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固在一旁沉声喝道:“都听明白了吗?”
众军士如同醍醐灌顶,齐声大喝:“明白。首发推荐去眼快看书{首发}”
“还有!”萧云鹤郑重说道,“从今天这一刻开始,之后发生的任何事情,都不许对外人提起。包括你们最亲的人。这件事情,我想不用我反复强调了。这其中的原因,大家自然能够明白。而且,说句实在话。这条密道是通入皇宫的,要是谁敢泄露出去,本来也就是自取灭亡。明白吗?”
“明白!”众口同声。
高固心思细密,心想还是我来替大人做一次小人吧,于是说道:“兄弟们都是重信守诺的好男儿,所以,大帅才会这么信任我们,特意只挑了我们这些人来。所以,我们切记不可以忘记大帅叮嘱的话。今天,我们在大帅面前发下毒誓吧。抬头三尺有神明,自有天地为证。”
“好!”众军士毫不含糊的都拜倒下来,纷纷发下了毒誓。
这一个重要的工作,算是做完了。萧云鹤让高固领着这些人,各自回房去休息。
大战在吉,成败生死难料。他自己也是人,心中也难免有些七上八下。至从重生二次为人以后,已经经历过一次生死的萧云鹤,本来没有把自己的这条性命当作什么。但是眼下看来,他的确想好好的再活这一辈子,决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大齐王朝,一步步走向沉沦。自己要做的事情,真的太多太多……
夜逐渐深了,萧云鹤刚刚准备安寝,突然听到一声尖利的啸响,仿佛窗纸被打破,然后听到‘砰’的一声,有一个物什钉在了墙壁上。
萧云鹤翻身而起,朝那处发出声响的地方走去。一把匕首插在墙壁上,上面还扎着一张纸条。
萧云鹤取下纸条一看,上面写着几个字:“活着,会来找你!”
萧云鹤不由得微微一惊:这是那个黑衣人留下的么?看不出,他那样的一个人,写出的字居然还这么秀气飘逸,字里行间却仍然透出许多的蛮横无礼。活着?莫非这样的事情,还能由我来决定么?
萧云鹤暗自笑了一笑,将匕首和纸条都收了起来,泰然的躺到了榻上。
一夜平安无事,到了第二天早上。
萧云鹤让大家都吃了一阵饱饭,带上了一些干粮和饮水,这就准备出发了。看得出,这二十多个将士们,有一半的人昨晚没有睡好。不管他们是表现得如何的视死如归,但毕竟都有点本能的害怕死亡,有求生意志在。所以萧云鹤才特意提早将消息告诉了他们,就是让他们适应这种心境。现在从他们的精神头看来,情况还算良好。从大家的眼神里,流露出来的更多的是坚定,毕竟都是从死亡战场上一路走来的人。
众人刚刚一脚踏进玄门殿里,却看到太上老君和青牛塑像都已经是移开了没有关闭。萧云鹤心想,也许是那个黑衣人,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如何开启机关吧……
众军士们自然是纷纷的惊讶不已。高固依旧打头,率先进了密道,众人鱼贯而入。
进到下面的石室里以后,萧云鹤关上了头顶的机关,带人沿着密道一路前行。原本以为会遇上那名黑衣人,没想到一路上半个人影也没有。军士们起初都有些惊讶不已,后来也慢慢的适应了过来。
人多了,行进速度未免会变得慢一些。萧云鹤掐算着时间,差不多用了三四个时辰,才到达凌烟阁下的那间铁屋里。他让众军士们都在这里稍作休息,吃干粮喝水补充体力。算一下时间,现在仍然是十月初二的下午,离约定的十月初三寅时初刻,还有好几个时辰的时间。
时间上比较充裕了。眼下只希望李晟一行人十分的顺利,已经摸到了皇城北苑附近。
凌烟阁在太极宫内神龙殿附近,要想顺利到达大明宫还有一较长的一段路程,而且到时候危机四伏随时可能暴露,这是显而易见的。今晚子时,楚彦就会率领大军开始攻城。到那时候,应该就是整个皇城之内最紧张却又最容易疏忽的时刻。萧云鹤让众人按捺住性子,安心的休息。只等天黑,就开始行动。
