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臧小楼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上。
他看着犹自挣扎在彀中的邵宇清,唇角勾出一抹微笑。
这兽人不好对付得紧,而他于音惑驭兽两道也不过是刚刚入门,连番攻击之下也没有多大成就,幸而这邵宇清似乎融合兽体之后智力下降不少,让臧小楼得以趁机引入陷阱之中,这才得了手。
臧小楼掰掰有些发木的指节,发出啪啪的脆响。他抬头望了望天色,灰中带蓝的天就像块巨幕一样笼罩在雪原上,似乎随时都能倾压而下。
天色已经晚了。
臧小楼深吸口气,走到邵宇清面前,按照驭兽一道的方法,想要将他驯服。
半晌之后,他脸色发白,大冷的天气里额头都冒了汗,但终究还是失败了。
兽人比单一的人或兽的野性都要大。
臧小楼沉思片刻,从褡裢中取出一串指铃,将这驭兽之用的指铃按照音惑之术的节奏舞动起来。
“叮铃铃——叮铃铃——”
邵宇清凶狠的眼神出现了迷茫,可仅仅只是一瞬。
他狂吼着朝藏小楼扑过来,又被身上的绳网牢牢困住,比之前更加剧烈地挣扎起来。
臧小楼眉心紧锁,最后他想了想,褪下指铃,从怀中掏出一片保存完整的椭圆形树叶凑到唇边轻轻吹起来。
悠扬的曲声在旷野中响起,那曲那调,赫然与夫人所唱全然相同。
殊不知夫人的九幽魔舞实是九幽魔武,分成两道,一是舞道,一是音道。也不知是凑巧还是福缘深厚,十多年都没能传承下来的魔功,竟然被小十与臧小楼分别入门一道。
而臧小楼传承的正是音道。
不过他也与小十一样,只通其形不解其意。但仅仅是皮毛,也不是臧小楼这样的菜鸟可以驾驭得住的。只见他吹着吹着,牵动体内气机,唇角竟留下鲜血来。
邵宇清此时也抱着脑袋满地打起滚来了。
臧小楼稍稍停顿一下,就见凶光再度从他眼中冒出,他不得不强挺着继续吹下去。
很快他也支持不下去,吐着鲜血单膝跪在雪地上,可是他的嘴唇却绷得紧紧的,须臾没有离开过叶子。
寂寞的荒野上,黑衣的少年单膝跪地,嘴角淌血,唇边的叶子轻颤,散发出悠扬的曲子,而另一边,浑身泛青的兽人蜷缩在铁网之中,双手抱头,痛苦地低鸣……
城主小姑娘来的时候就是这种情况。
她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一脸天真无邪:“大哥哥,你们在做什么?”
臧小楼一惊,内息顿乱,一口鲜血喷口而出,曲声戛然而停。
邵宇清得到了片刻缓和,从地上一跃而起,狠狠一挣竟然在绳网之中拉出了一个大豁口!
臧小楼也顾不得去管身后来人,也扑了上去,结结实实压在邵宇清的身上。
可他哪里是这凶悍兽人的对手?
没一会儿就被邵宇清推开,邵宇清使劲一滚,绳网虽然依旧缠在他身上,可巨力之下竟然挣开了勾住绳网的支棍,滚出好远,直奔城主小姑娘。
臧小楼本以为那小姑娘会就此陨落,没料到反倒是邵宇清双目瞪大,跃起的身影如同灌了铅,重重落到地上,又沉沉倒地。
臧小楼诧异之下,走到近前,只见一枚细入牛毛的银针插在邵宇清的颈上。
城主小姑娘缩了缩脚,小声道:“我不是故意弄晕他的,可是我身上的机关根本不听我的话……”
臧小楼猛然抬头:“你是说他没死?”
小姑娘歪着头,眨眨眼睛道:“他只是睡着了,还会醒过来的。”
臧小楼不由内心一喜,总算没有白费功夫。他将兽人结结实实地捆起来,点了他周身数个大穴,犹自不放心,又从褡裢中舀出一瓶从唯华那里得到的强效迷药给他灌了下去。
做完这一切,他才饶有所思地看向城主小姑娘。
城主小姑娘一点儿也不怕生,有些鬼鬼地凑近他,压低声音道:“大哥哥,你是不是在做坏事?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她竖起食指在唇边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哦,我做坏事你为什么不告诉别人?”看着她这无邪的模样,臧小楼一瞬间就想到了自己的小妹,心里一软,忍不住出言逗她。
小姑娘掰着手指头道:“大哥哥做坏事,已经有一个人不好了,如果我再告诉别人大哥哥做坏事,那大哥哥也不会好,花姨说,让别人不好的事情还是越少越好。”
臧小楼一时怔住了。
半晌,他看着小姑娘一手比划着二、一手比划着一的可爱模样,神情柔和了许多,他摸了摸她的发辫,道:“你真是一个让人想欺负的好姑娘。”
小姑娘卡巴卡巴眼睛:“就像大哥哥一样的欺负吗?”
“我怎么欺负你了?”
