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在帮她击碎流言吗
于是,步凉坐上马车后,便笑问,“王爷不会是因为妾身协助您出了内廷司,所以以身相许”
这话说的轻巧,但语气中满满的讽意萧临又岂会听不出来,他勾勾嘴角懒得与之作口舌之争。舒畅地吐纳一口气后习惯性地摸着身侧的玉璜闭目暇昧了起来。
突然的安静,让原本蓄势待发舌战一场的步凉有些无所事事;她百无聊赖地侧身挑起帘子,看向这平都的街道。
说来,到这里这么久竟没好好看过此处的人文风俗,不过,多瞧几眼大抵与姜国无异。
姜国,阳州。离了那么久,忽然有些想念那山花烂漫。溪水淌淌,青山叠峦的初夏风光。
萧临缓缓睁开眼来,看到步凉情不自禁地探出手去,挠抓着暖暖的光束,颇有些孩子的脾气,连着脸上的笑意也变得单纯不少。
可也就是在这金色的光芒下,白皙的手指间那道腥红尤为醒目,像是晴天里的一道惊雷,搅混了所有好心情。
“若是妾身不在了,王爷可否也能完成当日承诺,助家父位极人臣,亨达一世。”
“不会”萧临全然不用细想便断然拒绝。口气生硬还带着嗔怒。
闻言,不怒反笑的睿王妃引来马车外啧啧惊艳的赞美之声。
萧临长手一伸拉下帘子挡了外边那些伸长脖子也要窥探一二的目光;面对表现得如此占有欲十足的睿王,步凉嘲笑道,“王妃貌美如花,王爷不高兴吗”
对于自己的容貌,步凉向来不吝啬自赏。
可萧临却嘴撇轻嗤,“难不成你还自视天下第一。”
媚似遥君俊如临,天下第一唯初云。这是世人给当今天下皮囊最佳的三个人的评价。
故而,这天下第一俊的萧“临”自是有资本嫌弃什么都没有的步凉,哪怕她确实有一张倾国倾城的容颜。
于此,步凉讪讪一笑,不置一词,她可不想一个不小心就泄了自己的底儿。
慢悠悠的马车终于停了下来。步凉只当到府了,可正想着起身却被萧临拦了下来。
“还未到。”他简单明了地做了解释。
果不然,没一会儿车外的烈风就递来一盒的饼,边上贴着硕大的“祥记”二字。
马车又开始缓行,萧临指了指食盒上单放着的一包,“不尝尝吗上次不是没吃上吗。”
上次步凉想了想,才明白萧临指的是荆花到府那日,她带着祥记的糕点回去搪塞过关的那次。
于是,下一眼面对跟前的祥记糕点,步凉的内心哭笑不得的在呐喊:那日的糕点原是她买给西荷的,可不是她想要吃的。
然而,在萧临难得温情的眼睛里,步凉颔首轻轻地道了一声谢。
只不过,那一盒的饼又是干嘛的啊
就在步凉的疑惑中,马车最终停在了太傅府前。
优雅下车的萧临终道,“今日吴太傅的孙子满月。”
哦,原来如此不过,步凉看了看被随从提着入府的礼饼,心想萧临这厮太抠门了,堂堂一个王爷居然就送一盒饼。
不过人家睿王爷肯光临小小一个满月宴就已经是屈驾了,是以两人一进门,闻风而动的朝臣们纷纷来拜见,其中不乏许多以前太子底下的人来投诚。这不,连带着步凉也遭了殃,一干夫人、小姐更把她围得水泄不通。
萧临礼数周到八面玲珑的应付着,本想着步凉对付那些女人也是绰绰有余;哪知一回头,竟看到她在人堆里举足无措满脸的惊慌。
步凉举着两爪在胸前一副投降的模样,对于这些女人无端的碰触更是惊吓连连,她咬着牙压抑着想把她们统统踹飞的冲动,踮着脚尖拼命地寻找着宋西荷这个女人,赶紧来解救她
