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羽和萧然跟着姓朱和姓周的两个男子,顺着人流一直往前走,不一会就出了百花集市到了众学坊。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众学坊和热闹的百花集市只隔了一条青砖大道,却是青蒙城里最幽静的一处所在,因为这里聚集着青蒙城所有的书院。换成现代话来说,这里就是一个大学城。
青蒙城这样的蛮荒之城,能专门划出一大块地方来办书院,源于凤羽前世的经验。她曾经研读过m国历史,当年m国先祖,也就是第一批漂洋过海登上荒芜大洲的那批人,在艰难的环境下,节衣缩食,倾尽全力建立了第一所学校。
那所学校后来成为世界上最有名的大学之一。那片蛮荒之地,成长出世界上最富裕最强大的国家。
当初在规划青蒙城的时候,凤羽心念一动,给曼教习等人提出众学坊的想法。只是她没想到,曼教习竟然真的实现了她的这个想法。
凤羽一边走,一边打量着众学坊里面的景象,新起的大屋,雅致的花木,葱茏的小树林,幽静的青砖小路,意气风发的学子,风中飘来的墨香和读书声……
萧然看着凤羽脸上不敢置信的神情,微微一笑,俯头在凤羽耳边说道:“曼教习设立了劝学处,规定只要来青蒙城办书院,就可以免费获得众学坊一块面积为二十亩的土地,书院名字可以由创办人命名。”
凤羽恍然大悟,难怪众学坊在短短一年时间就能发展到这样的规模。
“劝学处用各种手段,把青蒙城鼓励办书院的消息传到各国。除了一些想要留名后世的学者外,也有不少想获取名声的大商人,都到这里申请开办书院。”
凤羽一边听萧然说,一边随着人群往众学坊里面走去。
此时众学坊里已经起了十七八座书院。因为有些书院是大商人兴办的,所以除了传授经史等典籍,也教算学之类比较实用的课程。其中有两个书院创办人是武将出身,书院里主要教授兵马战术等武略。
此时,那些人到了青云书院门前停了下来。凤羽和萧然站在人群外面看热闹。只见足有上百人围在青云书院外面,有穿着长衫,头巾束发的文人,也有穿着武士服,腰间带剑的武人,其中还有几十个女子。
周围低低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自开天辟地以来,从没有见过这种事情,女子就是女子,这般抛头露面已是不妥当,还提出这等要求,若任由她们如此,这天岂不是就要翻过来了?”
“哎呀,我那大女儿,把绣的女红偷偷拿去卖,赚了不少银子,不但不交给嫡母,还口口声声要搬出去,和帮她寄卖绣品的女子经营铺子。所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哪里有她自作主张的时候,现在正关在柴房里思过!”
“那些个女子,手里若是有了银子,就不安分了!”
“此言差矣,”一个摇着折扇的男子插话道,“男子是人,女子也是人,既然都是爹生娘养,为何有些事情男子做得,女子做不得?”
凤羽瞥了眼那摇折扇的男子,见他剑眉星目,面如冠玉,不笑也含三分情,穿着一袭墨绿锦袍,腰间玉带上挂着玉佩和流苏,倒是一副翩翩风流公子模样。
那几个说话的男子被摇折扇的男子噎了一句,不由得有些恼怒,大声道:“男子是天,女子是地,女子生来就该听男人的!”
“这倒是好笑了,难不成你一出生,你娘就该听你的?”男子摇摇手里的折扇,脸上带着若有所思的神情。
说话的男子登时脸涨的通红,期期艾艾无言以对。
旁边听到的几个少女,吃吃捂嘴笑起来,眼波流转中,看向那折扇男子的表情也颇有些不同。
凤羽听得好笑,又看了眼那摇折扇的男子。旁边的萧然冷哼一声,上前一步挡住凤羽的视线。
“小气鬼。”凤羽白了萧然一眼。
萧然眼角微挑,笑容里面有几分得意。
青云书院门口,突然响起男子的叱喝声:“你们这些女子,再敢在书院门口捣乱,休怪老夫不客气!”
