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当你不断回忆过往时,那么你已开始苍老,真正从内心开始衰老。过往像经年曝露于阳光暴雨中的钢铁,再坚硬如铁的心也抵不过锈迹斑斑,腐朽不堪,不经常擦洗摩挲,最后逃不过变成一片荒芜,任寒烟衰草淹没吞并,弥于无形,那是真正的消逝。
当然还有这样一类人的存在,就像林小司,两世为人,他也不得不去缅怀一下自己曾经幼稚和单纯的过去。
林小司不得不承认,回忆往往是跟时间联系在一起的,似一对双生子。纠缠不息。回忆是过去时间里留下的印记,不是在心口发热发烫;时间是回忆中的不完美,时间走得太快,以致他的偶尔不经意的联想也得提前落幕,时间不允许他沉浸于回忆中,它声嘶力竭的提醒林小司回忆只是过去,应该往前看。掷地有声,振聋发聩。
所以林小司已经涅槃重生。
林小司到了村子中的古街,走过这条街再步行少许就能到家。
他还记得这条老街人流不断,乡村百姓迎着初升的太阳下地干活,有推着小推车的,有扛着犁的,有扛着锄的,还有牵着牛、驴的,一声声“哞、哞”的牛叫声响彻在老街。
临近黄昏的时候,乡村百姓背着夕阳而归,连同牧归的老牛老街两旁的房舍、街旁的老人、玩耍的顽童……
如今,在那条老街上,见到老太太牵手领着小孩子,大一点的孩子提着凳子、马扎子,男女青年一边走,一边嬉笑着,从老街上赶往戏台子只见一群群人如同大海的潮水一样,不停地涌动,走在老街上的人们,不停地大呼小叫,真像欢快热闹的集市,老街上呈现出热闹的气氛。
林小司叹了一句,回来真好。
跨过古街,林小司看到了记忆中好久没见过的老房子。
老家是黄土做的,屋子是泥垒的,瓦是灰色的,房门是敞开的。
老家的院墙也是泥巴垒的,墙上仙人掌花是黄色的。老家的屋子是油灯熏黑的,麻绳是灯下搓的。
老家的烧火棍是木头的,炊烟是飘渺的,相片是黑白的,相框是挂在墙上的。
老家的镰刀是挂在窗棂上的,大蒜是挂在架子上的,笑容是挂在脸上的,烦恼和忧愁是埋在心里的。
老家的门外,一个翘首以盼的女人静静的站在那里,一头黑发自然的披在肩上,脸颊有些圆,鼻子微挺,岁月在她的身上留下了淡淡痕迹,原本平滑光泽的额头,已经划上了几道皱纹,可是眉宇间那一丝难以掩去的风韵告示着叶晴年轻时俊颜。
“妈,我回来了。”林小司推着车子,向着记忆中才有的母亲大步走了过去。
老妈叶晴也走了过来,有些宠溺,有些责怪“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毛毛躁躁,一个月没有回家,就这么想回家了啊。”
是一个月没有回家了吗?林小司这样反问自己。
叶晴接过林小司手中的书包,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过身对林小司说“小司啊,今天我把咱们家的老母鸡给宰了,你爸说一会他也回来,咱们家一起吃个饭,你高三了,学习紧,好好给你补补脑子。”
闻言,林小司心中有些心酸,在前世自己的学习母亲没有太过操心,后来林小司考上了一个普通二本,远离了这个家,其实林小司觉得这一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叶晴。
放下车子的林小司,轻轻拥住了面前的林母,这让叶晴有些惊讶。
“怎么了?小司。”叶晴爱孩子,也宠溺孩子,可能因为这样,孩子反而有些骄纵,像这样的拥抱,沟通的话语前世的林小司是没的。如今林小司的一个拥抱,让她着实有些惊讶。
林小司强忍着自己没有流下的泪水,呢喃道:没事,儿子就是想抱抱您了,好久没有抱过了。
走进院子,一股炖鸡特有的熏香传了过来。
林小司皱了皱鼻子一脸陶醉:好香啊。
“马上就要好了,饿了话,一会咱们就不等你爸了,先吃。”叶晴笑着说道。
林小司摇了摇头“不用,等我爸一起吃,好久没见我爸,我也想他了。”
叶晴是个纯粹的四川人,四川人不光是容貌姣好,而且有着北方人没有的一手好的厨房手艺。
林小司小时候和母亲去过外婆家,唯一留给林小司的记忆是,四川真美,不像北方干燥,尘土飞扬,在那边,山清水秀,尤其是小孩的时候,林小司特别喜欢玩水,以至于当林小司在四川的小溪中玩水竟然不想回家。
走进屋子,是那张长年没有移动过位置的四方桌,那时他们用来吃饭的,在桌子的右侧是一张同回忆一样泛黄的老沙发,坐上去都会吱扭吱扭作响。
可是林小司还是过去,讲母亲手中的书包接过来轻轻放了上去,这是他的习惯,也是怀念。
在林小司后市的记忆中,那原本充满着炖肉熏香的厨房应在大厅,就是进门入口左手边,那里后来垒了一个小小的锅台,因为叶晴身体不好,冬天做饭,来回折腾,林父不忍,所以才有了那个锅台。如今再看,一口小型的水瓮代替了它的位置。
一种古老的可以说是泛黄的回忆,当它再次真是出现在林小司的眼前的时候,一种淡淡的温馨熟悉感悠然而生。
“小司,我去买点醋,家里醋没有了。”
“哦,啊,妈我去吧。”被叶晴突然打断回忆的林小司有些措手不及。
“不用,我去就好,估摸着你爸就要回来,你在家等你爸就行。”
“好”
叶晴出去了,林小司走到母亲的卧室,打开了那台老式的黑白电视机,荧幕中跳动的画面,林小司眼睛微微湿润了。
他记得这台电视机是村子中第一台,不是因为他们家有钱,只是因为那个时候,林小司上学回来,听从城中转学来的一个小朋友说的,电视机是多么神奇。所以他想要。
叶晴爱孩子,可是拒绝了,林父没有说话,当天晚上,只是坐在那张旧沙发上皱着眉头抽着旱烟。
那些日子,父亲早出晚归,不知道干什么。可是父亲每次回来那透露出来的疲惫,林小司知道父亲很累。
一个月后,家里的这台电视机被父亲搬回来了,林小司只是知道,那个时候他很兴奋,到了学校对着那些小朋友说,我有电视机了。
他永远忘不了那个时候小朋友眼中那种惊讶与羡慕的表情。
可是后来,林小司发现每到晚上父亲就开始咳,那是因为要给他买电视机去给人抗石板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