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可儿把消息传给原南尘的同时,青蒙城另外七八家大富商也已通过各种渠道,隐约知道了城主府大举征兵的目的。商人源自血脉的本能,以及骨子里对财富的渴望,让他们立刻决定,不能错过这从没有过的大商机。
这一晚的青蒙城,在最豪奢的府邸里,灯火彻夜不熄,那些眼睛里闪动着贪婪光泽的人,正在商议如何踏上黄金之旅。
接下来的几天,城主府不断接待着以各种名义上门拜访的客人。这些客人比饿狼更嗜血,比狐狸更狡诈,比毒蛇更阴险,但无一例外,都掌握着富可敌国的资财。
试探、周旋、闪烁其词、转弯抹角、欲擒故纵、针锋相对,表面谈笑风生,暗里波谲云诡,这就是凤羽和那些客人们打交道的情形。
终于,用尽手腕的客人们,终于从凤大小姐那里“探听”到了事情的真相。
青蒙城要出兵整肃前往西项的商道,要接管路上所有的城池,要把青蒙城的律法和税收方式在这条商道上推行下去!
大商人们顿时露出心领神会的笑容,这种大好的商机,怎么能让别人偷偷独吞呢?于是,一众富商们开始对城主府软硬兼施,表示无论如何都要给他们一个为青蒙城大业表达心急的机会,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要在即将到来的盛筵上,有一席之位。
很快,“压力重重”的凤大小姐,终于放弃把开拓商道的好处都给夜姓豪商的打算,同意通过拍卖方式,来分配商路上的每个城池的专卖权。
具体的操作很简单,城主府出一万兵马,以青蒙城的名义,沿着这数千里的商路,剿灭马匪,接管城池,去除重重关卡,打通这条商路。每接管一座城池,就由出价最高的富商,获得一种商品十年专卖权。
以商养兵,又以兵促商的政策,正是凤羽来自前世的经验,当年资本主义在全世界扩张的时候,就是由商人出资,以国家名义派出军队,强迫各个国家开埠通商。
同时,凤羽也是通过这种方式,要将五万新兵轮换出去,通过剿灭马匪,攻城掠地等实战来快速提升新兵的战斗力,正所谓在战争中学习战争。
既在短时间里取得大量财富,又能达到练兵目的,最后还能打通青蒙城到西项的千里商路,可谓一举三得。
而以原南尘为首的青蒙城豪商,仿佛已经看到,伴随着这条商路的开拓,那滚滚而来的金银。唯一让原南尘有些懊悔的,就是消息走漏出去,让别的富商也来分了这一杯羹,否则,原家家主的位置,就是他的掌中之物。
这些富商手中掌握着的渠道,一旦全力运转,爆发出的能量几乎让凤羽也咋舌不已,只见武器、铠甲、马匹、粮草等等装备,几乎是以不可思议的高速,从四面八方涌入青蒙城。
青蒙城和黄沙城,则像是一架开足马力的机器,全力运转起来。
只用了十五天,第一支万人军队就已经筹备完全,准备出征了。首战必须大获全胜,才能让那些富商对这次的投资充满信心,所以凤羽安排凤知秋和云千里两人亲自带队,务必不能出一点纰漏。
晨光微亮的时候,凤知秋和云千里已经带着军队开拔。在全副武装,旌旗林立的军队后面,还跟着一支壮观的商队,绵延数里,眉飞色舞的大小商人,带着各种货物,将沿着这条用火与血开拓出的黄金之路走下去。
凤羽站在高高的城墙上,直到长长的队伍彻底消失在视线里,才转身下了城墙。她这些时日,将这一众狡诈豪商算计入彀,也不知道费了多少心血,此时尘埃落定,第一步顺利走出,脸上神情不知不觉显露出几分轻松。
紫夜默默陪在凤羽身边,看着凤羽的神情,眼底有一丝心疼闪过。
凤羽忽然想起什么,转头问紫夜:“凤鸣书院的情况怎么样了?我估摸着这几日应该就差不多了吧?”
紫夜在旁边看着凤羽的神情,不由得轻笑一声:“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个?”
“哪个都不想听。”凤羽长长叹一口气,“其实我现在最想一头栽倒在床上,什么都不想,直接睡个三天三夜。”
“那现在就陪你回去睡觉?”紫夜低低一笑。
凤羽怎么听怎么觉得这话很别扭,忍不住撇嘴道:“没心情睡觉了。”
紫夜伸出手臂,拍拍自己的肩膀:“不如,现在借个肩膀给你靠靠?”