在姜国时,这种事儿可都是她西荷应付的。哦,不对,就凭着宋西荷的那张脸和那块头,姜国的其他女人哪敢近她半尺啊。土尽华亡。
“西荷”
远方的显眼的西荷被她找着了,这刚一抬手想要呼救,就被不知哪个胆肥的擒住了手腕;还未及还手来个反擒拿,就被人一把拽出了人堆,活生生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抵着他的肩头,敏感的唇瓣贴着他丝滑的锦缎,低眼是锦缎上的银丝祥云暗纹,侧首是上下微动的喉结,鼻尖满满是他合着香草的丝楠檀香气味儿。兀自地竟莫名有些燥热
萧临坦然地揽着怀中的女人,不顾旁人惊愕的目光,温和地警告着,“本王的王妃身子不大好,可不能伤着了。”
一语置地,满园唯有锣鼓声声响,却无半点庆贺欢喜之音。
众家眷也在各自家主的示意下,大大地退了好几步,足足离了她睿王妃好几丈的距离来。
步凉抬起头来,深深吸了好几口气后才似得以重生,转眼立马扬着笑脸就吆喝了起来,“孩子呢太傅的孙子还没见着吧。”
“对、对来人啊,赶紧把孙少爷抱出来给王爷、王妃还有各位大人们瞧瞧。”
吴太傅的高声附和重新将冰点的气氛给带动了起来,无论是假热闹还是真高兴,总之算是化解了尴尬。
步凉僵硬地推了推揽在自己腰间的手,说实在话,她就发现最近这位萧某人特么的喜欢抱自己的腰,裸地在占着她的便宜。
因着她的挣扎,萧临松了手。但却将头凑在她耳畔,带着笑意轻轻呢喃,“方才人群中的你,可比现在的你可爱多了。”
“可爱能当饭吃吗。”
她本能地反驳,带着一脸的不屑偏头仰视而上,他转头俯视而下。
咫尺间距,彼此的呼吸竟是一滞。
步凉踉跄着连连后退,失了重心,看着要摔倒之际,萧临赶着上前却没有西荷的步子快。
西荷在步凉身后接住了她,又重重地捏了她一把。
步凉咬着唇稳住心神直起身来,怔了半晌才恭敬地朝他福了福礼,“王爷,妾身还是陪王爷一道去看孩子吧。”
看着空空如也的怀抱,瞧着那惯常虚伪的假笑,萧临握着拳头收回了手交叠在身后,讳莫如深地应了声好。
满月宴在抓阄时恢复人声鼎沸的盛况,孩子最终继承家业,抓了只笔,乐得吴太傅笑得合不拢嘴,更大着胆子卖了自己的老脸请求萧临给孩子赐字。
萧临握着笔,站在纸墨前想了良久,直到烟火突然迸发,视野里有绚烂之下侧头仰望的白衣女子。
笔尖落下游走纸面。
“子良子良好,这个字好啊。”旁人热烈的起了哄,欢呼着,喜笑颜开的看着夜空中的火树银花。
他不动声色地走到步凉的身后,合着欢呼声轻轻地问道,“你可愿一直留在睿王府。”
声音很轻,四周很吵。
但该听见的人听到了,还十分清楚。
然而,步凉只道这人是吃错了东西还是说又有什么地方须得找她出面,就像荆花一样。
“王爷有事吩咐即可。”
眼睫颤了颤,萧临垂首自嘲。明知她与众不同。自己竟没头没脑的问了那么一句可笑的话来。
“烟火很美。”
他转移了话题,步凉自然配合着点头,可谁都清楚再美的事物都是转瞬即逝的。所以,萧临想趁着能够珍惜的时候就好好将人留下。
奈何苑不再是睿王府的一道摆设,萧临光临其间也并非只为了躲避其他女人的纠缠,他的温情他的好,像是一株蔓藤,一点点的开始攀缠。