铁板房里说不出的阴冷,萧云鹤自己都连连哈着气取暖。好在人还算多,周围的温度稍稍高了一些。
许久以后,高固轻轻的支起了通向凌烟阁的铁板顶盖,四下窥探了一眼,回来报道:“天色已黑。”
萧云鹤点了点头,说道:“估摸一下,现在应该是快到了戌时、亥时之间,离楚彦大军攻城,大约还有一两个时辰左右的时间。是时候了,高固,你带着兄弟先躲在这里,我出去探视一下情况。稍后会回来叫你们的。”
“大帅,还是我去探路吧?!”高固急急的道。
“我去。”萧云鹤不容置疑的向上爬去,“我这可不是逞能。皇宫这地方,不熟悉的几乎能迷路,更别说什么探路了。我出去看一下情况,马上回来。”说罢,萧云鹤就轻巧巧的从洞口钻了出来。
四下里果然已经是一片漆黑。远远可以听见一些士卒马匹往来奔走的声音,隐约也能看到一些火把。
萧云鹤静静的伏了一会儿,让眼睛适应了这外面的光线情况。凌烟阁一般都是上锁的,萧云鹤摸到了窗户边,打开窗闩用匕首轻轻的挑开了窗户,揭开了一道小缝,朝外面看去。
凌烟阁所在的位置,在整个皇宫之中算是比较偏僻的,坐落在神龙殿的后方,离太极宫的核心宫殿武德殿和两仪殿,还有些距离,所有一般来说人应该不会很多。而且近百年来,大齐的皇帝们都习惯住在大明宫了,太极宫这边,守备也不如以前那么森严。朱泚那个伪帝,捡了大便宜,自然也是住在大明宫那个无法奢华的地方。
萧云鹤静静的看了许久,四周没有一个人。于是将窗户掀得开了一些,一纵身,轻巧的跳了出去,快步跑到了神龙殿后方。
正在这时,恰好有两个叛军军士从神龙殿旁边绕走了出来,看来是下了岗哨准备回军营。看到萧云鹤的身影,大声喝问:“什么人?!”
萧云鹤吃了一惊,但脑子里灵机一动,飞快的将身子对向了一边的墙,粗声大咧咧的道:“自己人!喊什么喊,害我险些尿到裤子上!”
那两个军士略看了几眼,的确是和自己穿着一样衣甲的军士,也就没作怀疑了,于是嘻笑道:“你小子居然敢在神龙殿后面撒尿,胆子还不小!”
萧云鹤呵呵的傻笑几声:“喝多了点、喝多了点……”
那两个军士笑了几声,毫不怀疑的走了。萧云鹤险些被惊出一身冷汗,整理了一下心情,继续四下走走看看。反正有这一身盔甲装束做掩护,只要自己的行动不太出格,也不至于引起太多人怀疑。
在神龙殿的西南面、武德殿的后方,居然有一队叛军士兵停留在那里,离凌烟阁也就几百步远。看来这些人还没有吃晚饭,正有几个火头军提着大木桶子,给他们送来了饭食。
“来来,兄弟们巡哨辛苦了,吃饭了。”那几个火头军倒也还热情,拿着盆瓢给这数十个人分饭食。那十余个军士,看来是例行巡哨,然后固定一个时间和地点吃饭。这时,数十人已经三三两两的分散在四方,各自吃着饭食。
萧云鹤远远的躲在阴影里看着他们,心里寻思道:虽然我们能假扮成叛军士卒,可是一问起详细的消息,比如说分属哪一营、哪位将军属下,夜间暗号,那就会要全露了馅。不如抓上一个活口,先将这些消息问清楚……想不到我萧云鹤在自家院子里,也有躲躲藏藏的一天,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萧云鹤纹丝不动的躲在黑暗角落里等着,如同蛰伏待击的猎豹,冷静而又沉着。
那些人吃完了饭,火头军便将木桶盆瓢放上了一张车上推走了。那十余人又集成了队列,准备再次开始巡哨。萧云鹤悄悄的尾随着他们,一直快要走到了凝云阁以前,其中有一人对领头的说了一句,就朝旁边闪去。领头的小校不耐烦的叫道:“就这小子屁事多。快到军屯了,我们先回去交差了好下岗睡觉,让这小子自己回去。”说罢,就带着人走了。
萧云鹤的嘴角轻轻扬起,露出了一个冷酷的微笑:天助我也!