凤羽懒洋洋地说:“我觉得小右给我做的靠枕,靠起来更舒服。快点说吧,到底是什么消息,先听好的。”
这段时日,紫夜一直以凤大小姐故友加盟友的身份,帮着凤羽处理各种事务。紫夜性子也不同于齐都时的波谲阴柔,变得随和洒脱,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不知不觉更加随意亲近,倒是有些像交往多年的好友一般。
“谢印儿今天一大早就传来消息,凤鸣书院三日前已经正式完工,等着凤大小姐选定吉日,一声令下,就可开业。”紫夜笑道。
“果然是好消息,”凤羽浅浅笑起来。凤鸣书院是这个时空第一座女子书院,于她而言,是她最得意的一件事情。
想到无数酸腐之人会因此捶胸顿足,痛哭流涕,她就忍不住想大笑,凤鸣书院,于那些人而言,还真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呢。
紫夜看着凤羽红唇边噙出的笑意,只觉得心里如被春风拂过,说不出的温暖喜乐。他收摄下心神,继续说道:“另外一个消息就是,金丝丝请凤大小姐不要忘了你们的赌约,请青云书院的朱天理院正去凤鸣书院做教习一事,要在书院开业前定下来。”
“让金丝丝放心,凤鸣书院开张之前,朱天理一定会接下书院聘书。”凤羽狡黠一笑,这件事情她早已经胸有成竹。
想要拿捏朱天理这样自诩为君子的迂腐之人,于她而言,小菜一碟。
“不回城主府了,直接去凤鸣书院。”凤羽和紫夜坐上马车后,吩咐车夫道。
凤鸣书院挨着青云书院,两座书院只是一墙之隔,但是凤鸣书院却比青云书院大了三倍不止。远远看去,青云书院就好像凤鸣书院的一个院落似的。
凤鸣书院的大门敞开着,并不禁人进出,虽然还没有招生开业,可是进出的人却并不少,有男有女,女子居多,脸上都带着好奇之色。
三日前,凤鸣书院建好的消息传出去后,就有各种人抱着各种心态,前来一游。里面不乏众学坊其他书院的学子。
凤羽和紫夜在距离凤鸣书院百步外,就下车步行,跟着断断续续的人流,进了凤鸣书院。
两人并肩进了大门,绕过一道照壁,眼前一亮,目光所及之处,花木葱茏,绿树成荫。房舍大多掩在花木之后。
这些房舍多是就地取材,以大石和原木砌成,颇有自然野趣。脚下道路就以碎石木块铺就,看的出来,应该是建房舍后的下脚料,但是匠心独运,和整个书院风格浑然一体。
这片建造书院的空地,本就有一些现成房舍,金丝丝和谢印儿在原来房舍的基础上,添加了一些房舍。重重房舍都用游廊相连,这样下雨的时候,也并不影响人们往来行走。
书院的西北面辟出一片平地,用做练习射箭、御马等习武活动用的校场。
教舍和学生教习的住处之间是一出稀疏小树林,林中到处可见石桌石凳。书院最高的房舍是一幢三层小楼,是为藏书楼。
凤羽一边走,一边赞叹不已。她以现代大学为蓝图,构思出凤鸣书院的轮廓,而金丝丝和谢印儿,做的比她预计的还要好。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凤鸣书院已经颇有点现代综合性大学的味道。
当然,考虑到这个时代的特殊性,凤鸣书院招生的年龄,从六岁到二十六岁都有。开设的科目,也多以实用为主,文武艺都有。
凤羽和紫夜足足用了一个多时辰,才把整个书院走完,紫夜虽然不说话,但是看他脸上的神情,也知道他心里的惊叹。
“凤鸣书院就像是一粒种子,总有一天,这粒种子会长成参天大树,而且,会有无数女子的命运,因为有了这座书院而改变。”紫夜轻轻叹息道,不愧是月蝶的女儿,和她娘一样,有着反抗的勇气。
如果,他的母亲,也有这样的勇气,就不会沦落到那样悲催的地步。
凤羽看到紫夜眼中的一抹黯然,顿时明白了他的心情。她本来已经知道月蝶和浮云雪域的事情,后来又从紫夜那里陆陆续续了解了他的身世,此时心里有一些替紫夜难受,忍不住伸手握住紫夜的手,轻轻晃了晃。
就在这时候,两个人已经绕过照壁,就听见耳边响起刺耳的笑声:“朱院正说的没错,天下女子都应该关在房里,抛头露面,定会做出不守妇道之事!”