“花姨说,除了她以外的人碰我都是在欺负我!”
臧小楼整理整理袖筒,坐在地上,招呼小姑娘,把褡裢垫在地上,让她坐在他身旁。就像以前照顾妹妹一样,他理了理她的衣领,对她道:“那不一样,我摸摸你的发辫,以后是会对你负责的,别人碰碰你摸摸你都是白碰白摸,那种才叫欺负。”
“那大哥哥要怎么对我负责?”
臧小楼的目光柔和下来,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哥哥会一直保护你,决不让任何一个人欺负你。当你特别特别小的时候,哥哥就会把你圈在臂弯里,喂你吃甜甜的牛乳,用羽毛撩拨你的小脸蛋逗你开心;等你会跑会跳了,哥哥就一直守在你身后,当你不小心摔倒的时候就总有一双手会接住你,瞧着你咯咯大笑,再放你飞奔;当你长大了,哥哥就要拼命地赚钱努力地变强,给你做最坚强的后盾,让你能够肆无忌惮地快乐,随心所欲地生活,直到哥哥不得不把你送到你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怀中……”
说着说着,一滴眼泪从他眼角滑落。
小姑娘抬起手指接住,侧头:“大哥哥,你怎么哭了?”
臧小楼挣怔了怔,看着她指上的一点晶莹,轻声道“因为想到了幸福……”
“想到幸福难道不好吗?”
臧小楼眼角滑泪,唇畔却勾起一笑:“因为这幸福我永远也得不到了。”
小姑娘依旧懵懂:“为什么?”
臧小楼刮刮她的小鼻子:“傻丫头。”
“嘿嘿,傻丫头痴小子不正好天生绝配?”
一声突兀的嗤笑冒冒然响起在旷野之上,臧小楼当即变了脸色,将城主小姑娘拉到身后。他已经听出来了,这是驭兽苑葛远的声音。
葛远像一只老鹰一样扑身而下,惊得臧小楼带着城主小姑娘退了好几步。
臧小楼心思急转如电,心道这葛远白日里不一定能注意到自己,不知能不能推脱说并非有意捕获兽人。
正思索间,葛远不阴不阳地开口道:“咦,原来是你这个小子。”
他瞥了眼困在网中的邵宇清,道:“你葛爷爷本是担心兽人反噬才暗中下了千里追踪香,没料到竟追出了你这么个小混蛋来,胆子倒是很大嘛,敢觊觎我驭兽苑的兽人!”
臧小楼心中咯噔一下,面上却笑道:“在下隔世宫宫奴嫡传弟子臧小楼,见过葛护法。”他抱拳点名彼此身份,又道:“不过葛护法却是误会了。此处是我隔世宫的狩猎场,晚辈恰好在此设了几处捕兽的陷阱,没料到贵苑的邵师兄误闯此处,等晚辈发现的时候为时已晚,邵师兄已经落入陷阱昏迷过去了。”
“嘿嘿,你真当你葛爷爷是傻子不成?这满地的痕迹那里能看出半分无意来?不过这也没关系,你想研究研究兽人,你葛爷爷我倒还想研究研究你们隔世宫的微妙功夫哩!”
话音方毕,他没有半点儿自持身份的意思,竟还抢先而动!
臧小楼听他意思,就知此事断不能轻易了了。
正待凝神迎敌,不料葛远这一招只是虚晃,却见他袖口滑出一个短笛来。
臧小楼想到驭兽苑善于以乐器驭兽,更善乐理攻击,连忙告诉小姑娘捂住耳朵。
可这一招竟然还是虚招,葛远的目标赫然是城主小姑娘!
往生城又称为机关城,尤善机关傀儡之术。驭兽苑与往生城交来已久,自然知道麻烦,所以葛远第一个先解决的就是她。
一枚细小银针“噗”地一声破空而出——
城主小姑娘还不会驾驭身上的数道机关,而那银针牵动的气劲实在太小,根本引动不了机关的自主发射,所以这一针,小姑娘避无可避,中针之后,她晃悠了两下就两眼一黑,身子一软。
臧小楼接住她的身体,知道她只是昏迷别无其他,稍稍放心。
毕竟这小姑娘的身份摆在那里,饶是葛远也会心存顾虑。
“前辈——”
臧小楼还想巧言机辩,可葛远性子鲁莽,做什么事情都习惯先做后想。他理都没理臧小楼,欺身就上。
两人明显不是一个级别上的,葛远一招就制服了臧小楼。
臧小楼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提起自己的身体扛在肩膀上,却毫无办法。
他倒望着小姑娘的身体躺在冷冰冰的雪地上,挣扎着想要告诉葛远这样会冻死她的,可嘴唇开合却发不出声音。
“啁啾——”
一声清脆的鸟鸣声突然响起。
一只臧小楼从来没有见过的小型翠鸟流星一样激射而下。
他猜这该是驭兽苑用来传递消息的信鸟。
果然,没一会儿,葛远嗤笑的声音响起:“想不到这老太婆动作倒快,竟然今夜就邀请我夜探云天水窟。那我可得想想怎么安顿这几只小崽子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