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之地多是丘陵或是荒凉无迹的戈壁,再配上此地独有的西风,那真是让人倍感凛冽孤独,然后侯莫陈悦迎在这寒风之中并没有丝毫孤冷之感,反而负手而立,遥望远方,显得精神十足,这固然有其常年驻守西凉,对于此带气候异常熟悉的原因。
但在这沉份着自定的表面之下却暗藏着一颗躁动不安的心,因为今天注定是他侯莫成悦名扬天下之日,因为他今天即将要做成一件足以惊动整个天下的大事——谋杀贺拔岳,他深知此事的风险,同样也深知做成此事后那丰富的回报,虽然这一切都只是那人的一句空头支票,但他清楚地明白,眼下必须杀死贺拔岳,贺拔岳的人头将会成为他的一张投名状,一个让他在此乱世中继续长久存活下去的机会。
为此,侯莫陈悦整整花了数月时间谋划此事,只为争取达到不留任何破绽,一招铲除的目的。而那个唆使他采取如此疯狂举动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高欢,原来在长达数周之久沉默的对峙之后,在预感到高欢在相州逐渐坐到坐强,已渐感自己无法掌控之后,尔朱兆冲动暴虐的心态终于被这长时间的沉默折磨得痛不欲生,他当即扯下了自己重情重义的虚假面纱,对于高欢以视察为名,随即派出一支部队驻扎在象州城附近,其用意十分明确,就是在你高欢眼下扎下一枚钉子。
对于尔朱兆的举动,高欢是有充分准备的,因为他自知与尔朱一族存在巨大的利益冲突关系,最终决裂只是一个时间问题,但此时让高欢最为头疼的却并不是自己这位宿敌尔朱兆,而是自己这那老搭档贺拔岳暧昧的态度,贺拔岳作为当年尔朱荣手下的得力干将,与高欢一样,在尔朱荣手下也可谓是荣宠备至,这从其所部镇守天下喉结之所关中地区便可知一二,虽说高欢与其同为尔朱荣的爱将,尽管二人长期在外征战,聚少离多,但奇怪的是两人关系想来不错,闲来时甚至会聚在一起,啜饮一番,不在话下。
但我们说毕竟是值此乱世,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尽管高欢私下里已经多次与自己这位老故人通过气了,希望他能够趁自己与尔朱兆对峙之时,及时出关,与高欢形成南北夹击之势,使得尔朱兆首尾不能呼应。对于高欢痛哭流涕,就差点跪下的请求。贺拔岳这位酒肉朋友是很够意思的,他当即回信表示赞同,并在舆论上表示自己绝对与高欢同志站在一起,同仇敌忾,捍卫正义,打倒乱世之贼尔朱兆。实际举动呢?呵呵,请您在多抗几天,你看我这常年奔波在外,落下一身毛病,让我休整几天,我马上就来帮您啊。
明白了,这就全都明白了,高欢不是傻子,他在此乱世也已摸爬滚打十几年了,该被忽悠的手段都已经领教过了,该吃的亏也已快赶上吃饭放盐的次数了,贺拔岳此时的心思在高欢眼里那简直就是小儿科了,这种想要左右逢源,见风使舵的计量在此时高欢的眼里最是忌讳。我可以容忍你成为我的敌人,但我绝不能容忍你成为我的隐患!多年的风霜阅历使得高欢懂得一个比任何人感觉都更加深刻的道理:乱世之中,非敌即友!
