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花典是一年一度的盛事,女帝十分看重,膝下子女中,又以君倾最谙此道,于是千花典的诸事安排,便由君倾负责。秦舜因为伤寒,不便出席宴席,金晚玉也趁机向金苑告了假。在花园里头喜滋滋的拨弄着一盆精致盆栽的君倾翻看着下人送上来的宴席名单时,脸刷的一下沉了下来,推开盆栽生起了闷气。
话分两头,朱雀殿这边,秦舜一觉醒来果然已经清爽不少,为自己把起了脉。金晚玉歪着头在一旁看着他,似乎觉得很稀奇。秦舜抬眼看看她,她也不避开,托着腮也看着他。
秦舜把完脉,又走到书桌前提笔执书,金晚玉又凑过去跟着看,秦舜写完,将纸递给她:“劳烦玉儿为我抓药。”金晚玉被使唤,到也毫无怨言,乖乖拿起药方就朝外头走。
秦舜看着金晚玉蹦蹦跳跳的离开,不声不响的跟在后头。金晚玉一路蹦蹦跳跳的走到了朱雀殿的膳房,招来了小菊:“呐,这是秦舜刚列的药方,抓药吧。”小菊领命抓药,金晚玉扫了一眼药方:“等等。”
小菊不知所措的停下。金晚玉拿过药方又看了看,指着药方说:“啊,我想起来了,方才秦舜说这一味药不是香加皮,是五加皮,这两味药常常被混淆,却是不同的药效,他说他写错了,你万不可抓错了!”
小菊点点头,默念了几句去抓药,金晚玉转头四处找起吃的来。膳房外头,秦舜双手抱臂,透过微微敞开的窗户缝看着埋头吃东西的金晚玉,笑着摇摇头,又轻声离开。
没过多久,金晚玉便捧了药碗回来,秦舜不动声色的接过药碗,一口喝下。谁料刚刚喝完,门口便又是一阵呼呼喝喝。金晚玉皱了皱眉头,小菊跑了进来,慌慌张张道:“小姐……小姐啊!三……三公主来了!”
君娆?又来做什么?金晚玉斜眼瞟向秦舜——你们果真是清白的?
秦舜毫无愧色的会看她——你以为?
君娆很快就进了殿门,在一群奴才的簇拥下悠然步上首座,漫不经心的打量着四周,待秦舜与金晚玉出来时,君娆一双眼睛忽的就亮起来,绽出一个甜甜的笑容:“秦公子!”
秦舜微怔,也拱手行礼:“草民见过三公主殿下。”
金晚玉冷眼看秦舜——你们当我死的么!
君娆今日看起来生龙活虎,哪有半分病怏怏的样子?她巧笑嫣然的走到秦舜身边,招来了身后的侍婢,婢女抱着一只大盒子,揭开一看,竟是一只硕大无比盘根错节的人参。君娆摆摆手,那婢女便将盒子放在桌上,默默退下,君娆纤细十指细细摩挲着锦盒:“此乃母亲送给君娆的一只千年人参。君娆自小身子弱,母亲常常派人为君娆诊治,也时常送些药材来。”她面露悴色,仿佛一朵冰天雪地里娇弱又坚强的娇花。
秦舜眼观鼻鼻观心:“如此,公主应当好生照料身子。”
“是啊!”君娆期待的上前一步,两眼都放出光芒,死死地定在秦舜身上:“君娆昨日不慎感染风寒,却得秦公子衣不解带悉心照料,深感公子医术高明,特此求了母亲,今日,君娆是来为秦公子送好消息的!”
好消息?金晚玉不动声色的看着两人,君娆面露得色,居高临下的看了看金晚玉,以袖掩口轻笑一声:“母亲知晓秦公子医术了得,已经颁下旨令,秦公子马上便可前往太医署任太医令之职了!”
