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赶紧跑出去,见二爷正蹲在在牛棚外面,一只手指着牛棚,嘴皮子直哆嗦,“牛……我家的牛!”
“怎么了?”我走到二爷身边,将他搀扶起来,好奇道,“牛棚出什么事了?”
二爷想必是看见了什么极端可怕的事情,精神十分萎靡,尽管被我搀扶着,却始终站不稳,“牛死了,怎么会这样……”
对于这些比较偏远的农村,家畜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二爷年老体弱,小虎子还没长大,一家的劳动力可全指着这头牛了,伤心也是难免的,不过看他这模样,恐惧反倒大过心疼!
我有些不解,便松开了二爷,起身朝着牛棚中走过去,还没靠近牛栏,就闻见一股子血腥味儿,十分刺鼻。
牛栏那边安静的让人心里有些发毛,我心中涌起了很不好的预感,便加快脚步,跑到牛棚门口看了一眼。
这一眼,让我脊梁骨上的毛孔全都炸起来了!
这头牛的死法特别奇怪,牛皮还是完整的,可整个身体却好像被抽干了水分,像木乃伊一样倒在牛棚里面,牛皮松散,搭在干巴巴的骨架上,所有的肉都不见了!
我小时候生长在农村,村里的水牛老了,基本都逃不过被屠宰的命运,我见识过不少千奇百怪的杀牛办法,可这么诡异的手法,却闻所未闻。
究竟是怎么办到的?
我爬进牛棚,围着水牛干瘪的尸体转了几圈,牛皮很完整,一点伤口都看不见,可里面的血肉却实实在在被什么东西掏干净了,一点都不剩。
怪不得二爷会这么惊恐,这牛昨天还好好的,出事应该在半夜,可这么短的时间,我实在想不出到底什么人能够做到这一点!
我打开牛棚外面的栅栏,径直走向二爷,“你昨晚守着小虎子,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二爷目光有些呆滞,愣了好一会儿,才喃喃说道,“没有,快天亮的时候,牛好像叫了几声,我还以为这畜生是饿着了,本来打算给你们昨晚早饭就去加草料的,谁知道会这样……”
这么说起来,天亮的时候牛还活着,出事的时间也就在一两个小时之内,这么短的时间,人不可能办到这点,难道是饿鬼?
我想起了上次给细猴操办冥婚的时候,见过的那只饿鬼,光是想想,心中便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颤,这玩意连我的棺材钉都敢啃上几口,对付一头没有什么反抗能力的牛,自然不在话下。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事情就有些难办了。
轮回六道,饿鬼道是最难缠的。
倒不是说这玩意有多厉害,不过在所有鬼魂中,没有比他更凶残的了,这玩意的肚皮就是个填不饱的黑洞,见什么啃什么,吃光一头牛不算夸张。
以前跟着疯道人学艺的时候,他曾经对我说过,自己年轻的时候见过一头十分凶戾的饿鬼,一夜之间,把整个进山的科考队伍啃死了一大半,连一丁点血沫都没剩下,最后还是他跟圆光大和尚一起合力,才把饿鬼制服的。
我目光闪烁,看了看伤心欲绝的二爷,将他搀扶起来,带回了屋子。
没等我开口说话,村子里居然再度响起了几道惊叫声,不久之后,二爷家院子外面传来了好几道脚步声,有个村民急吼吼地冲进大门,对我们喊道,
“不好啦,牛二家又出事了!”
这回出事的是牛二本人,自从昨晚见鬼后,牛二便和其他村民一起跑回了家,关上门一直没有出来。
今天是丧礼的最后一天,按照习俗,鹞子沟的村民还得去他家吃最后一顿丧饭,帮忙打杂的人一早就去了灵堂,却始终没看见牛二出来。
家里遭逢这样的变故,村民们大多以为是因为牛二心情不好,所以躲着不肯见人,谁也没多想。
直到刚才,有个村民主动走进了牛二家的卧室,想请他出来给亲朋答礼,结果这一去,发现牛二已经死了!
牛二的确已经死了,当我赶到他家院子外面的时候,看见了一大拨守在灵堂外面的人,可村民们全都在外面守着,谁也不敢靠近牛二家的房间。
“让开让开,大师来了,让大师进去看看!”几个报信的村民把我带到了牛二家门口,对着拥堵在前面的人群嚷嚷了几声。
经过昨晚的事,现在整个鹞子沟的村民都像看待活神仙一样看着我,见我来到这里,纷纷替我让开了一条路。
这种礼遇让我有些不太习惯,不过现在并不是客套的时候,硬着头皮走进了牛二家的卧室,发现他正裹着铺盖卷、好端端地躺在床上。
除了脸色惨白、呼吸已经停止之外,牛二看起来和正常人并没有太大的不同。
可当我靠近牛二的尸体,一把将被子揭开的时候,随之浮现的一幕,却让我直接干呕了起来。
他整个身体,只剩裸露在被子外面的脑袋是好的,从脖子往下的皮肤,却全部都是干瘪的,皱巴巴的人皮搭在骨头架子上,连内脏带血肉,全都消失无踪。
这种死法,和二爷家的大水牛没有任何区别!
