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会谈结束,高欢漫步走进自己的府宅之中,就当临近自己卧房之时,鼻尖又飘来了一阵熟悉的桂花香,此时正是九、十月的时节,是桂花一年间开得最盛的时节。高欢不由驻足观看屋外的这株桂树,神思也早已随着此芳香一齐飘散至远方。
依稀记得眼前这株桂树在自己初至相州时,也只是长至自己胸前的高度,短短四年过去,如今却已长成了一颗大树了,所谓十年树成,而自己常年在外东征西讨,遍体伤痕,时至今日,又岂止这区区十年,然而至今势力却仍只能盘踞于河北这两,三个州府之内,天下群雄依旧割据四方,这与自己年轻时所顶下的济世安民,重建太平天下的理想真可以说是相差甚远,看着眼前的这株大树,突然涌起的理想与现实带来的那种巨大落差感莫名给高欢带来了一种难以言状的窒息感。
“是六浑吗?怎么不进屋?"屋内传出的一句轻盈而又不失温暖的话语立刻将高欢拉回了现实,只见屋内烛火通明,一位女子正安坐于桌旁,尽管隔着一层不算薄的竹篾纸,但是仍旧能窥探到屋内女主人那曼丽的身影。高欢只觉刚才身体的那种窒息难受之感刹那间被一扫而空,也许是被女主人这言语治愈之成效弄得都有些难以置信,又或许是觉得自己一大老爷们竟然被屋内的这位柔情女子而征服所流露出的一种不甘心的大男子主义情怀,高欢竟然无奈地嘴角倾斜一笑,随即破门而入。
如想象的一样,娄昭君安详端坐在案边正做着一些针线活,显然没有被高欢不做言语的突然闯入而惊慌失措。她只是在高欢破门而入的一刹那微微抬起那洁白如玉的颔首,随即又缓缓低下头忙着自己的事了。尽管高欢初时闯进屋的那股恶作剧心态未能达到满足,但是高欢却并不恼,在默默注视了一会儿娄昭君之后,便笔直跑向自己的卧榻,四脚朝天地趴在了床上,竟是连袜鞋也不脱去。
这一次,如同高欢预想的一样,娄昭君终于起身,慢慢躬身到了高欢的脚踝处,抱起他的脚正为他除去鞋袜,然后放入侍女刚端来不久的热水盆之中,高欢以手支枕着自己的头,双目微闭,似在享受。
“今日酉时率先离营早退的就是侯景了吧?”
前一秒还在享受人间天堂的高欢突然被一惊而起,他看着娄昭君,想问她是如何得知的。可娄昭君根本就没有抬头看他,仍是为他低头擦拭着脚。
“是啊,就是他。”高欢终究没有问出他心中的疑问,而是正面回答了娄氏的问题。
“怎么,你觉得此人有何异样吗?”对于娄昭君这位贤内助,高欢是有清醒定位的,她一般从不介入军政事物之中去,但是一旦她介入到一些军政事物中去,那就说明她有十足的把握,或者往往见解独到,观察到一些常人没有注意到的一些致命细节中去。所以高欢迫不及待地追问下去。
“没有,臣妾只是一介妇人,臣妾只是觉得他。。。觉得他。。。。”
“觉得他什么?”高欢又将头凑近了娄昭君,语气较刚才更显激烈。
“臣妾觉得此人看人不以正眼视之,往往目光稍有所及,他便迅速躲闪,据此臣妾以为此类人要不就是生性谦卑,要不就是身怀狼子野心,恐与尉景、敖曹非同类之人,夫君用之,不得不防。
"夫人所言,我这些日也素有所思,只是现在还是用人之际,现在此人还大有所用,以其现在的处境尚不成气候,我自信暂且可以驾驭住他。
娄昭君这才抬起头,向高欢放心地点了点头,透光月色与烛焰之光,高欢发现连云鬓下娄昭君螓首蛾眉下的双眸更增加了几分成熟妩媚,那张白齿红唇更是似张未张,高欢当即心猿意马,一把将其拥入怀中,也不管娄昭君的絮语推辞,当即拉起床帘,翻入红床,不在话下。
话说另一头,侯景星夜兼程早已赶到了侯莫成悦的军营之中。在一阵客套礼仪之辞过后,侯景借着二人絮叨旧情的名义,将话题很自然地引到了当年征伐万俟丑奴的陈年旧事上去。侯莫成悦脸上略显尴尬,极力想将话题引开。
“将军当年可真是贺拔将军手下的福将啊!”侯景拿起酒杯却不直接饮下,而是看着杯中之酒,故意不看侯莫成悦。
”侯景将军这是何意。”侯莫成悦知道其话有所指,不禁背生寒意。
“真不知道吗?”侯景晃了晃手中的酒杯,微笑着看着杯中酒水荡起的波涟。
“其实天下本就没有密不透风的墙,当年之事也并没有石沉大海。”
侯莫成悦环顾了一下周围自己的心腹,然后将目光死死地盯住侯景这个虽然其貌不扬,但此时却句句带给他极大的震撼。
“当年之事你又是从何得知的?”
“我从何得知并不重要。”
“你休想借此威胁于我,当时我只是一时糊涂,只要我现在主动向贺拔将军承认错误,此事恐怕也就此解决了吧!”侯莫成悦脸上又露出狡猾的笑容。
“呵呵,此事就此解决了,那么事后呢?”
侯景故意顿了一顿,借此空隙趁机抬头看了看侯莫成悦的表情接着说道。
“我就此直说了吧,现在高欢元帅已经与贺拔岳决裂,开战之日恐怕也迫在眉睫了,届时如果高欢将军拉拢你不成,您必然投靠到贺拔岳帐下,但是您那时虽然在危局之下主动与贺拔岳站在一边,但您毕竟是有污点的将领,为了试探您的忠心,必然还是会将您派往前线,虽然将军神武,但恐怕在如此巨大的兵力悬殊之下,结局恐怕是不言而喻的。"
侯莫成悦陷入了沉思,在沉默了将近一盅茶之后,侯景不失时机地向坐在一旁地侯莫成悦部将做着手势,那将领也心领神会,当即走出坐席,双手抱拳,单膝跪于红毯之上。
”末将以为侯景将军说的不错,请大人三思。”
这个部将向来是侯莫成悦的心腹,见此所言,周围部将也不失时机的见缝拍马,一时之间恳求声连连,逼得侯莫成悦不得不下决心。
“侯景将军啊,我已思虑清楚,打算投靠高欢将军了,还请劳烦你回去通报。”
“将军英明,只是我现在还不能回去,我要亲眼看到将军拿到一个喜从天降的礼物。”在长时间紧绷的神经之后,侯景终于露出了一个放松的微笑,只是那个放松的微笑却令眼前这位擅长阴谋权术的西凉太守胆寒。
“侯景将军这话我就听不明白了,我喜从何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