人群顿时安静下来,一个个都往里挤去,挤不进去的就垫起脚尖、伸着脖子拼命朝里面看。凤羽个子娇小,站在人群外围,脖子都快伸酸了,也看不到里面情形。
萧然微微一笑,经络里真气流转,释放出柔和劲气。他挽着凤羽的手臂,迈步往人群里走去,所过之处,外放的劲气就像无形的手掌,人群不由自主的分开。两人趁机穿过人群,走到最前面。
凤羽听到身后有脚步声,眼角一瞥,见那摇折扇的男子趁机跟在他们身后,也到了青云书院门口。
那男子见凤羽看自己,忽的一笑,笑的那是一个风姿摇曳,波光荡漾。
凤羽目光淡定收回,没理会那男子,看向青云书院门口。
只见书院两扇黑漆正门大开,五个女子直直站在门中间。她们都是面朝大门里,背对着众人。五个女子的头发都像男子一般高高挽在头顶,发尾散开垂下,直到脖颈。
一条又宽又长的青色棉布绕着五个女子的身体围了一圈。青色棉布上端齐她们的脖颈,下端正到脚踝处,只露出下面的软缎绣鞋。女子的手都是一前一后,抓着青布的上端,风吹过,青布在她们的身上荡漾。
凤羽和萧然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神情中看到惊异之色。此时以他们的眼力,自然看出来,虽然女子们被青布围的严严实实,但是青布之下,不着寸缕。
行为艺术?凤羽实在猜不出来这是闹哪出,不过这些女子胆子倒也真是大。蒙川高地虽然民风开放,不如大齐那里对女子的限制多,但是这五个女子的举动,即使在这里,也当的上是惊世骇俗。
青云书院大门里,一个穿着黑棉布袍的中年男子,站在五个女子的对面,脸皮紫涨,又恨又怒。男子身后还站着七八个人,看服饰多半是书院的教习和杂役。
黑袍男子一张方脸,五官端正,阔口上面留着薄髯,透着股子学究气,一看就是比较执拗的人。他指着那些女子,大声叱喝:“快快给我滚开,老夫已经报官了!”
五个女子最右首的女子开口说道:“朱院正,我们只是要求青云书院给我们一个机会,让我们和那些男子一起参加入学考试,你为什么不同意?”
“荒谬!女子无才便是德,在家里认的几个字就行了,哪里能跟男子在一个书院读书?这简直是大逆不道!”叫朱院正的黑袍男子怒道。
“我们若是通不过考试,自然会回去,如果我们能考上书院,就证明我们不比男子差,为什么他们可以上青云书院,我们就不能上?”右首女子声音清脆,说起话来咄咄逼人。
“只要我朱天理当一天青云书院的院正,就不会让你们这些女子进大门一步!”朱院正对着身后杂役吼道,“把她们给我赶出去,关书院大门!”
“你要是敢让他们碰我们一下,我们立刻就撤了这青布,告你们意图不轨!青云书院的院正和教习,逼迫女子当众脱衣露体!”女子伶牙俐齿,毫不犹豫的反击着。
“你……”朱院正几乎要吐血。他可丢不起这个人,这种事情传出去,他和青云书院就会成为世人的笑柄。
但是,若是让他同意这几个女子参加入院考试,他宁愿去死。他是闻名天下的大家,大力提倡女子无才便是德,在他的著述里,宣扬女子的手若是被除她丈夫之外的男子触碰过,就该砍了这只手。当然,这女子最好的选择,还是当场自杀殉节。
这样的女子,才能让他朱院正高看一眼,也仅仅是一眼而已。至于面前的这五个女子,都是他眼里的毫无廉耻之人,还妄想进他的书院读书!
朱院正恨恨的一挥衣袖,转身要走,不料右首那女子又抢先说道:“朱院正,你若离开,我们姐妹也就立刻撤了这遮身青布,让这里的众人都看看,青云书院是如何欺负女人的!”