他跟着那名小卒身后,拐进了一处黑暗角落。那名小卒已经蹲在脚落里,一声声沉沉的闷哼--居然是在大便。嘴里还在骂道:“他娘的,吃了啥东西,居然拉稀!”
萧云鹤皱皱鼻子安静的躲在暗处,等他完了事出来的时候,从暗处突然一把将他的嘴捂住,随即一把匕首掠到了他脖子上。
“想活命,就不要乱叫。”萧云鹤将手中的匕首一紧,吓得那名小卒浑身一弹,连连颤着脑袋,表示愿意合作。
萧云鹤将小卒的手扳了过来,反手一把拧过了他的一条胳膊肘儿将他摁得面朝墙壁,一脚踏着他的脊背,用匕首拍着他的脸说道:“我问你几个问题,答得好,饶你性命;只要敢胡说一个字,一刀下去,人头落地。”
小卒已经吓得魂飞天外,只得连声说道:“是、是!大爷请问,小人知无不言。”
萧云鹤就问了他,是哪一营、哪个将军手下,全队有多少人,如果换防巡哨,以及夜间相遇时的口令。包括太极宫内哪处宫殿附近有兵屯、有岗哨,都问了个清楚。小卒倒也还老实,一一如实回答。以萧云鹤对太极宫的熟悉程度来判断,小卒倒是没有说谎。
最后,小卒惊慌的喃喃道:“大爷的话可曾问完了?小人可以走了吗?”
“可以。”萧云鹤眼睛里露出一抹阴寒的杀机,冷冷说道,“我亲自送你。”
话刚落音,萧云鹤的匕首已经在他眼前飞速晃过,小卒喉间的鲜血就喷溅了出来,脖子几乎就要削断一半。
小卒的尸体软软的倒了下去,萧云鹤将他移到阴暗不显眼的地方,对着他的尸体说了一句:“你必须死。若有来世,学着把眼睛放亮一点吧,别再误投暗主了。”
探路的工作算是完成了,前后居然花了将近半个时辰的时间。萧云鹤快速返回凌烟阁,让高固等人也顺利的从凌烟阁出来了。
众人假扮成一队巡哨的叛军兵卒,由萧云鹤这个“小校”领着头,堂而皇之朝太极宫北面走去。
萧云鹤带着这一行人在黑夜中穿行,专挑人烟稀少的道儿走。太极宫这地方,萧云鹤再熟悉不过了。从凌烟阁往北想出太极宫进大明宫,最偏僻的一条路就是经过凌云阁以东的千步廊,穿过一个马球场,直接就可以到太极宫北面的侧门安礼门。
安礼门不比玄武门位置重要,地处比较偏僻,也应该没有那么多的兵马岗哨,暴露的机会自然会要小许多。
一路来还算顺利,众人已经到了安礼门前。之前军士们刚刚从凌烟阁的暗道里出来时,还都有些惊疑不定情绪不安,现在过了这么久,都恢复了平静,看上去十分的自然。
萧云鹤等人刚刚走到安礼门前百余步,就有人大声厉喝:“什么人?暗号!”然后还看到许多火把亮了出来,也听到刀枪亮起的声音。
“北斗天狼!”萧云鹤大声报出了暗号,然后说道,“御前禁卫左军步弩营,自己人。”
“是自己人,兄弟们把东西收起来。”黑暗中,安礼门前的领头小校说道,“这么晚了,你们是要去哪里?”
