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湮倒也不拦着，只是支着自己的下巴不知道想什么，凝碧收了白天用过的香料，便也坐在脚踏上。
“我原本想着借助医馆的营生在郾城先立着脚跟，往后查什么也好有个掩护。没想着第一单生意就撞上了一条大鱼。你说这么巧合的事情，是可信还是不可信？若是谨慎些，怕错过了机会难再找着。凝碧，你觉得呢？”
凝碧抬头了看苏湮，比划着说：现在反正已经来了，再退回去也是平白遭猜疑。不如想想怎么利用。苏湮灿然一笑：“到底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主仆两人话音没落，就听见敲门声响起。天已入夜，不知是谁，凝碧有些迟疑。
“去吧，这么有礼的敲门声，想必不是歹人。”苏湮揉了揉腿，拖着鞋子坐在桌边，笃定的说：“也许是为我们解惑的人来了。”
凝碧开了门，看见是管家踟蹰门前，就微笑着侧身让人进屋。祥管家见屋里人还未睡下，连茶具都已备好，似乎料定自己会到访，于是更加坚定自己的眼光没错。苏湮此刻知道自己的迷惑可以解开，却也不动声色，只轻轻抬手示意管家坐下。不料祥管家竟直直跪在了主仆二人面前。
“求姑娘帮我主洗冤。”祥总管纵是老成持重，此刻也有些激动难言。这总管总是把事情拿捏得四平八稳，此刻如此失态也让苏湮颇感意外。只能微微前倾身子想扶起祥总管，怎奈那老仆也是执拗之人，固执的不肯起身。
“你不必如此，有些事我是外人不便插手，分内之事我却不会推辞。诚然我是医者，便不会罔顾性命。”苏湮撤回身子，揉了揉自己的腕子，继续道：“你主可是府里韩夫人？”
祥总管惊诧的抬头看了苏湮一眼，灯下素白的脸竟好像玉石雕刻，一双细长凤目习惯性的眯起，嘴角隐约含笑。心想早些时候让侍婢准备手炉的时候，刻意用了宫中旧物，没想到这姑娘柔弱纤细，但是心细如发，看来这次是托付对了人。当下缓了缓语气说道：“我主是昔日沉国公主安宁，老奴是自公主儿时就随身伺候的宫人。”
苏湮早就察觉祥总管对韩府女主人口语间维护非常，此间听到也不觉得有意外的，便点头示意他继续。
“我主自小被娘娘管教十分严谨，琴棋书画在宫中无人能出其右。宫破之日自请嫁入韩府，这些年夫妻二人生活也是相敬如宾的。但这些生活打表小姐来了之后都变了。”祥总管隐约有愤愤之色：“表小姐薛芸与爷是青梅竹马的表亲，原本极亲厚的两家本来都有意结亲，不料韩家织布的料子出了岔子陷入困窘，那薛府老爷竟生生与韩老爷断了联系免遭牵累。风水轮流转，姑爷接手韩府之后将御用布匹的活争取了来，与我主联姻后，夫妻二人潜心研究联手织缎，一时间又恢复韩府昔日之盛。而薛府的不仁之名却日渐传了开来，渐渐失了生意来源，逼债的上了门，一家人散了干净。这表小姐就前来投奔姑爷，姑爷念及旧情，将表小姐留了下来。“
世人以讹传讹只道韩府夫妻蹀躞情深，却不知这其中辛酸，只怕安宁和韩廷祖也是露水夫妻的姻缘，真正的正主才刚刚上门。苏湮自小在宫中见多了女人邀宠献媚的伎俩，不觉有什么稀奇。遂把事情贯通想了想就明白了七七八八，却也不开口，等总管大人自己说，也好做个印证。
“表小姐过府，我主自然要以礼相待，就将东暖阁腾出，将所有物事打点俱全。但那薛芸竟日缠着姑爷，一有风吹草动就惊恐不已。用手段勾起姑爷怜悯之情，日日与其相对，渐渐抛了府中事务照顾她。主子是极傲气的人，放不下脸面去请姑爷回房，就只能趁姑爷检货的空当去同薛芸说和，还请郎中医治那小姐的不足之症。不料郎中给的药吃了三日，表小姐就成今日这番模样，且日渐严重。想必姑娘今日也看到了，那表小姐的病症不是别的，是中毒之兆啊。姑爷认为主子与表小姐吃味所以拿了毒祸害她，我主却心高不屑解释。表小姐身子每况日下，姑爷拿不出法子只有逼主子拿出解药。这些日子老奴看主子瘦的皮包骨，心中滴血啊。主子是什么样的水晶心肝玻璃人，哪里会为了这些事害人性命。老奴只望姑娘能医者仁心，洗清我主的冤屈啊。”祥总管一语说完，两眼热泪，长长地磕头在地。苏湮有些走神，她实在是想不起昔日的安宁郡主，自己的胞姐是什么样的人，能够得到仆人如此真诚以待。
凝碧为老奴护主之情所感眼眶殷红，思及自身也是肯为姑娘随时赴死的，遂有一种知己感，看到主子在发呆，忙扶起祥总管，然后恳求的看向榻上的姑娘。苏湮触及凝碧的目光只能抚额，说道;“也罢，这趟浑水，只能趟着走了。但我能做的也只是分内之事，其余的，却是我力所不能及。是福不是祸，是祸也躲不过何况对于我也是必要的。”后半句说的极为飘渺，凝碧和总管都没有听仔细，只当她已答应相助，忙不迭的鞠躬叩首。
苏湮问了几件打紧的事儿便让凝碧送了总管离去，随后一个人坐在床边听雨铃声。雨铃是沉国旧俗，因为天多阴雨，为了增加些雅趣，便把玲儿挂在檐下待到风吹雨淋时能听响儿。回想起小时候在母亲的寝殿，房檐上挂着各式各样的雨铃。母亲每次看见都会有些恍惚，现在想来那些陶铃每一个都不一样，想必是有人亲手做的，可惜自己记事不久就离开了那里，所以也没问过那些铃铛的来源。不知道现在的旧宫殿里，还有没有那些陶铃。
凝碧铺了床看见苏湮还在喝茶，就收了茶具来拽她休息。为了续足体力她也没有坚持，熄了灯便歇下了。
d看小说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