朱院正身体一下僵住,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脸色极其难看。他身边的教习和杂役更是不敢动弹,战战兢兢立在那里,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凤羽一边兴致盎然的看着眼前一幕,一边竖起耳朵听着周围人的低声议论。很快就明白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朱院正大名叫做朱天理,是名闻天下的经学大家。他带着弟子周游天下,传播他的学说。前些日子他从西项国游历回来,路过青蒙城的时候,正好知道众学坊办书院的事情,就动了心。
这个时候正好有来自大齐的商人,在众学坊出资筹办青云书院。他得知朱天理有意留在青蒙城教学,立刻出重金聘请他为青云书院的院正。
朱天理一腔豪情,誓要用圣人之道,把这蛮夷之地教化成礼仪之所,所以他担任青云书院院正之后,就用他的名义广发请帖,从天下各处招来不少名人做教习。
平心而论,这个朱院正除了在男女尊卑上固执执拗,但是在管理书院,教授学问方面,确实是非常出色。青云书院除了开设经史典籍等课程,也教授礼乐射御书数,可以说是一个文武并重的书院。
就这样,短短一年不到,青云书院就在众学坊里跃为第一大书院,引得天下各处学子纷纷长途跋涉,到了青蒙城投考青云书院。
就在前几天,朱院正发现青云书院的学生里面,有个少女扮了男装,靠进书院,并且在书院已经待了半年。这种事情不啻于是打了朱院正冷艳高贵的脸,他顿时大发雷霆,把这个少女羞辱了一顿,当众赶出书院。
那少女不堪受此侮辱,在客栈里跳楼自杀。当时因为救治及时,少女只是身受重伤,性命无碍。但是这件事传出去之后,就惹怒了青蒙城里的几个女子。
这几个女子因为她们素来的言行举止,时常成为青蒙城的话题。支持她们的人,和反对她们的人,经常会由口舌之争发展到拳打脚踢。
那最右边的少女叫金丝丝,是个自由倌人,在挽香楼挂名。她在青蒙城的青楼妓馆里颇有些名气。因为她虽然卖艺也卖身,但是必须要她能看上的客人,两厢情愿,才会共度**,若是她看不上的人,就算万两黄金捧在她面前,她也不会搭理。
金丝丝为人颇有些侠名,青楼里的女子若是遇到什么怪癖客人,求助于她,她也会热心相帮,不动声色间就让客人甘心退却。
这次上青云书院打脸的事情,就是由金丝丝筹划的。
剩下的那四个少女,从右到左依次是百花集市上的女掌柜苏侗,开客栈的胡寡妇的独养女儿胡月儿,全家都死于马匪之手,在青蒙城靠打拳赛为生的孤女秋蝶。
但是凤羽知道那最左边少女的来历后,倒是有些哭笑不得。她叫谢印儿,也是个孤女,现正在城主府里当个管文书的小女官。城主府招的人,只看能力并不限男女年纪,所以也有女子当小官小吏。
这也是青蒙城城主府让人侧目的地方,毁誉参半。
谢印儿多半是她离开青蒙城的时候,被曼教习招来的。她并不认识谢印儿,只是听旁边人议论,才知道她的来历。
萧然听到谢印儿身份的时候,眉头不由得微微蹙起。这五个女子的举动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那就是“惊世骇俗”。如今谢印儿更是把城主府都牵扯进来,凤羽刚刚回来,如果这事处理不好,对众学坊和青蒙城,都会有很大影响。
看到萧然的表情,凤羽也猜到了他的想法,低低一笑道:“这个谢印儿倒是个秒人,嗯,打抱不平,有勇有谋,有情有义,这样的人,可堪重用!”
萧然无语。他跟凤羽在一起久了,虽然能接受她那些异想天开惊世骇俗的想法,但是这五个女子大胆的举动,让他都有些难以接受。
要知道,若是在大齐,这五个女子,只怕立刻就被有伤风化之罪拖出去活活打死了。
就在这时候,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男子气喘吁吁的声音叫道:“快让开,快让开,巡捕司的大人到了!”
人群让开一条通道,朱院正脸上不由得露出笑意,狠狠瞪了金丝丝一眼:“你们这些伤风败俗的女子,定要巡捕大人把你们都抓起来,狠狠处罚才能匡正世人之心!”