萧云鹤故意大声斥住了身后的高固等人,自己独自小跑上了前,到了那名领头小校的身边。
“兄弟,辛苦了。”萧云鹤做出一副贼兮兮的样子,嘿嘿的笑。
“你小子干嘛笑得这么贼啊?”那名小校看似三十多岁,生得孔武有力,有些傲慢的说道,“说吧,大半夜的,不在太极宫里好好巡哨,跑这里来干嘛?”其实看他的装束打扮,也就和眼下萧云鹤假扮的这个队长差不多衔级,不过是在倚老卖老罢了。
萧云鹤继续陪着笑,装作四下看了几眼,偷偷说道:“老哥,行个方便。让兄弟去大明宫里巡哨怎么样?”
“这怎么行?”那名小校拿着鸡毛当令箭,已经板起脸来,“上面有规定的,该在哪儿巡,就得在哪儿巡。你没事干嘛非得去大明宫?”
“嘿嘿,是这样的……”萧云鹤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窃语道,“我有个相好,一两年前进了宫,听说眼下正在大明宫紫兰殿那边当宫女。所有……小弟想去瞅一眼。”
“嘿,你小子!”小校指着萧云鹤坏笑起来,“色急了吧?那里可是皇帝陛下住的地方。你要是敢乱来,被人发现了,吃不完兜着走!”
“不会,不会,老哥行个方便。”萧云鹤贼贼的往小校手里塞了一摞铜钱,“这是小弟辛苦攒下的一点军饷,大哥别嫌少,拿去买壶酒喝也好御寒哪。”
小校马上眉开眼笑,将铜钱不动声色的塞入了怀里,低声说道:“这事没啥大不了。反正都是自家兄弟,在哪儿巡哨不是一样?其实规定也不是那么严格。若大的一个皇宫,谁记得谁呀?不过兄弟可得记住了,两个时辰之内你得回来,到时候老哥就要换岗了。要是迟了,免不得会有些麻烦。”
“多谢,多谢!”萧云鹤欢喜的笑了起来,连连拱手道,“要是见到我那相好的,我让她在大明宫里,也给老哥物色一个姑娘来暖床。”
“真的?”小校顿时喜笑颜开,“老弟你说的话可别忘记了--兄弟们,把门打开。这些兄弟奉命要去大明宫巡哨。”话音一落,后面几个兵卒就去开门了。
小校心里喜滋滋的,暗自想道:至从咱们的皇帝进宫以后,好多兄弟都被赏了女人开了荤,就老子品衔低一直没机会找个宫女来试试滋味。这么些日子来,可把我憋坏了!……
本来这大齐的民风就比较开放。再加上眼下朱泚霸占皇城后,更是‘以身作责’带领手下的人yin乱后庭(国家违禁字眼,还不能上传了,我汗!)。伪朝廷的将军官员和宫女们之间来个即时行乐,或是色急了来个霸王硬上弓,是太正常不过的了。萧云鹤拿这个做饵收买小校,果然效果非凡。
萧云鹤对小校连连道谢,带着身后的高固等人,大摇大摆的出了安礼门。
离开太极宫,穿过西内苑,就是大明宫了。萧云鹤依旧挑着最偏僻的小路走,而且沿路掐算着时间。只要等到楚彦率领大军开始攻城,皇城之内也必定会有些乱起来,警惕心会低许多。
朱泚虽然诈称是皇帝也霸占了皇宫,但他和手下的这些人,没几个真正熟悉这座庞大的宫城的。萧云鹤带着人在西内苑里的小路中穿行,直接从右银光台进了大明宫,才不会走丹凤门、御桥、含元殿那条主道。那里三步一亭五步一岗,哪里比得上这条路安静。
果然,众人十分顺利的通过了只有几个守兵的右银台门,进入了大明宫内。
