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六岁的时候，我失去爹娘，十一岁的时候，我的先生因我去世，十三岁的时候，老伯离我而去，十四岁的时候，结拜的姐姐海夫人遭人陷害去世。公子，当你看着陪在你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离去，当你看到一个个人你都无法让他们驻足停留，我该怎么做？我也希望在我伤心的时候，能有人陪伴我，能有人安慰我。公子，我该怎么做？”苏莞睁着大眼睛，问道。
百里萧一阵心痛，转过头，不再看她。
“不需要再叫那个男人过来治病了。我不需要。”百里萧闭上眼睛，不再看苏莞。
苏莞自嘲地笑了笑，看看自己的手，上面布满了疤痕，手指也有点变形，丑陋无比。
“公子，小的告退了。”苏莞看了看躺在床上的男子，寒着心，退下去了。
晚间。
“你怎么还来啊？”风霖看到苏莞带着孔道远，一阵疑惑，好看的:。想到下午跟公子吵成那样，竟然还敢违背公子的话，带着大夫过来。
“请开门吧。”苏莞低声说道。这时已经是三更天，苏莞知道，这个时候百里萧因病情是沉睡的。
风霖打开门，让苏莞和孔道远进去。
“请不要跟公子说我来过。”苏莞对风霖说罢，进了屋子。风霖看着满脸萧瑟的苏莞，一阵疑惑和担忧。
孔道远来到屋子里，点亮没煤灯，静心施针治疗。苏莞站在后面。闭上眼睛，默默想到：公子，对不起，我没听你的话，你要怨。就怨我吧。
施针治疗完后，苏莞跟着孔道远一起离去。
“明天是最后一天，明天过后，希望你能履行你的承诺。”孔道远对着苏莞，提醒。
“请您放心，明天晚上的治疗完后，请到清雅居。我会履行我应有的代价。”苏莞平静地说道。孔道远这才点点头，走远。
第二天。苏莞照例来到三皇子病榻的地方，治疗。
“娘娘，皇后娘娘身边的景春来看望娘娘。”苏莞正在服侍三皇子喝汤药，一听到“景春”二字，她的手抖了抖。
“让她进来吧。”舒贵妃说道，一脸平淡。
景春带着一些食盒和包裹，慢慢来到屋子里。苏莞侧过头不再看她。
“听说三皇子的病情大有起色。奴婢代表皇后娘娘过来送些东西。这是一些人参和鹿茸。”景春把东西放在地上，跪下来。行礼。
“好了，本宫知道了。替本宫谢谢皇后了。”舒贵妃面露微笑，眼神却平静，点头。景春并没有因此告退，看了看正在喂汤药的大夫，笑道：
“这是治疗三皇子的苏莞苏大夫吧？”景春笑着说道。
苏莞背后一僵，手抬在半空。舒贵妃回头看了看正在忙活的苏莞，笑道：“是啊。正是苏大夫呢。前些日子，不是还听说给皇后还看过身子么。”
苏莞没有办法再逃避了。放下药碗，转过身子，微微福了福身子。她悄悄一抬头，发现景春正含笑地看着舒贵妃，但余光却望向苏莞，在舒贵妃看不到的地方，悄悄做了一个手势。
苏莞偷眼一看。知道景春在提醒她。
两天，还有两天！
苏莞内心一片沉重，看了看一旁衰弱的三皇子，身子突然起了一身冷汗。
等苏莞伺候完三皇子，离开康宁宫，刚出来，一转身，便看到一脸阴暗的景春。
“景春。”苏莞连忙低下头。
景春斜眼看了看苏莞，带着苏莞来到无人的地方。
“你胆子可真不小。皇后娘娘要你办的事情，三天都没有个回信，我告诉你，别给脸不要脸！”景春恶狠狠地说完后，离去。
苏莞站在那里，闭上眼睛，过了许久，才睁开，看了看自己的手，随后又缩回去。
晚间的时候，苏莞带着孔道远最后一次治疗百里萧。
“这是最后一次，这次治疗完后，他就可以恢复了。但气力会很衰弱，必须常年用人参来续命，知道么？”孔道远警告。
“是，小的知道了，好看的:。”苏莞点头答应。孔道远这才进去，施针治疗。苏莞靠在窗前，望着暗空中的星星，夜风通过衣袖，刺激着她的皮肤，她的身子早已经发冷，可她却不愿把窗户关上，只是默默的，静静的，好似石雕一般，任由夜晚的凉气吹痛她的心。
次日，苏莞再次进宫给三皇子治疗。
“贵妃娘娘，三皇子的病已经基本痊愈了。”苏莞道。舒贵妃一听，心中高兴，拉起苏莞的手，道：
“真是多谢你了。真是太感谢你了。”苏莞被舒贵妃拉着，却低着头，不敢看舒贵妃，心中布满了罪恶感。
“来人，赏赐苏大夫三斤人参，两枚玉如意，三只金钗，士匹绸缎，一千两纹银。”舒贵妃大喜，赏赐苏莞。
等出了康宁宫，苏莞突然被舒贵妃身边的贴身侍女紫鹃叫住。
“苏大夫，请到咸阳宫来一趟，舒贵妃有事找你。”苏莞跟着紫鹃进了咸阳宫。
“苏大夫请坐吧。”舒贵妃笑着说道。婢女进来，上了茶水，便退去了。舒贵妃拿起茶，轻轻抿了一口。