“哎呦,原来我一个小小的女子,还能把世道人心都带歪了,我怎么不知道我这么厉害呢?还是说,世道人心都那么脆弱,都经不起一个小女子的考验?”金丝丝夸张的叫了起来。
朱院正的脸色,立刻变得僵硬起来,冷哼道:“本院正无需和你斗嘴,等会就让你们知道厉害!”
巡捕司司判吴兴带着一队巡捕穿过人群,走上台阶,皱起眉头看了看那些扯着青棉布遮挡身体的少女,又把目光转向朱天理。
“吴司判,这些女子在书院前无理取闹,滋生事端,伤风败俗,若不严加惩处,传出去,会污了青蒙城之名!”朱天理义正词严。
凤羽一见吴兴那砖头似的脸,就不由得轻笑起来。这吴兴原本是羽林军里的一个校尉,为人冷硬,做事细致,来到青蒙城后,在巡捕司里做了司判。她倒是想看看吴兴怎么处理这件事情。
金丝丝等朱天理话一说完,立刻反唇相讥:“朱院正,你说我们无理取闹,毫无道理!青云书院招学子的告示上明明写着,只要通过考试,就可以成为书院的学生。告示上并没有写,女子不能参加考试,我们来报名考试,是有理有据!”
朱院正被噎住了,在他的脑海里,根本就没有女子会来投考书院的概念,那书院开业时散出去的招生告示,自然不会特别注明。
金丝丝把早已经准备好的告示,递给吴兴:“吴司判,这是青云书院的招生告示,还请吴大人为我们做主。”
“你们在我书院门口聚众闹事,这数百人都看在眼里,难道还想抵赖不成?你们当众袒露身体,难道不是伤风败俗!”朱院正铁青着脸,叱喝道。
“我们只是站在青云书院的门口,这就叫聚众闹事?就连城主府的大门,也允许百姓在那里站一站,歇一歇,难不成书院还要凌驾于城主府大门?”
金丝丝这么一说,朱院正顿时恼羞成怒,他当然不敢说书院凌驾于城主府,只能指着金丝丝说道:“看看你们五个,连衣衫都不穿,真是伤风败俗!伤风败俗!”
“哎呦,我们五个姐妹遮的严严实实,连手臂都不曾露出来,不知道朱院正从哪里看出来,我们没穿衣衫?我听人说,人心里若是干净,眼里看到的也干净,人心里若是牛粪,眼里所见,也都是牛粪。难道朱院正心里面装着的,都是不穿衣衫的女子?”
人群哄的一下笑起来,凤羽也忍俊不禁,就连萧然,薄唇也弯出了一抹笑意。
朱院正嘴唇哆嗦起来:“胡言乱语,胡言乱语,你们这些不知羞耻的女子,都该统统抓去杀了,杀了!司判大人,你要为我做主啊!”
吴兴板着砖头脸,低头研究手里的告示:“朱院正,你这青云书院的招生告示里,既然没有注明不招女子,为何不让她们参加入院考试?”
“这、这放眼天下,哪里有女子入书院读书的规矩。告示上不写,是因为此乃不言而明的道理。”朱院正见这司判语气,顿时有些不悦。他是当世贤者,本以为这司判只要一到来,就该把这些女子押回大牢。可是看这司判的架势,竟然是摆出认真架势。
“按照城主府的规定,只要不是青蒙城律法禁止之事,百姓的任何言行举动,都不受约束。这五个女子此时行为,并没触犯律法。”
朱院正听吴司判这么说,顿时怒道:“律法中有一条,在公众场合行有违公序良俗之事,视为有伤风化之罪。这五个女子此时所为,难道不是有伤风化吗?”
他是当世大家,研读过青蒙城的律法,当时对这些清晰简单的律法持一种不以为然的态度。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把律法以铁汁置于石碑之上,实在是荒唐。当然,他也不得不承认,有了这些律法后,青蒙城的治安越来越好。
现在朱院正抛出这条律法后,众人的心顿时提起来,金丝丝等人的行为,若真触犯了这条律法,那后果就会很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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