大明宫里的戒备,明显比之前所到的任何一个地方都严密了许多。时常可以见到一队队兵卒在巡哨,每走过半条街,就可以看到燃着灯笼火把的岗亭。萧云鹤带着这些人,和朱泚的那些巡哨的叛军一样,大摇大摆的走在街上。偶尔碰到一队士兵,还点点头打上一个招呼。萧云鹤心里揣度得挺清楚,一来朱泚现在手下的这些兵马,大多都是称帝以后临时招募来的羽党,没几个人是真正相互熟悉的。遇到不认识的同僚,再平常不过了。而且这大半夜的,一般人都想着要睡觉,警惕性不如平常。
一路上也不知道经过了多少宫殿,晃过了多少岗哨,萧云鹤等人终于顺利的到了大明宫以北--玄武门前。皇宫实在太大,萧云鹤几乎还是头一次徒步走了个纵穿,自己也感觉有些脚发酸起来。
大明宫玄武门前的防备,可比其他任何一个经过的城门都要严密。城头上挂着灯笼,城门前举着火把的士卒们站了两三排,往来的交替巡视。
这里,可是皇宫的北面门户和咽喉,朱泚显然也不敢掉以轻心,派了重兵把守。
萧云鹤警惕的没有靠近那个地方,带着这些人不紧不慢的在承香殿和玄武殿四周巡哨,等待时机。
等待的时光,总是很难熬。尤其是在这种深入虎穴、如履薄冰的环境下。时间慢慢的流逝,萧云鹤握着剑柄的手,也渐渐渗出了一层汗来。
终于……
寂静的夜空里,传来一阵震天响地的擂鼓和号角,从西南方向,更是传来了惊天动地的喊杀声。
萧云鹤的心立马突突的跳了起来:时间已到,楚彦,终于开始带人攻城了!
与此同时,玄武门附近的叛军将卒们也有些骚动起来,发出一阵阵惊呼。城楼上一人探出身来,厉声喝道:“唐军来袭,众将士打起精神,严阵以待。擅离职守者,斩!”
“是!”叛军将士们齐声一吼,渐渐的又恢复了之前的那种严整,更多了一些肃杀。
萧云鹤的眉头却拧了起来:朱泚果然在这里派了重兵和大将镇守!这么严密的防守,凭我们这些人想打开玄武门,谈何容易?!看来只好再等李晟突击北苑的重玄门,再趁乱取事了。
李晟啊李晟,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杀气如魔障,血魂在飞扬。
这时候的国都春明门,几乎已经成了血海尸山,与阿鼻地狱没有两样。
楚彦挺拔健硕的身躯昂挺矗立在春明门前,眉头深深皱起,虎目里映着火把的红芒,一阵阵寒光闪烁。
“两个时辰!”楚彦暗自沉吟了一句,长吸了一口气,寻思道:两个时辰以后,就是这一场事关大齐存亡之战的关键时刻。汉王和李晟,能成功吗?
眼下唐军这样殊死的攻城,伤亡人数惊人的上涨。看着城墙下不断堆积的尸体,和正在从半空惨叫摔落下来唐军将士,外形粗莽的楚彦,心里却是一阵撕裂般的痛。
国都城,可以说是天下最坚锐的城池。再加上朱泚派出的守城人马,远比攻城的唐军还要多。要想这样攻上去,简直就是难于登天。可那些舍生忘死的将士们,仍然踩着同伴的尸体,迎头铺天盖地的箭矢和檑木炮石,毫不惧怯的奋勇向前。
楚彦心里清楚,这两个时辰的猛攻下来,代价必然是惨痛的。可为了全盘胜利的大局,只有让这些无数的英魂,永眠于国都城下。以数万人攻城,掩护几千奇兵的偷袭。楚彦不知道这样的打法算不算合理。汉王的这个军事决策,如果失败,简直可以用荒谬来形容。但如果成功……那便是天生鬼才的神来之笔!
