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林小司能够慢慢感觉一丝丝冷意,微凉,唇角边上甚至还能清晰的感觉出那种润湿丝滑。
这就是死亡吗?
可是那种微凉慢慢被放大,然后觉得很凉,紧随而至的就是很冷,就像当时他被跑车撞飞的一刹那,剧烈的痛感只是持续了很短,那种冬季才有的寒冷突袭而来,就是那么一瞬。
嘶!
林小司睁开了双眼,他觉得自己应该是产生了错觉。
如似轻舞,淡淡的白雪,如点一般,轻轻飘落下来,那天空,好似专门为它铺的地毯,淡淡蓝色,映出它优美姿,映出内心淡淡悲伤,下雪的冬季,其实有着一抹难以抹去的冷意。
是了,应该就是常人们所说临死前的幻像吧。林小司闭上了眼睛。
可是为什么雪花飘落在脸颊上,慢慢融化成水的感觉却是那么真实。
这是冬季吗?林小司问自己。
再次睁开眼睛的林小司,看着天上飘飘洒洒的雪花,一种释然,一种轻叹,下意识的用手抹了一把融化在脸上的水珠,触手湿润,那种感觉是真的。
我没死?
林小司蓦的一怔,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原本埋在身上的雪花簌簌掉了下来。
这条路好熟悉,一条历年失修已久的柏油公路,曲曲折折延伸了出去,路面上已经铺满一层厚厚的白雪,而自己站起的地方,那平躺的大字人形,清清楚楚的暴露在林小司的面前,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油然而生。小路的两侧是一排排已经枯萎的老树,树的枝丫还残留着雪的痕迹,远远看去别有一种千树万树梨花开之感。
就在他的身后,一辆二八大杠自行车安静的躺在地上,林小司有些反应不及,自己不是在滨州城的路上被车撞死了吗?那清晰的警笛声告知着林小司当时被车撞飞后并不是幻觉。
可是现在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做梦?林小司不相信,梦境没有这么真实,就连雪花落在手心,融化瞬间的细小变化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目光微微后移,落在了双手的衣袖上,这是......高中时期的校服,错不了!
继而目光上移,肩膀上灰色的双肩背包吊带清楚的展现在林小司的眼前。
怦怦,怦怦......
心脏强有力的跳动掩饰不住林小司此时激动的心情,他好像重生了,是的,他重生了!回到了高中时代。
他觉得已经不能用浅薄的语言形容他此刻的心情,双手有些哆嗦的取下身后的双肩背包,虽然他重生,但是在林小司前世的记忆中没有出现过这一幕,就好像是记忆断片了一样,然后这个场景凭空出现。
打开熟悉的书包,林小司颤颤巍巍的取出标有“柳州市一中第二次月考”的试卷,泪水终于滑了出来,悔恨,高兴,庆幸一起涌上心头。
他想起来了,这是学校第二次月考过后放假,时值十一月十七号,恰巧赶上了2002年的第一场雪,回家的路上,由于雪多路滑,不小心摔了一脚,身上虽然还有些酸痛,不过他很高兴,这一脚摔得多出了10年的回忆,摔醒了曾经还在懵懵懂懂做梦的自己。
装好书包,扶起自行车,林小司没有骑上去,不是因为摔痛了自己,是他想再看看这个十年前的世界,十年前的柳州。
这就是2002年的第一场雪,在柳州,只是没有像歌曲中乌鲁木齐那么大。
雪如纱,那样的透明,那样的好似纯白的洁净可是,却没有雪般的柔滑,没有雪在白色之下透出的粉色温柔。淡淡的雪色却是装点了一个世界,谁也不会想到,寥寥几笔,俨然勾勒出一幅水墨画,简单,明了。
一个人推车行走破旧的柏油公路上,安静的听着雪落的的声音,那“沙沙”的声音就像失去节奏的旋律,如同记忆的歌曲,在此时渐渐失去了音调。就这样一起沉沦。
林小司释然,这不是他第一次这么仔细的看雪景,年复一年,静静地看岁月年华,如水流逝。雪景不变,不料岁月在身上留下了痕迹,终有一天,眼睛不会再像雪花般澄澈,谁知多年后,谁还会记得雪幕之下那成双翘首看雪的如今只是孤影一人。
不知道现在的她会在干什么呢?会不会和自己一样漫步在雪景中,想念着一个跨越两世记忆的人呢?
