟你们诉诉苦。”
“我家的男人也是一样。前几日看中匹水粉色的绸缎想做件新衣裳，他却给我指了个灰蓝色的，说什么没了腰身穿什么都不好看，别浪费了好布料。灰蓝色的老成持重，不会显得胖大，正好适合我的身段。转身就把那水粉的绸缎给了莺莺那个贱人。
我才不跟他吵，找个由头扣了那贱人三个月的份例，让她连吃三个月的粗粮，半点荤腥都不许有。我就看着，她瘦成麻杆子，还有没有腰身？”
“你们啊一心扑在夫君和孩子身上，操劳一家子的琐事，从来不想着打扮打扮自己。我呢，吃喝穿都由自己的心意，只要自己看着好看过着舒服就行。
我们几个还没到三十呢？想穿什么就穿什么，面上摸的，头上戴的，身上挂的，一样都不能缺。越给他省着，男人越不把你当回事，总是嫌弃你变丑了。反倒是省下来的好东西，全便宜了那些妖艳贱货。听我的，回家好好装扮，那个狐狸精只要敢进门，趁你夫君不在，把她卖了就行，没什么好怕的。”吴家太太兴庆府官话越说越顺溜了。
“你倒是长气。吴太太，说起来咱们都差不多的岁数，你也生养了三个孩子，可还是这么前凸后翘的。你们南边时兴养身，你是不是因为这个才保养得这么好？”
吴家太太神秘得一笑，示意她们凑近来听。王雪站在边上眼冒精光，赶紧去把那件精品内衣取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