当步凉意识到的时候,也不打哈哈,直言不讳地问他。“王爷为何要如此待我。难道是王爷忘了你我的约定。”
“本王没忘。”说时,他躺在奈何苑中的凉椅上,一抬手就能摸着明媚的阳光,“但是你很好,本王想留下你。”
“好吗”步凉失笑,“世上比我好的人应当千千万万才是。王爷也会一一留下她们吗。”末了她还不怕死地添了一句,“王爷可是没那么多的妻位给吧。”
这次萧临倒不恼,似乎已是习惯了步凉的激将法。他侧过头平静地直视着她,刚毅的棱角带着妥协,深邃的眼里闪过挣扎,然而对着步凉他似乎更多的是无可奈何。
他说,“本王的妻只能是曲意。可你说的也没错,若要平衡内外,本王需要有一个人替本王打理身边的女人们,既然曲意做不到那么你一定可以。”
“”步凉眨眨眼,好好消化了一番,复问道,“这么说,我仍旧是王爷手里一颗好使的棋子咯”可能是自觉这语气不大对的她。重新挂上一抹轻松的笑意,像是自问自答一样,又谄媚地回道,“能当王爷的棋子,是妾身的福份。只不过私以为,好好雕琢一番王爷的挚爱之人亦可成为您手中的利器。”
就凭着傅曲意心里的小九九,只要能抑制住自己作为女人的私欲,那么掌控萧临的其他女人便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曲意出身将门,天性也良善,惯常学不会这些阴诡谋论。”他皱着眉头拒绝道。
萧临会否决她的提议那是意料之中的事儿,但这番解释,着实令步凉咋舌。怎么,好似她就天生一肚子坏水。命中注定唱黑脸,活在阴暗之中
须臾,萧临似乎也觉着自己的话有不妥,看向步凉思酌着解释。
偏步凉平静地低头一笑,不甚在意地回答,“那如此,王爷还是另择佳人协助。至于我,走定了。”
萧临,“”
到底是自己说的不对,他的本意不过是想告诉她,他不会和离,更不会无端休了她;自打她入府,两人相处时日虽不多,但每一次步凉总能给他意外的惊喜,无端地引了他的在意。她的聪慧让他很舒心,只要不是争锋相对,萧临甚至觉得哪怕两人在一起不说话,也极为自在。他日若登王位,他虽给不了步凉后位,但位份绝不会低,这总比她沦为弃妇二嫁的好。
还是说,“你心里有人”
端着漆盘走近换茶的西荷,古怪地看了一眼面部线条突变冷峻的萧临,再抬头瞟了一眼一脸茫然的步凉。
显然,对于情之一事,她总是迟钝得让人捉急。
西荷大着胆子背着萧临朝步凉翻了翻白眼。
步凉这才回过神来,怒着嘴带着些傻气答道,“可能是吧。”
这答案,显然让萧临不太高兴,秉承一贯锲而不舍的精神,萧临准备再追问时,步凉的救星孙二贵又来了。
萧临眉头皱在了一块,更加不悦。
可,孙二贵却告诉他,皇上有请。
原本三角鼎立,哪知一只腿折了,又一只脚不能用,这让萧正孝凡事只能抓着萧临来商议。
而,今次入宫的议题却是,如何处置姜国质子平安侯,苏桓。
平安侯和自己的侍从本住在锦轩宫西面的一处偏僻宫殿里,萧正孝是想着置在那儿任其自生自灭,也不碍其他人的事儿。结果,也就因着这僻静的缘由,近日来宫中四处流传着苏桓调戏小宫女的传闻。
苏桓年十二,年纪不大但到底是个男子,听人说多了,萧正孝放心不下就遣了身边的刘公公过去瞧瞧,顺道给他示个警。
可哪里想得到,刘公公刚走到苏桓的寝殿门口便见着个小丫头衣衫不整的从里面出来。这还是青天白日的,就能瞧见这副光景,可见宫中留言不假,于是,刘公公赶紧转身就回来给萧正孝禀报了。