“胡说八道!”这是谢印儿的声音。
“如果我是胡说八道,那为何楚王殿下离开后,凤大小姐就和别的男子,于光天化日之下,携手同游,大伙这下看得清清楚楚,总不会是我胡说八道吧。”
凤羽面色冷厉,但是她握住紫夜的手,却并没有松开,黑眸沉凝,看着拥在书院大门前的一群人。
而此时,大门外的众人,也正目光直直盯着凤羽,视线大多落在了她握着紫夜的那只手上。
从他们的角度看过来,凤羽和紫夜就像是牵手而行一样。
说话的那个男子,十六七岁,穿一身湖蓝衫子,学子装扮,五官虽然还算俊美,但是眉眼间透着股子轻薄狡诈之意。此时,他正发出刺耳的笑声,得意的看着凤羽。
谢印儿站在男子对面,满脸的气愤,但是看着凤羽和紫夜牵手走过来时,神情错愕,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凤羽。
朱天理被一群学子簇拥着,站在那蓝衫学子旁边,看情形,那蓝衫学子多半是朱天理带来的学生。
紫夜的眸中,似有一层极淡极淡的雾气翻涌,本来清澈的眸光,突然变得诡谲起来。他缓缓看向门前一众人等。凡是和他目光接触的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朱天理仰起下颌,看了凤羽一眼,眼中露出鄙夷之色。他掀起青袍,走上前一步,挡住蓝衫学子,大声说道:“万万不可把自家女儿送到这等地方来。试问,女子在此抛头露面,还要习骑马射箭,那性子岂不是变得骄纵粗蛮?到时候,又有谁家愿意娶这样的女子为媳?”
“可是书院里还有教女红书画的课程,学这些也不可以吗?”一个被兄长带着的十二三岁少女,怯生生问道。
朱天理鄙夷道:“女红书画,何须抛头露面到此处来学?所谓近墨者黑近朱者赤,若是日日跟这些不知妇德为何物的女子厮混,耳濡目染之下,谈何贤淑贞静?女子,就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那要是遇到恶人,被欺侮怎么办?贤淑贞静能否赶跑那些恶人?”略带讥讽的女子声音响起。
“若是好好待在家里,又岂会招惹什么恶人?被人欺负,定是那女子自己孟浪,以至招惹了祸患!”朱天理斩钉截铁的说道。
“照先生这么说,女子干脆从头到脚都罩上黑袍,一根发丝,一点肌肤都不要露出来,从此就天下太平了?”女子声音的讥讽之意越发浓厚。
“正应如此!”朱天理说到这里,忽觉得不对,那声音有几分熟悉,侧头看去,原来是一直冷眼旁观的凤大小姐。
只见黑发黑眸的少女,穿一袭红裙,右手还拉着旁边男子的手,眼底一片鄙夷的看着他。
朱天理的目光在凤羽的手上一扫而过,随即昂起了头,他虽然已经知道凤羽的身份,可是在面对凤羽的时候,并没有露出惧意,反而一直梗着脖子,保持他的“风骨”。
其实平心而论,朱天理这人除了迂腐固执外,倒并算什么坏人,甚至还有着他自己的原则,否则他也不会是名扬天下的文道大家,金丝丝和凤羽也不会想着要请这人做教习。
只不过他对男尊女卑的维护,对女子的偏见实在让人发指,以至于凤羽经常忍不住恶意揣测,朱天理幼年时是不是被女人摧残过,留下了心理阴影,才对女子有这样的偏见。
“朱院正,你在我凤鸣书院门口大放厥词,污蔑凤鸣书院,这可是恶毒小人才做的事情,和朱院正的大家身份不相符合吧。”凤羽声音冰冷,眼底透着讥讽之意。
“我哪里污蔑凤鸣书院了?凤大小姐,你和楚王殿下之情,天下人皆知,如今你却和另外一个男子把臂同游,岂非不守妇道?”朱天理脖子一梗,说道。
“你说凤鸣书院的女子骄纵粗蛮,刚才众人都听到了吧。至于我和别的男子把臂同游,只有楚王殿下才有资格说我。”凤羽淡淡说道。
“女子舞刀弄棍,性子自会变得骄纵粗蛮,我难道说错了不成?”朱天理义正词严。
“朱先生可知道什么叫做骄纵粗蛮?”凤羽薄唇弯出一个讥诮的弧度,“其实要想变得骄纵粗蛮,其实不需要舞刀弄棍也能学会的。”
凤羽说到这里,几步走到朱天理面前,忽然一抬脚,就把朱天理给踹了个踉跄,这还是她脚下留了劲道,不然她一脚足可以把朱天理踹飞出去。
那蓝衫学子的身形露了出来,他死死盯着凤羽,脸色发白。
“朱先生你是君子,想必不会跟我这个骄纵粗蛮的女子计较。”凤羽黑眸扫过蓝衫学子,就当他不存在似的,对朱天理淡淡一笑,“不过若是朱先生觉得羞辱,不妨以死明志,我保证不会拦阻朱先生。”
“真是不可理喻!”朱天理又气又怒,凤羽可以说是把他的说法原样奉还,他竟然不知道如何反驳。
“想必朱先生是对自己下不了手。我一直很奇怪,为什么有些人就可以那么坦然,那么理直气壮的让别人去死?可是一旦轮到要他自己去死的时候,怎么就没那么痛快了?”凤羽盯着朱天理问道。
“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因为你们小女子一句话,就要死要活!”朱天理迎着凤羽的视线,大声说道。
“那为什么我们小女子,就要因为你们男人的一句话要死要活?”凤羽淡淡说道。
朱天理瞪大眼睛,喘着气,却无话可说。
“朱先生虽然脑子不大清楚,但是在文道上的造诣还是颇让我佩服的,凤鸣书院要请朱先生来本院做文道教习,当然,保证不耽误先生继续做青云书院的院正,不知道先生意下如何?”凤羽问道。
周围的人群都听见了凤羽的话,不由得交头接耳低语起来。
朱天理几乎要气疯了,刚刚那样对待他,现在居然又一本正经地要请他做教习,把他当什么人了?
