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界之所以又叫做大荒,是因天圆地方,南北极尽共十万八千六百万里方圆,人族再鼎盛也如燎燎星火,荒地绝海处处都是。
这巴蜀山川奇秀和江南百郡风光大为不同,凡人大多终身偏居一隅,仙门魔宗各据山头,妖魔鬼怪遍地皆是,这红木林便是狐族居处青丘山的门户了。
红木林,其内少有阳光却又是光亮无比,自有一派灵境气息,感受不到风却能清楚听到到那悦耳的树叶摇曳声音,这就是红木林有名的红树挽歌了。
清时还未劝二人小心行去,莫要生事,却看姜劫探路为由纵马狂奔,赶忙拉住也要跟去的风铃,风铃柳眉倒竖就要大骂出声,清时连忙出声言明,“你看。”
前方路旁草深处,蹿出一条精壮大汉,那大汉看似粗鲁,手上一根长棍可不含糊,竟使出了小巧功夫,一招金丝缠腕点在姜劫剑上,趁势一突要往姜劫手背打去。
又见这人身后再出来一个搭伴,姜劫心想这要是被打中了自己非得手上不稳难免被他趁机又打中脉门,到时怕是这兵器要扔,不敌于他二人。
但姜劫可不是不懂仙法,立时抛剑,捏着剑诀和这二人打得不亦乐乎。
两条大汉暗暗叫苦,心中想叫他停手说上两句,却被打得难以开口。
清时及时赶到,看姜劫又是和人打作一团,怕他失手害了人家性命,当下也是急的大喊道:“快快住手,不然四叔打断你的腿。”
姜劫闻言连忙收剑掉头跑得老远,清时赶到之后,瞪了一眼笑嘻嘻的姜劫,下马作揖,道:“我等从此经过,若有打扰还望恕罪。”
其中一条大汉抱拳叫道:“看来是误会一场,小弟是青丘山弟子,近日敝帮有贵人来访,恐有敌人半路伏击,因此草木皆兵,见这少侠纵马奔腾,以为是仇家来了,还望不要责怪才是。”
姜劫听见这大汉自称青丘山弟子倒来了兴致,从前这青丘山的狐妖倒挺出名的,还帮风铃修出了六尾之力,倒不想自己和四叔打散了狐妖,这青丘山转眼就被人占去,也是觉得有些可气。心念一动,笑道:“这位兄弟,我和我四叔近日方回巴蜀,不知这青丘山是被谁领了去?”
青面大汉面露不快似要发怒,哼了一声,“你这人好生孤陋寡闻,昔日我青丘山只是护妖秘盟,又逢任盟主离去,无人知晓也是当然。可如今我盟中现任总舵主王世冲斗杀支离,就连那演武堂少主亦是死在他手,现今盟中主事更是六虞之一的李扶戏杨清二人,你们打此经过,岂有不知之理,莫不是心中生怯,连名姓也不敢报出。”
姜劫和清时愣在当场,久久不语。
辞别二位看路大汉,三人策马直到红木林深处的高大别院,还未停歇片刻,清时就是长啸道:“扶戏,清儿。”
李扶戏身穿青衫头带方巾,手上拿着一把剑首系着流苏的文剑,旁边还有一半大小孩同他一起舞剑,二人一招一式缓缓施展开来。
院中的李扶戏闻言先是一惊,身上衣物也不及更换就要跑出,李无定见父亲如此高兴,急急拉住问道:“父亲何故如此高兴?”李扶戏来不及说话,抱起李无定掠出门外。
清时看见眼前青衫文士果真是那李扶戏,二人抱在一起只觉心中百感交集,双双落下泪来。
李无定这还是第一次看见父亲落泪,怔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办,看见杨清走了出来,扯住杨清衣袂,问道:“娘亲,这人是谁呀。”
杨清如今更显沉稳,心下也是感慨,拍了下李无定的脑袋瓜子,低声道:“不许无礼,快见过你四叔。”
李无定看向满面祥和的清时,心中一暖就拜倒在地,“小侄李无定拜见四叔。”
清时一手搀起李无定,连喊几声好,从怀中摸出一颗青白相间的果子,道:“这是我前几年在长生宗得来的婆罗果,送给你了。”
李无定抱着那果子道了声谢,看见清时身后还有一女子耳朵倒竖长大,瓜子脸尖细,一身狐裘,背后还挂有好几条狐尾装饰。另一青年也是古里古怪,额头有一紫金闪电纹络,一身黑色皮甲又掺杂碧翎其间,身上满挂玉饰,腰后一把白玉长剑更是好看。心下羡慕,作揖道:“这位伯伯好。”
姜劫尴尬的挠了挠头,不知如何应答。
清时哈哈笑道:“他是你二伯王世冲的徒弟,你该叫他大哥的。”
李无定立时闹了个大红脸,躲在杨清身后又满是好奇的看着姜劫和风铃。
入夜之后,各自聊表数年之事。
清时面带期盼,最先说道:“三哥,你回到师门后,门派之中就没有派遣弟子寻找二哥么。”
李扶戏深深叹了一口气,“四弟,此事说来话长了。”
接着便从甘露被擒昆仑,王世冲现身建木讲起,一直讲到翠微剑使选拔赛。
姜劫脾气暴躁,听李扶戏说完后才知昔年一起在岷江寻找王世冲的荆瑶是自个师娘,猛地一拍桌子,满面怒容,“我那师娘亦无过错,怎也被定为邪道。”
清时愁眉紧锁,叹道:“那二哥可是……”
李扶戏一看清时等人要误会了,连忙说道:“当时众多弟子使得是门中绝仙封门剑诀,万剑升空当头落下,二哥愤怒之余抛出在昆仑绝巅得到的逍遥金榜,我只看见金光一闪,从此便再未见过二哥。”
姜劫看清时脸上从容笑意,急道:“四叔,你见多识广,可是知我师父哪里去了。”
风铃看清时神情,心下亦是大定。
清时抿了口茶,缓缓道来:“建木如莽牛,执牛耳者为嘶鸟宫,逍遥堂。二弟使逍遥金榜遁走,定是去了那逍遥堂祖师,鲲鹏所在,启天之路!”