他究竟是天才还是疯子?楚彦看到眼前的情况,尽管之前已经多次看到过萧云鹤的惊人胆略并对他佩服万分,眼下也不由得生出许多的怀疑来。
近二十里长的国都西面城墙,几万唐军一齐奋勇攻城。数百架云梯全部搭上了城墙。喊杀声震动了天地,几乎就要让夜空中的重云飞逝,星月颤抖。城中的百万平民,个个吓得心惊肉跳,几乎全部缩在被窝里以被蒙头,连大气都不敢出。
就在每一个眨眼的瞬间,都有人惨烈阵亡在这一座百年帝都的边缘。想必那地狱的勾魂使者,也会要忙碌得焦头乱额。
身边的数百面巨型战鼓惊天彻地的在震响,楚彦的心越发猛烈的跳了起来。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样的一场以死相拼的鏖战,至少要坚持两个多时辰。就算能活下来的将士,又能剩下几分力气?
楚彦看着那些光着身子擂鼓仍然浑汗如雨的小卒们,深吸了几口气,大声道:“来人,再派一轮鼓手来接替。战鼓,一刻也不能停息,给我死命的敲,让前方的将士们,永远奋勇向前!”
顷刻间,连远在大明宫玄武门附近的萧云鹤,也清楚的听到,唐军攻城的战鼓,越发的响亮起来。那一轮惊天彻地的战鼓声,就如同敲击在他的心头,震震作响。他清楚的知道,就是现在这时候,楚彦那边的数万将士们,正在不断的用生命,换取他这边一点点莫须有的可趁之机。
萧云鹤仿佛听到,那些阵亡的唐军将士们,灵魂飞逸到了夜空,吟唱着一首血与火的悲壮之歌,每一个人都用焦切、火热的眼神,居高临下的死死盯着自己。
可玄武门此刻,仍然防备森严没有出现任何的慌乱。萧云鹤连着深呼吸,强力的平缓着自己的心情。全身的血脉,却不由自主的疯狂奔涌起来,握着剑柄的手,也渐渐的关节发白有些颤抖。
高卧在蓬莱殿里的伪帝朱泚,听闻唐军终于开始大规模的攻城,有些坐不住了。亲自带着人分拨兵马,将城中、皇宫里七成以上的兵马,全部紧急调去,把守国都西门。成千上万的叛军将卒,如同蚁聚般涌向了国都西门,敌我悬殊变得更大。朱泚原以为唐军会顾忌伤亡知难而退。没想到,唐军今夜居然铁了心一样,非得强攻劲取打下西门,伤亡越惨重,攻势却变得越强。那些人,全没把自己的性命当一回事,仿佛生命失去了还能再回来。难道这东西就像地里的庄稼,割了还能再长么?
朱泚连连抽着凉气,对身边的官将们叫道:“疯了!都疯了!唐军怎么突然一下这么狠得下心来,全都不怕死了?来人,拿着朕的玺印和兵马节符,将太极宫和大明宫里的御前禁卫兵马,调拨一半前去支援国都西门。我就不信,他唐军能长了翅膀全都飞上这个城头!简直就是以卵击石不自量力!”
时间,在死亡与鲜血的缝隙里,缓缓的流逝。萧云鹤心如火燎,紧锁的双眉之间,悲戚与愤怒的神色,愈来愈浓。
唯一让他庆幸的是,大明宫玄武门这边,没有增兵。看来,朱泚应该已经将部分御前禁卫兵马,也调去守备国都西城了。眼下玄门武这里,差不多也就是三千左右人马。虽然占据了地利优势,但只要李晟前来猛攻,自己再趁乱突击打开城门,胜算应该比较大!
寅时初刻的那一阵近在耳边的喊杀巨吼,让萧云鹤等人的心脏,都剧烈的跳动起来!