他一拂衣袖,转身就走:“休想!我朱天理这辈子,都不会踏进你们书院一步!”
“先生话还是不要说那么早的好。”凤羽微微一笑,只是静静看着朱天理被一群青云书院的学子簇拥着离开。她在人群中,还看见了三个熟悉的背影,还真是巧啊,原可儿和她的两个小丫鬟居然也会出现在这里。
等到门口人群散去后,谢印儿将凤羽和紫夜迎到书院房中。
面对谢印儿还带着疑惑的面容,凤羽只是淡淡说道:“夜公子是我的朋友,你不用多想什么。”
谢印儿展颜一笑,点点头,脸上露出坚定的神色。
一直到天黑,凤羽和紫夜才从凤鸣书院出来。凤羽看了看旁边的青云书院,嘴角弯出一抹狡黠弧度,用手指弹了弹墨迹刚干,盖着凤鸣书院印章的聘书。
“现在就去找那个迂夫子,让他在这上面签字。”凤羽轻笑一声,飞身掠过院墙,无声无息落到了青云书院里。
紫夜跟在凤羽身后,一同消失在夜色里。
授完课,朱天理自行回到住处,打发了童儿,脱去衣服,坐在冒着热气的浴桶里,心情总算好了几分。
他这一生到哪里都是被人捧为座上宾,但是在这青蒙城里,却是遇到了克星。那样嚣张跋扈的女子,真当是女子之耻!但是他却不得不承认,这女子一手造就了特别的青蒙城。而他也是在众学坊这个的地方,实践着他一生的梦想。
朱天理长吁短叹了一阵,从浴桶里起身,披上寝衣,往里间卧室走去。不料刚迈进卧室,就觉得脑后一痛,昏了过去。
等到朱天理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床边站着一男一女两个人,正在低头看着他,那女子正是凤羽。
朱天理一惊,刚想从床上坐起来,却觉得浑身无力。与此同时,他发现身边还躺了个人,能感觉到那人光溜溜的肌肤紧挨着自己。
而他自己,被子下面的身体,显然也是一丝不挂。
地上扔着一件被撕开的蓝色衫子,看衣衫,躺在他身边的,竟然是他的得意学生,也就是白天说话的蓝衫学子。
朱天理又惊又怒,侧过头去看躺在身边的人,却见他正闭着眼,昏迷不醒。
“你们要做什么!”朱天理压低声音问道。
“很简单,只要朱先生现在就在这聘书上签字,我们立刻就解了朱先生的穴道,朱先生自行善后就可。”凤羽从怀里掏出聘书。
朱天理脸色铁青:“我若不签呢?”
“那就更简单了,朱先生的房间若是不慎起火,您的那些学生前来救火,却撞见自己的院正,受天下士子尊敬的朱先生,居然跟自己的学生苟且,哈哈,想必他们就会明白,为什么朱先生这么厌恶女子。”
“朱先生放心,我们会控制好火势,定不会伤到朱先生分毫。”紫夜在旁边微笑着加了一句。
“你们,真是恶毒!”朱天理浑身发抖,但是却无计可施。
“朱先生终于知道任人宰割是什么味道了?以后别总是动不动就让女人柔弱温婉,那都是任人宰割的命。”凤羽淡淡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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