雪纷纷落下,冬日的太阳好似与人拉近了距离,是那么清晰耀眼,但是它温度就像是被雪冷却过,怎么也热不起来,有点淡淡的冷寂。就像许多场景从未出现过,却是如此的惊悸般的熟悉。
林小司的脚步慢慢缓了下来,一种难以名状的恐惧充斥在心头,他害怕这一切都是一场梦,就像一个花了2块钱买了一张彩票,突然中了几百万的巨奖,被这爆炸性信息突然冲击的人,会反复思考和担心这究竟是不是一场不真实的梦,他惊恐的就是在揭奖的瞬间,才发一切都是泡影。
还好,那熟悉清冷的感觉依旧徘徊,洋洋洒洒的雪花依旧掉落在身上,触手即化伴有的丝丝冷意还是那么清晰。
真的穿越了!就在2002年的十一月十七号。
尽管林小司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因为像穿越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切实发身在自己身上的概率要比中彩票的概率小上很多。
但是对于林小司来说,怎么穿越过来的已经不重要了,关键是他要用什么样的态度再去看待以后的生活。
然后就是,向着太阳,大步前行,回家!
在林小司的记忆中,自从2003年他考上大学之后几乎很少回家,说到家,可以说是身在远方人的一种牵挂,可是每次回到家中,那种沉闷压抑的感觉就让林小司有种喘不过气来,那段让他那一忘却的记忆如同梦魇一般一直煎熬着他。
不错,就在2003年高考前夕,也就是6月7号凌晨两点学校对过的化肥厂因为氨水泄漏,爆炸,当晚林小司的父亲就在值班。因为非典时期,工厂必须有人看管,当日就是林小司的父亲。
林小司还恍惚记得那次剧烈的爆炸,他能感觉到枕前窗户的玻璃都被震碎了。
林小司没有在意,那时候他记得之前电话中父亲告诉他厂子已经放假了。
那两天他很安心的考完试,感觉还不错。
那两天学校中传言,化肥厂爆炸死人了。林小司只是笑笑。因为父亲在家,和他没有关系。
可是在回家的路上心中没由来的多出一种忐忑,一种不安。
当林小司还踏进那个并不算富裕的家中,一种沉闷压抑,就已袭面而来。每逢当他放假回家的时候,在家门等待自己的母亲,却已消失不见。
也许是串门了,林小司这样安慰自己。
可是那已经失去节奏的心跳出卖了林小司的真实想法。
他在想,为什么回家的路上人们都会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向自己,蕴含着无奈,惋惜,和悲痛。
门没有上锁,轻轻推开朱红色的木质大门,林小司轻轻道了一句:妈,我回来了。
可是,还是没有人答应。
放下车子,林小司快步跑进屋子,那种不详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就在林小司推开屋门的时候,林母有些无力的声音出现了。
“小司......你回来了。”林母叶晴脸色十分苍白憔悴,原本柔顺的黑发,一个月没见的林小司觉得突然布满了银丝。林母两眼有些红肿,好像之前哭过。
“妈,我爸呢?”林小司强忍着心中的恐惧,有些慌乱,声音有着一丝颤抖。
“你爸,你爸他,你爸......呜呜,他......走了。”叶晴终于忍不住悲痛的情绪,用那双微微布满茧子的双手捂住脸颊,蹲下身子痛哭起来。
叶晴的话证实了他之前的所有猜测,林小司只是觉得他的世界塌了,眼前一片恍惚,泪水如同决堤般的洪水倾泻而下。
林小司疯了,他疯狂的跑进屋里,疯狂的喊叫着。
爸!爸!你在哪里?儿子回来了,儿子回来看你了。
爸!爸!
他找不到,他看到不到父亲的一丝痕迹。他有好多话要说,他要告诉父亲,自己高考考得还不错,他要说,爸,以后大学毕业了你就不用再化肥厂工作了,那里对身体不好。
可是他却没有机会说出来了。
叶晴听着儿子歇斯底里叫喊,她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当她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她也不是这样吗。
林小司跑了出来,死死拽住叶晴的肩膀,“妈,我爸呢,为什么我找不到,我爸呢!妈你是在骗我,骗我的对不对。我爸呢”林小司瘫坐在地上,双目无神的看着叶晴。
“你爸......只剩下骨灰了......”
那次化肥厂的爆炸,强度是林小司亲身体会的。
......
那些日子林小司不知道是怎么度过的,后来大学开学,林小司一直逃避这个现实,这也是他不想回家的根本所在。
其实他并不知道,叶晴一个人在家中,孤苦无依,想念他却不敢打电话问候一声,成了叶晴心中唯一的痛。
现在林小司重活了,回想起那时自己任性的举动,心中忏悔的情绪涌动。他想再见见二老。
轻轻的说上一句:爸,妈,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