终于来了--李晟,成功潜入了皇城北面禁苑,突击到了大明宫北门军屯--重玄门!
玄武门与重玄门隔着一条北街,重玄门就像是个瓮城,成为了玄武门的前防岗哨。
李晟白马银枪飞骑在前,手中的神箭弹无虚发,转眼间击毙了还正在发懵的重玄门岗楼叛军,然后沉声怒吼道:“兄弟们,火速突击重玄门,杀!”
“杀啊!”五千劲卒铁骑,如同山顶怒洪,奔泄而来。重玄门前左右两个军屯里的叛军士卒,顿时心惊胆战,只得仓悴迎敌。神策军铁骑如同摧枯拉朽的狂风骤雨,顷刻间袭卷两座军屯,杀得叛军们人仰马翻。好多叛军将卒还没来得及看清对方,就被斩毙于马下!
狂暴的宋良臣,心里就牵挂着此刻不知生死的萧云鹤等人,心如火焚,如同一尊魔神,突击在了全军最前。他手里的那一杆铁棒,无论是人是马,只要在他眼前晃过,全都被打得粉身碎骨神形俱灭。这样的一名狂徒猛将,成了全军的铁箭头,冲锋在了最前。一声声沉闷的怒吼,如同地狱使者的索魂符,几乎就要让叛军们魂飞天外心胆俱裂!
重玄门的守城将士,大半已经是六神无主,急急的鸣起金钹,向玄武门示警、求援。
此时的玄武门,顿时像炸了窝一样的骚乱起来。金鼓大作,巨角长鸣。所有的叛军,全都惊骇不已,变得极其紧张起来。如同一锅煮沸了的稀饭,纷花乱滚。守城的叛军大将连声怒喝:“不可慌乱!严守玄武门,弓箭手准备!发出号令,让四周军屯里的友军,前来支援!”
萧云鹤听到了他的话,心里暗自一惊:好狠的家伙,居然让前方的友军送死拖延时间,自己却固守不出!
没过多久,四面八方有几队正在巡哨的人马急急赶来。萧云鹤瞅了个时机,混水摸鱼也带着高固这些人跑到了城楼前。
高大的城墙,剑拔弩张的叛军,一时间全都到了眼前。萧云鹤的心却变得越发的沉寂与冷静下来,就等着重玄门一破,自己就发难,打开玄武门城门!
叛军将士们在那员大将的调拨之下,四下奔走开始布防。成堆的弓箭被搬放到了城头之上,铁锅里开始熬煮滚油,弩车炮石则是早早就准备停当,只等唐军攻到城前。
萧云鹤带着高固这些人,穿插在叛军奔走的人群里,时时留意着重玄门那边的动静,刻意没有离城门太远。
夜空之中,一声轰然巨响远远传来,随即听到马蹄踩踏石板道的巨响传来--李晟带着神策军,以闪电的速度,攻破了重玄门,突杀入了北街!
玄武门城头的叛军将卒们纷纷大惊失色:来得好快!两个军屯居然在这一瞬间被洗平,重玄门也被攻下!
这个时候,神策军那一波怒涛般的铁骑,已经撕裂了北街上薄弱的防守岗哨,铺天盖地的朝玄武门袭卷而来!
领先的那一尊黑神,哇哇大叫,挥舞着手中的铁棒,全身上下已经在飞溢着敌人的鲜血,让叛军们看了一阵心惊胆颤!
宋良臣等人刚刚冲到城墙边,迎头碰到一阵如同雨点般密集的箭矢。也亏得宋良臣这个莽汉,反应速度却是一点也不慢,连连挥舞着铁棒,挡落了许多的箭支。可他身旁的一些神策军将士,却是惨叫着落马。
宋良臣狂怒的大叫:“躲要城上放箭算是什么鸟本来!下来跟爷爷决一死战!”
城墙这头的萧云鹤,将宋良臣这一声奔雷怒吼听了个清楚,心里突突一跳:是那个家伙!李晟果然厉害,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攻破了重玄门!