太医令?金晚玉微微皱眉。君娆已经开心得不得了:“此后,君娆还要多多劳烦秦太医了。”
君娆话音刚落,朱雀殿外已经响起了女帝身边传话的内监,果不其然,竟真的是前来宣旨,赐封秦舜为太医署太医令。
秦舜只是顿了顿,便伸手接旨:“臣,谢主隆恩。”
君娆晓得更加开心,邀功似得凑到秦舜身边:“秦太医,恭喜恭喜。”
君娆目不转睛的看着秦舜,只觉得越看越帅!谁料眼前忽然黄衣一闪,再一看,金晚玉已经窜到了二人之间笑眯眯的看着君娆。眼前猛然出现的一张笑脸,吓得君娆连连后退,花容失色。
金晚玉仍旧是笑眯眯的:“有劳三公主前来传话,如今旨意已经下达,我与阿舜都十分开心,可阿舜昨日便感染了风寒,现下实在是不宜在这里继续消耗体力……”
金晚玉的话还没说完,君娆已经激动地凑过来:“什么!秦大人怎么了?生病了?小娟!快找御医……啊啊……金晚玉你干什么!”君娆的话还未说完,已经被金晚玉赶出了大殿,金晚玉崇敬中带着慎重的握着君娆的手,郑重道:“公主有所不知,我家夫君医术高明,不必再请太医……”
“金晚玉你……”君娆被赶出门外,还没开口,金晚玉已经打断:“我家夫君身子不好,小小的风寒总是容易引起旁的病症,恰好公主也这般身娇肉贵,若是惨遭传染,那真是我大周不幸!所以公主还是赶紧离开!”
“金晚玉你……”
“小菊!送公主!”金晚玉已然下令,小菊得令,机灵的上前将君娆抱抱扯扯的带出了朱雀殿:“三公主!女帝颁了旨意,我家姑爷定然要如期上任,若届时隐者身子不适未能上任,被女帝怪罪了可就不好了呀!”
君娆的声音渐渐远去,金晚玉瞥了一眼秦舜:“舍不得啊?!跟我回房休息!”
秦舜微微一笑,跟了上去。
金晚玉的心情变得不大好,郁郁沉沉的回了房,秦舜一路跟着,进了房间,还十分自觉地关上了房门。金晚玉一屁股坐到坐榻上,秦舜跟着坐在边上的位置,等着她问话。果然,不一会儿,身边就传来了金晚玉闷闷的声音:“你真的要入朝为官?”
秦舜很淡定:“嗯。”
金晚玉沉默片刻,忽然就叹了一口气,懒懒的靠着椅背上用一种不理解的目光看着他:“我真不懂,做官有什么好!太累了!”
秦舜竟也学着她的样子,懒懒的靠着椅背,右手食指轻轻敲击着扶手,发出哒哒的响声,他缓缓道:“不错,官场黑暗,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且水至清则无鱼,一旦入了官场,多少都要有些牵扯,可我问你,若一国无君无臣,天下百姓该如何?”
金晚玉鼓着腮帮子,不服道:“可……可这朝中官员,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你何必去凑热闹?”
秦舜却笑了:“玉儿,我是大夫,无论在军中还是在朝堂,若需要我,我便责无旁贷。”
金晚玉眼中的光亮渐渐暗下去,似乎还带着某种失望,她低着头默了默,抬起头时又是一脸无害的笑容,她摊摊手:“随你喽。”
“玉……”
“啊……我想起来了,君倾说有好东西要送我,我先去找他了。”金晚玉打断他,继而嘱咐道:“你心意已决,我只好恭喜啦,秦太医。不过你现在还是先养好身子吧,我去去就回。”
金晚玉匆匆的跑出卧房,站在外头的回廊下深深吸了一大口气,又重重的吐出,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轻松些,不远处的小菊正抱了一只花盆兴高采烈地走过来,见到金晚玉时咧嘴一笑,奉上手中的盆栽:“小姐小姐!你看,这是三皇子差人送来的,新品种呢!”
金晚玉兴趣缺缺的看了看:“二哥才喜欢这种花花草草,拿去给他吧。”
小菊脸色一红,一张稚气未脱的小脸上却掩饰不住兴奋:“那……那就由奴婢亲自送去吧!”
金晚玉点点头,小菊就已经迫不及待的如同一阵小旋风般冲去了二哥的屋子。金晚玉忽然想起了许多年前,二哥领着小菊将她送给自己做近身婢女的情景,才发现时光荏苒,竟真的已经过了许多年。
她坐在回廊边,靠着红木柱子,看着满园的花草,左手不禁在右手的一处伤疤上细细摩挲,伤疤在掌心,不容易被人看见,此刻的金晚玉歪着头,低声呢喃:“一个这样……两个也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