杨清神色一怔,“这么说二哥是在启天之路了。”
门外大汉闯入半跪在地,“琅琊少主甘露来访。”
几人纷纷大笑,齐齐出门迎接。
在启天之路闭关的王世冲,前三个年头,整日舞剑,累了倒地便睡,渴了聚气成水,饿了打坐炼功,脚下是条大路,上下前后是红茫茫一片,看不真切,记忆一点一点涌现。
再三个年头,弃剑而炼拳脚,炼出一身杂质,脚下还是一条大路,而上方艳阳高照,左右皆是拳脚武者,千万种武器浮在当空。
原来不管过去了几辈子,有些事情是永远都不会忘记,只须一点火星,便将整颗红心燃起。
又三个年头,冥思苦想何为大道,有时物我两忘融入天地,居然时而能够元神出窍,此时脚下仍是一条大路,抬眼望去,江山如画,十万八千六百万里方圆尽收眼底。
三生七世记忆归来,大道之侧,漫天星辰蕴育而出,此身是为星蕴童子。
元神无思无虑,自然虚灵也,识神有思有虑,灵而不虚。
元从太虚中来者,我之本命也!
之元神不能动用乃元神无念,之不能感应元神乃识神思虑多念。
内念不萌外想不入,元神独我自主,破金丹而入住灵台,接引星宿宝光,从此三大丹田具有灵。
谓之元神命星境!
王世冲仙路苦修九年,功成道备,再过一年,只见他忽地睁开双目,瞳中星影如天上星一般明亮,却是达到了道门中元神境,又称命星境的修为。
“十年来多谢道友坐镇启天之路,此间期满,道友可自行离去了。”
王世冲看着眼前紫髯老道,笑道:“阁下可是天玑剑林逍遥?”
逍遥子抱了抱拳,“师尊临别有言,素影剑在八台山。”
当年甘露可是说素影剑在罗浮山的,怎么这逍遥堂又说在八台山?
心中急着离开,王世冲也不多想,回礼道:“他日鲲鹏祖师回来,还望逍遥子替在下多多答谢当年救命之恩。”脚步一动,人已在几丈开外,翻身提起插在地上的蟠钢剑,鸡鸣枪,一个鹞子翻身,破碎虚空!
等到王世冲身形消散不见后,逍遥子对着虚空正容道:“师尊,他已经离开了。”
虚空泛起波澜。
逍遥子站立良久,轻轻点了点头。
却说王世冲下了昆仑,就近去了趟鹿门寺,栖霞宗覆灭已久,只留破败山门,唏嘘一番径直去了大洪山,谁知神霄宗也是人去楼空。
襄阳城也换了燕未归镇守,又听闻李扶戏建立天道盟,以青丘山为本部在巴蜀占了一席之地,而自己却成了盟主,当下心中好生感慨,打马往巴蜀去了,赶到石林时听传闻有言此处多有匪类,提着蟠钢剑就去清剿石林的绿林好汉。
而那姜劫和王世冲臭味相投,也是个二愣子,带着风铃半夜悄悄溜出了红木林,一路往陆地昆仑去了,照着这石林方向行来。
石林顾名思义,石头多的就像是树林。
王世冲落地之后打眼一望,入目皆是石头,整个人好似被无数块千丈高矮的石头给围了起来,心中难免有些压迫感。淡淡一笑,心想自己武破雷劫,法启元神,离自在人仙也只是半步之遥,却还要屈服于这自然之威,所谓路漫漫其修远兮,是万万不可比他人多迈上了一步就沾沾自喜的。
提着剑再出现的时候,王世冲跺了跺脚,骂道:“这姜劫看样子是来寻我,却把我当强盗给打了,我非得好好教训他一番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