苏桓的身份尴尬,又闹这种事儿确是棘手。所以,萧临楞是在御书房里跟萧正孝聊了好几个时辰才出宫回府。
也就是在他回府的路上,步凉就拿到了昆仑递来的信条。
西荷问,“主子,如何了”
步凉借着烛火燃尽纸上的消息,自是得意的扬起嘴角来,“如我所料:平安侯搬离锦轩宫,择宅子落府,就近由睿王监看。”
西荷也是一喜,“如此,小侯爷的安危就能由我们接手了。”
步凉点头,但也指出,“锦轩宫外的危机会更多,你让昆仑好生安排人,再寻几个身手好也机灵的内官,等过几日送到睿王府来让我挑挑。”
这么一说西荷就有点不明白了,“这给平安侯的内官怎么又会送到王府来让主子您挑呢”
步凉好笑,随手卷着书敲打西荷的脑门,“你近来跟昆仑走得近,脑子也浑了吗。这种给他国侯爷安排府邸、下人的事儿,睿王亲为有份,孙二贵来办又不免让人觉得轻视,所以他自然会让你主子我这个王妃来做。你别忘了,马场上苏桓对我的好感,怎么说我都会是不二人选。”
果不然,一月之后步凉带着西荷在睿王府街对面的一处,已经挂上平安侯府牌匾的宅子里迎接了苏桓。
“这府里上下都是自己人,你们大可放心。”说着,步凉让西荷交了一张远到厨房打杂近到新添侍从的名单给杜栓。
杜栓自是感激涕零,苏桓更是躲着人少的地方拽拉着步凉的手不愿放开。
“桓儿以后可以天天去找云初姐姐玩吗”土尽见圾。
步凉颇为嫌弃的咧咧嘴,反问,“你就想着玩吗”
话音一落,苏桓立马耷拉着脑袋,活生生一副挨训的模样,小眼又很是不甘地翻了翻,小声咕哝道,“姐姐变得好生凶。”
步凉当即毫不客气地往他脑门敲了一栗子,“难不成以后你回了姜国也只是玩吗。”说着,转身吩咐杜栓,“这里面有个内官学识不错,以后你要督促侯爷多学多思。”
“是,奴才谨记六小姐的吩咐。”
一番安排后,步凉不能多留引人猜疑。却也不想这入睿王府后的一路上竟是格外的热闹,丫鬟奴才进进出出也是忙得跳了脚。
感觉莫名其妙的步凉踏入奈何苑更见碎玉一脸愁容地坐在主屋的门槛上,一双小眼睛里更是饱含泪水,甚为可怜。
西荷眼尖,奔上前就指着她手里的鸡蛋问道,“你是不是不饿,不饿就送我吃吧。”
碎玉蔫蔫地看了看手里的鸡蛋,再瞅了瞅西荷闪着精光的两眼,“喏,吃吧。”
“谢了啊。”西荷不客气地接过,磕着脑门就碎了煮好的鸡蛋。
步凉缓慢走近看了看,那鸡蛋壳还是红色的。
“今日你生辰”
“啊碎玉、碎玉你今儿多大了啊。”瞬间嘴里塞着俩蛋的西荷,口齿不清地也附和问着。
可是,碎玉却摇了摇头,“今日,是小姐的生辰。”
原来是步凉的。碎玉这丫头还真是念旧,旧主都不在了,还特地为那个步凉煮了俩红鸡蛋,可惜又被西荷这女人给吃了。
诶
步凉一怔,回身看了看门外,“那今日府中这么热闹,是为了给我庆贺的吗”
碎玉摸着鼻头起身,也甚为茫然,“但没听孙管家说啊,再怎么也会通知咱们苑子里的人吧”
那,这些人鸡飞狗跳的是为了什么。
“啊”碎玉锤着手惊叫了一声,下意识地拉住西荷庞大的身躯稳住身形,“奴婢忘了睿王爷和小姐的生辰,是同月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