萧云鹤朝身边的高固递了一个眼神,沉声道:“是时候了!”
高固重吸了一口气,低声道:“兄弟们,准备动手--除掉脖间的白布,准备突击城门!”
众人心中那根紧绷的弦,同时颤抖了一下,眼神中齐齐迸射出凛冽的寒光来。
萧云鹤瞅了个空当,带着高固这些人搬着一批守城用的物资,经过玄武门大门边。这里,正有一两百名叛军在紧张的守备城门。他们在门前堆压巨石、滚木,企图堵住即将前来攻城的神策军。
萧云鹤带着人快向城门边,大声叫道:“兄弟们,我们来帮忙!”
对方的小校正紧张忙碌不堪缺少人手,几乎想都没想就大声回道:“好!快一点。你们将这几块大石头,搬到城门边去!”
“好!”萧云鹤装作一副火急火燎的样子跑到那名小校身边。那名小校全无生疑,还在紧张兮兮的指挥着手下的这些人忙来忙去。
萧云鹤眉头一动,眼睛中突然迸射出摄人心魄的寒光,猛然间怒声大喝,迅雷不及掩耳一般的拔剑挥出!
寒光一闪间,那名小校的人头凌空跳起,冲天的雨雾朝天而去!
旁边的叛军小卒们惊声大呼,骇然魂飞天外!
“杀!”萧云鹤将胸间郁积许久的悲怆、狂怒、愁苦,都在这一吼之间喷发了出来。
这一声吼,让附近的叛军小卒们险些魂飞天外!
高固挥舞手中的一柄横刀,已经在一瞬间斩翻了身边数人。那二十六名汉王府死士,这时候就像是在牢笼中羁绊了许久的猛虎一样,吼声如雷,手起刀落,杀人如麻,将长街变成了修罗场。
一两百人,被萧云鹤这突如其来的一个偷袭弄慌了手脚,大声惊呼着仓皇迎战。
萧云鹤手中的承影剑,承载了太多的愤怒与杀意,眼下就如同神龙的利獠,毫不留情的割裂着这些叛军士卒的生命!
刚刚这一剑下去,居然在敌军两名小卒的喉间抹过。一阵血雾朝萧云鹤迎面喷来,给他从头到脚来了个大洗礼。
他的身上,顿时已然浴血;面容,也变得前所未有的狰狞可怖起来。胸腔里的那颗心,已然被怒火烧得赤红,让他浑身都迸射出仿佛肉眼可见的杀气。
非流血,无以洗刷这晴日之下的污秽!非流血,无法昭靖大齐王朝的耻辱!
除了杀戮,无法宣泄他这满胸的愤怒!除了杀戮,无法扭转这黑白巅倒的震震乾坤!
杀!--便成了萧云鹤心中唯存的一个字眼!
剑光如电,一阵血雨纷花,肢骸乱舞;嘶声怒吼,宛如龙啸天枢,让敌军心惊胆裂!
二十八个人,在这一瞬间迸发出了胜过百余人的气势,杀人如麻!
这一伙被打懵掉了的叛军士卒,几乎都想着拔腿而逃,不敢与眼前这一伙魔鬼一般的人拼斗。
萧云鹤和高固奋勇杀在最前,如同两支利箭,飞快朝城门口突进!
城头上的叛军大将已然发现了城下的变故,顿时大惊失色,连连大吼道:“来人,来人!去下面助战!”
叛军的士卒顿时如梦方醒,潮水一般的向大门边涌杀而来。
萧云鹤知道留给自己一方的时间不多了,大声吼道:“兄弟们,不必管身后的情况,只管向前--哪怕只剩一个人,也要打开城门!”
哪怕还剩一个人,也要打开城门!
二十八个遍染鲜血的人,几乎是在同时发出了歇斯底里的怒吼,一齐朝着城门的方向死战突击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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