“小女惶恐。”苏莞见舒贵妃如此客气，心中突然有不好的预感。
“你是一名非常有实力有才华的大夫。同时，皇上非常信任你。”
苏莞一阵紧张。
“所以，我希望你，可以做我的人。”舒贵妃说道，眼神坚定地看着苏莞。
苏莞心中大震，哆嗦了一下，连忙低下头。
“所以，本宫拜托你。在这段时间内，利用你高超的医术，要让三皇子静静的离去，你可明白？”
“苏大夫？苏大夫？”舒贵妃看了看苏莞，见她神思不定。
“娘娘。我……”苏莞嗫嚅。
舒贵妃温和地笑了，眼底却透着狠毒和坚定，道：“本宫知道这个决定非常重要。所以，本宫给你五天的时间考虑。到时候再给我回复吧。”
“本宫已经了解过你。从卑微的贱民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你没有借助任何势力。想必是如此吧？”
苏莞低声说道：“是。”
“那好吧。你想一下，退下吧。”
苏莞答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出了宫，回到清雅居。扈叔开了门，看到一脸惨色的苏莞，吓了一大跳。
“主子，你怎么了？怎么脸色这样苍白？”
“扈叔……”苏莞一下子瘫软在扈叔的怀里。扈叔吓了一大跳。
“主子，你怎么了？来，来人，把主子抬进屋中。”几个下人过来。把酸软无力的苏莞抬到屋子里。
扈叔端来凉水和毛巾，在苏莞的脸上擦拭几次。按摩了脖颈和手掌，苏莞这才觉得好些。
“主子，你怎么了？感觉好些了么？”
苏莞张着眼睛，虚弱地看着扈叔，笑了笑，点点头。扈叔似乎想说什么，张了张口，却又没说什么，叹了口气。给苏莞盖上棉被，退出去了。
晚间，苏莞再次来到百里府中，跟孔道远来到屋子里，治疗百里萧，。百里萧的身子已经好了太多了。风霖是用准备好的茶水让百里萧陷入了沉睡。
治疗完后，苏莞跟着孔道远一起出来。
“我已经治疗完了。明日，我会过来。履行你应有的代价。”孔道远说罢，转身离去。苏莞默立在黑暗中，看着孔道远越来越远的背影。
过了两日，苏莞来到皇后所在的康宁宫。
景春把苏莞带进内殿，然后屏退众宫女太监，只剩下苏莞和皇后。
“皇后娘娘万福。”苏莞行完礼，跪在地上。
“怎么，本宫跟你说的事，你想的怎么样了？”
“小的……”
“小的……”苏莞费了半天的力也吐不出几句话。
“到底怎样，你说！”皇后不耐烦地说道。
“小的不愿意。”苏莞终于说出口，心底松了一口气。
“不愿意？！你要知道，跟了本宫，你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人们也不会那样看低你。”皇后紧盯着苏莞，观察她的表情。
“是，小的知道。”苏莞低着头，闭上眼睛，不敢看皇后。
“你要知道，如果你拒绝，你既然知道本宫的想法和意图，你，也难逃一死。本宫不会让你苟活的。你可明白？”
“小的明白。”
“为何，你不接受。这对你来说，你接受，又有什么坏处？”
苏莞低下身子，道：“启禀皇后娘娘，小的只是想做一个好大夫，为人治病。不想做其他的。”
“为何？！”皇后厉声问道。
“任何人，都不可以用医术去害人。我的老师在我下山的那一日，就叮嘱我，不可以因为权势而失了做大夫最基本的本性。不可以因为挫折而失去做大夫最基本的坚持。小的，没有很高尚的情操，甚至连老师的一般都做不到。但是，小的只是想保有最后一点操守。”
“最后一点操守？！”皇后疑惑地问道。
“是。”苏莞低着头，说道。
“可是，苏莞，这样的你，又如何让我接受……”
她回想起百里萧说的话，心中一片沉重。
不仅是为了老伯，也是为了公子。不想让他失望，不想看到他悲伤的眼睛。所以，即使有性命的危险，她也不愿让他失望。
除了跟他有关的，她一直都有勇气去坚持，拒绝。
当苏莞退出去后，她看了看远处的苍天，高高的，广阔的，是那么一望无际。她看了看自己的手，似乎看到了鲜血在上面。她微微摸了摸袖子下的肌肤，隐隐疼痛，原是旧伤没有好。她的膝盖也微微发疼，是在水牢待过久的缘故。
她的浑身已经破碎不堪，她的心灵已经染上鲜血，她的眼睛已不如之前清澈。
那她，还剩下些什么呢，是没有灵魂的身体，还是失去操守的躯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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