我望着躺在床上那具干瘪的尸体,脸色很难看,回头看着几个胆子较大的村民,低喝道,“尸体是谁发现的?”
“是我!”有个村民战战兢兢地把手举起来,缓缓靠近了我,“我本来打算叫醒牛二,让他出门答礼的,毕竟丧事总要继续办下去,主人家不在灵堂,这根本不像话,可谁知道……”
他把话说到这里,就不肯再说了,两排牙齿一个劲儿地哆嗦,别过脑袋,不敢再去看牛二的惨状。
随后,村民中又有人补充了一句,“前几天,春花婶生完孩子过后,也是这么死的,该不会是牛二经常在山上打猎,冲撞了山神,所以全家遭报应了吧?”
“不要胡说,先把尸体用床单裹好,抬到外面再说。”我沉着脸,对这几个村民说道。
过了不久,二爷也被人搀扶着走过来了,他找到我,小声问道,“小师父,这……这该怎么办啊?”
“组织人手,先把尸体烧了,”
我面无表情地说道,“还有一件事,村里现在有多少家畜?全都集中起来,不要再分散,今晚肯定还会出事!”
结合那几个村民的说法,我现在终于搞清楚了事情的大概,春花婶生出的怪胎,其实就是饿鬼,所以她才会在临盆之际暴毙,因为饿鬼出生的同时,就已经开始啃食她身上的血肉了。
至于牛二,他是饿鬼的“父亲”,饿鬼出世后的第一步,自然会选择最亲近的人下手,吃完母亲再啃父亲!
除此之外根本没有别的解释,好在饿鬼出生不久,现在还没有茁壮成长起来,必须尽快搞定这个麻烦,否则鹞子沟绝对会鸡犬不留!
“好,我马上去办!”二爷还没有从大水牛死掉的悲痛中回过神,见我这么吩咐,只好强忍着悲痛,组织人烧尸。
牛二无父无母,也没有亲人,唯一的婆娘已经先他一步被饿鬼害死了,所以房子就变成了无主之物。
二爷和鹞子沟几个辈分较高的老人一合计,决定不必费事搬运尸体了,直接一把火连同房子一起烧掉。
我来到院子外面,望着冲天的火光,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饿鬼白天休眠,晚上醒来之后,必定会到处找“吃的”,鹞子沟村民不少,我实在没法子一次性守住这么多村民。
思来想去,我只能找到二爷,对他说道,“不如你把大家召集起来,让他们今晚不要再睡了,全都守在一起,等我搞定了饿鬼之后再说。”
对于我的话,二爷自然深信不疑,可人心往往就是这样,当所有人都必须团结一致的时候,总会有一两个刺头跳出来唱反调,刷一波存在感。
“我不同意,”首先站出来的,是个脑门上染了一撮黄毛的年轻人,他看了看我,满嘴不屑,“什么饿鬼邪尸的,这都啥年代了,我看这小子根本就是打算骗钱!”
黄毛话音刚落,村子里另外几个年轻人也站出来,随声附和,连看我的眼神也不对劲,
没等我反驳,另一个中年妇女也站出来了,对二爷说道,“二太公,我家养了几十只鸡,我要是不在家守着,万一被人偷了怎么办?”
“桂兰,这都什么时候了,畜生重要还是命重要?”二爷气得吹胡子瞪眼,对那个中年妇女说道。
这个妇女说道,“反正我不管,家里的鸡我必须守着,我男人去得早,要是连这些牲口也没了,以后你让我吃啥?”
“算了,你要走就走吧,还有谁不同意的,随时都可以离开!”二爷情绪本来就不好,也懒得跟这帮刺头再啰嗦,
到了傍晚,我提前道村公社大门口去布置,大部分村民都来了,走进了我用朱砂和桃木摆成的法阵当中,静静地坐下,等待日落。
还剩十几个村民一直没有出现,二爷站在公社门口眺望了一阵,忧心忡忡地说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这帮小子也太不知好赖了!”
“没关系,他们会来的。”我守在公社大门前,闭目养神。
时间一点点过去,转眼就快到午夜了,鹞子沟陷入一片死寂。
公社门前挂着不少灯笼,火苗跳跃,映照得每个人的脸色都阴晴不定,大部分人看向我的眼神,都开始充满怀疑。
“村长,我看大家不如散了吧……”月上中天,沉默了很久,有个村民很不耐烦地站起来,估计是打算退出。
可他话只说了一半,村口方向便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让所有人的心情都变得沉甸甸的。
饿鬼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