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泉人的亲戚要从年初一走到年初七，远一些的到正月十五也有不少。
到年初六街道上马车多了起来，或是外面来的，或者去外面走亲戚的，都披红挂彩讨喜庆。乍看见光秃秃的马车，忍不住让人侧目，纷纷猜测，这是多不讲究的人家啊，这样的马车上门，主人家也要有想法的吧。
马车上的卫玉柔让婢女将面帘挡挡紧，不要让人看出她的身份来。虽然九宫格解出来很开心，可在凌泉城能认出她的人不少，大过年的让人非议，总归不太舒服。
“柔娘，我怎么觉得文大儒就是故意的啊。”写竹想来想去，总觉得峂峪门处处透着蹊跷。
大儒文昌曜倒是挺好见的，先前也挺和颜悦色的，可是柔娘一拿出九宫格，他脸上的笑就僵硬起来。她晚上悄悄跟柔娘说了，柔娘偏说她多心。
“我可是打小伺候人的，谁人什么脸色，我一眼就看出来了。”写竹怕卫玉柔不信，再次强调了句。
卫玉柔戳了下她的头“你呀，就爱多心。”她是打小伺候人，可一直在自己跟前。卫家没有人会耍心眼的，她上哪儿察言观色去？
“这不是，解出来就立刻给我了。”卫玉柔看着手里的九宫格，心满意足的晃着头。
写竹不再吭声，卫家哪个没心眼啊，文大儒跟卫家人相比才叫没心眼呢。他故意今天一个格明天一个格的拖着，硬生生拖了半个月，才解出来七八个格子，天天让她们去候着，天天都说没解出来。
到了初二一大早，突然说解好了，答案也给了，这不蹊跷么？
更奇怪的是，那文大儒先前拖着她们，都是柔娘对他各种赔笑，他连正眼都不给的。初二那天突然笑的跟朵花似的，还让柔娘赶紧回去找东西，这不蹊跷么？
“当然不蹊跷啊。”卫玉柔自信满满，连晓殿下都能对自己温柔以待，文大儒怎能逃过自己真情的攻势“他被我的真诚感动了。”
如此盲目自信，写竹也不说什么了，悄悄撩开帘子缝往外瞧。已经到了坊市，坊市虽然没什么铺子开门，可人却比平常要多的多，此刻都用诧异的看神打量这边。
“过了坊市就到家，快放好。”卫玉柔瞧见写竹的动作，连忙招呼她“今天这样很丢脸的，可别被人知道是我。”
天不遂人愿。
“停停停！”马车外面传来喊声，被拦停了“妹妹，是不是你？你不是明天才能到家么，怎的今日就到了？”是卫玉婉。
卫玉柔深吸一口气，让写竹招呼赶车的赶紧走，假装没听见。
卫玉婉却不肯放过她，从外面高高掀起马车帘，亮光瞬间把马车内照的一览无遗。卫玉柔和写竹两人穿着旧衣衫，头发显然没有好好梳，只是随意的扎在后面，周身都是风尘仆仆的模样。
再看马车外的卫玉婉，穿着簇新红底绣黄纹小棉袄。卫玉柔一眼就认出，绣工出自凌泉城最好的绣娘之手。她的活很多，只给她们家应下一件衣裳，阿娘先前说绣给她的。
领口袖口还特意絮着圈白毛，那圈毛不染一丝杂色，是秋天她从一个猎户手里买来的，让阿娘给她缀在过年新衣上的。
她是故意的。
霎时有口气堵在卫玉柔心口，出不来咽不下，只能憋气盯着卫玉婉。
我当然是故意的。
卫玉婉抚了抚衣裳上的绣纹，笑的满面春风“这是今年京城最时兴的花样，妹妹喜欢，明年过年给你也绣一件。”说完又顺了顺袖口的毛，舒滑亮泽，手感好极了。
回家后她才听说，从姑子庙找来的东西，让柔娘得了晓殿下的好，承诺她找到甄怡书库就纳为侧妃。凭什么啊，那东西是自己找到的，要纳侧妃也是纳自己。她卫玉柔抢了自己的前程，自己不过抢她件衣裳，就气成这样了？
“啧啧啧，不是姐姐说你。”卫玉婉叹了口气摇着头“瞧大过年的，妹妹你就算不穿新衣裳，好歹弄整洁些，头发梳梳光也好呀。瞧你……”最后翻了下眼皮，不愿再看。
周遭的人呼啦一下子围了上来，纷纷探头往里看，眼神里各种神情都有，最后笑呵呵的招呼一声“柔娘这是才回来？哟，没赶上过年呐。”
卫玉柔咬牙应和着，这边催着马车快走。
车前人围的太多，车夫只能下车牵着马走，车内的景象更是一目了然。直到牙咬的腮帮子都疼了，马车才挤出人群，到了县衙后院门口。
门口空空荡荡没一个人，车后跟着看热闹的又探头过来“柔娘，家里人不知道你回来啊？都没人出来迎着的。”
卫玉柔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烦闷，勉强笑了下“啊，我提前回了，给他们一个惊喜。”
扇娘子听到动静一路跑出来，看见柔娘愣了下“柔娘怎的这会儿到了？郎君和夫人都去钱家赴宴了，婉娘走得晚，刚出门，你没遇上吗？”扇娘子探头看了看，不应该啊，拐个弯没多远就是坊市，应该在哪儿碰上的。
身后的窃窃声如锋芒在背，卫玉柔强自镇定，一声不吭的进了门。
进门扇娘子麻利的拿来早已经备好的新衣，鹅黄绣花的小袄，料子跟卫玉婉的一样，绣工也不错，领口和袖口也缀了圈蓬蓬松松的浅灰杂毛，比白色衬起来更好看。
“快换上吧，娘子专门给你备下的。”扇娘子带这些讨好的笑意。她被晓殿下从车上踹下来后，千辛万苦才回到凌泉城，回来之后境遇大不如前，处处谨小慎微，生怕被赶了出去。
可卫玉柔越看越觉得刺眼，哪儿哪儿都让她不舒服。
“等我成了侧妃，想穿什么有什么，谁还要这个扎眼！”一把推开，穿了自己先前的衣裳，扭头去了监牢。
文大儒解开的九宫格上写着，丁区甲室西南角，那里可以找到一把钥匙，可以打开在河道上的匣子，根据线索可以找到书。
卫玉柔甚至顾不得看边上一眼，一头扎进了牢房里翻找起来。里面自打洛鑫出去之后再没人进来过，四处都是灰，呛的直咳嗽，翻了四五圈，也没找到钥匙在那里。
“别找了，你找不到的。”身后传来卫长卿声音，带着看好戏的语调。文四说的没错，在这里呆几天果然有好戏看。
卫玉柔吓了一跳，她料想到监牢里会有犯人，却没想到对面关的竟然是卫长卿。
“你怎么在这里？还跟……”她指了指牢房里另外俩男的。
虽然这两个男的离的也挺远，可同居一室，总觉得怪异。可她并不关心这个，听卫长卿的口吻，她似乎知道自己在找东西，她怎么知道的？
“你猜。”卫长卿笑的得意极了，特意又看了眼卫玉柔站的这间牢房，仿佛胜券在握。
“你把我东西藏哪儿了？交出来！”卫玉柔瞬间变了脸，这可是她能不能当侧妃的关键“否则，你这辈子别想出来了！”
卫长卿笑着掏了掏耳朵，这话挺耳熟，前些日子赖冬晴天天来这么要挟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