于是对于这位昔日的好友,高欢决定率先出招了,他当即召集了自己身边的幕僚们深夜开了个会,会议针对如何拔去贺拔岳这颗隐患提出了上中下三个建议。所谓上策就是借侯莫成悦之手杀死贺拔岳,以达到兵不血刃的目的,应当说这是最理想的方法的,但其也有难以实施性,那就是难度太大。高欢同志向来都是以一代奸雄曹操作为自己的偶像,这显然已经配和着高欢过人的军事才能一齐流传至天下的大江南北了,所以您要说让一个普通人去相信我高欢即日起让你去杀一个人,待你事成之后,我一定保证你和你全家安全,这尚且不能,更何况是让一个猴精的侯莫成悦去相信此,这必然是难上加难了,恐怕以自信著称的高欢同志这时也不能全然相信自己有这能力。
所谓中策则是高欢再修书一封,或显诚挚亲自带人奉上,或派心腹奉上,不管是自己还是心腹,总而言之就是到你营里督促你出兵,倘若你不出兵,我就天天赖在你营帐之中,用一双眼睛让你死死盯着你,让你浑身不舒服,再不济就是天天一日三顿都在你这解决了,吃也把你吃穷。对于这个策略,高欢基本就是一笑而过的,对于贺拔岳这种行伍之人的脾气,高欢是最清楚不过的,你让他忍个七,八十天,他或许尚且能够忍受,您想让他就这么长久忍受下去,那基本是不可能的,说不定哪天酒喝多了,想想这些天所受的憋屈,一刀把你宰了,你也只能去阎王那喊冤。
高欢坐在帅位上,眼睛死死注视着杯中平静的茶水,右手的五指有节奏的轮番敲击着桌面,幽邃的眼神之中隐藏着太多复杂之事,引得坐在侧位上的诸将不敢贸然惊搅,只得在内心各自煎熬。
其实所谓的中策早在提出之时就已在高欢心中被彻底否决。现在剩下的也只有上面所提到的上策和一道下策,所谓下策就是出兵攻打,尽管高欢此时兵力拥有六镇精锐,又经过几年的修生养息,实力已不可小觑,显然要绝对优于贺拔岳。但即为下策,必有其原因。首先如果出兵攻打贺拔岳,贺拔岳届时必定会向尔朱兆求救,那么到时所受到夹击之势的就是自己了。而且战争据有太多不确定因素,万一拼尽全力也未能消除贺拔岳,反而为其所灭,这真是得不偿失了。
但所谓兵贵神速,打仗就是要让人有措手不及之感方可制胜,若选择下策就必须快速制定进攻方案,果断而为。高欢此时不由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大帅意欲何为?”这时一道话语划破寂寞,众人纷纷回头转向说话者,想要看看敢于打破此僵局的人究竟是谁。
不过在目睹此人之后,众人显然有一些失望,因为说话者是平时其貌不扬,素来寡淡的侯景。按理说侯景作为武将应与大多数那些骁勇善战,却智谋不足的武将一样是没有资格参加这样的会议的,但是侯景显然是个例外。由于在前几次战役中,侯景的一些奇谋取得了出人意料的作用,使得战争在短时间就取得了胜利,尽管是一些规模不大的小战役,但是这还是没能逃过高欢的慧眼,给高欢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高欢没有过多理会他的话,只是将目光从茶杯上移开,缓缓地瞥向他。
“大帅为何要担心呢,侯莫成悦一定会杀贺拔岳的."
"何以见得?“
“据末将所知,侯莫成悦过去虽为贺拔岳部下多年,但在他手下也不本分,就拿前些年贺拔岳率兵征战万俟丑奴时,他就曾向敌军出卖国情报,不过万俟丑奴大厦将倾,就算是在致命的情报于他来说也是无济于事了。后来万俟丑奴兵败被杀,此事也就没什么人知晓了,不过末将发小当时就在他帐下任职,也曾参与此事,将此事告诉了末将,这也就是侯莫成悦得到朝廷封赏之后,迫不及待就上奏要求独自带兵镇守西凉的原因,因为他的心中有此芥蒂啊。
“我们就以此威胁侯莫成悦?”高欢已愁眉不展多时的双眉终于渐渐舒缓了下来,嘴角微微上扬。
“若是陌生人,我感觉把握仍不大。侯景你刚说过你的发小正担任他的偏将,你若去他的军中,能否互相配合?”
“末将定不辱使命!”侯景双手抱拳道。
“事不宜迟,那末将现在就去准备了?”
“去吧!”高欢挥了挥手。
侯景回身走出营帐,正巧遇上赶来为高欢送银耳汤滋补的娄昭君,当下两人目光对视,侯景立马将目光躲闪而开,随即行了个礼,便匆匆而去。
娄氏回眸对其背影又注视了许久,便进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