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以不在乎对方功力,唯一在乎的就是有没有人给他时间。
心念一转间,长剑已到他的面门,叶天急抽功力进行抗拒,不管体内的战斗多么如火如荼,都顾不上了,先得将眼前的危机解了再说。
说时迟,那时快!
长剑到了他的面前,眼看就要刺中叶天的脸,一旦刺中,这柄剑将会在叶天紧急调运的功力下化成碎片,而叶天,体内的功力失去平衡,南尊留下的杀机就会趁虚而入,将他的五脏六腑全都撕裂。
突然,这柄剑陡然转向,如一条蛇一般猛地抬头,从叶天脸上掠过,叶天刚刚调到位的功力迎了个空,立刻回流,回归轮海,轰地一声迎上南尊的杀机,算是在最紧急的情况下化解了一次大难。
他睁大眼睛看着岸边,惊魂不定。
岸边是杨柳如画,鲜花盛放,一大群红衣女子聚在一起,其中一名白衣女子格外夺目,她手捧那柄长剑怔怔地看着他。
“依依姐,你这把剑轻盈灵动,三极全开,恭喜大成!”
“是啊,咱们中都峰各系弟子中,唯有依依姐炼的剑最是灵动,你们看那最后一个转折,多么突兀,变化是多么的不可预测,如果不是三极全开,绝对做不到……”
“依依姐,你怎么了?”众女叽叽喳喳中,终于发现了这个白衣女子的异样,她怔怔地看着河中……
“我最后一剑突然转折,只因为一点,如果不及时改变方向,会将一个人的脑袋削下来!”柳依依声音微微一沉:“何人擅闯试剑崖?”
哧地一声,一条红丝带射出百丈,如箭一般射到水中,丝带一卷而起,叶天落在众女面前。
叶天一落地,勉强站定。
四周的女子眼睛立刻全都定在他脸上。
“不认识!”
“他穿的衣服不象是中都峰的人,哎,你是什么人啊?”
叶天已经完全明白,面前这些女子不是他的敌人,她们也决不是帮助圣殿取他性命的人,她们是中都峰的人,中都,他知道,是金阳大陆的一个炼器门派,天下有传言:至尊圣器无寻觅,南湖圣器数中都。
意思说的就是天下虽然没有至尊炼器师,但中都炼器依然是南湖最好的门派。
这个叫依依的女子刚才只是在试剑,正如他没有想到会有一把剑射向他的面孔一样,这个女子同样不知道自己会一剑射向一个人的面孔,都只是无意,这女子在最后关头发现了他,长剑临时转向,才让他躲过了一次无妄之灾。
叶天强提真力,抬起手微微一拱:“本人不属中都峰,随波逐流无意间到此,多谢这位仙子临时改变……”
他的嗓音突然一紧,因为就在此时,他的轮海陡然翻波,新一轮的凶险拼杀再度展开。
“你受伤了?”那个叫依依的女子突然踏上一步,出现在他面前,一股幽香传来鼻端。
“没事……”叶天勉强控制住,但嘴角已有血迹。
“来!”依依手一招:“将他带到翠云居!”
“多谢依依小姐,不必!”
“你毕竟是我剑气所伤,岂能置之不理?”依依手一抬,直接抓在叶天的肩头,一个起落,射向群山之中。
群山之中,无数金顶玉莺飞起,彩虹深处,一座古老的殿堂如画,叶天被她直接抓到殿堂之中,他落地之处,是一块青石板。
依依的手抬起,握住了叶天的手,眉头微微一皱:“我感觉不到你的轮海,伤得这么重?”
这不是叶天有意为止,而是他的轮海层次太高,不轻易向外人显示。
但叶天当然不会点破:“没关系,我静养几天就行。”
“这里有静海丹一枚!”依依手一抬,掌中是一颗灵丹:“服下吧!”
“依依姐!”外面有一声大叫:“不可!”
“是啊,这是……这是师尊辞世时留给你的,怎能用在不相干之人身上?”
叶天愣住了,静海丹,他没有听过,但想必也只是修复轮海的灵丹,没什么了不得,不过涉及到她辞世的师尊遗留,就是珍贵之极的东西了,她居然一见面就给他这个。
“小烟、小霞,你们不用多说!”依依道:“此人顺河而过,没有招惹任何人,都是因为我而伤至如此,我岂能惜一颗丹药而置他不顾?”
手中丹药到了叶天的嘴边。
叶天道:“依依小姐,我的伤与你完全无关,你完全不用自责!”
柳依依眉头微微一锁:“真话?”
“真话!”
“这么说……你在遇到我之前就已经有伤在身?”
“是!”
柳依依脸色舒展:“这么说,我的飞虹剑没有出问题?”这也许是她特别关心的问题,她是炼器界的弟子,炼一把好剑是她最大的工作,这把飞虹剑耗费了她七年时间,如果叶天是她剑气所伤,就意味着她的剑三极未全开,不能收放自如就是失败,但如果叶天的伤与她无关,就意味着她七年的心血没有白费,剑没有问题。
“小姐的圣器空灵飘逸,转折如意,心神两通!”叶天道:“岂会有问题?”
“心神两通?你也懂器?”依依微微一怔。
“说不上懂,只是略知一二!”叶天道:“你们所说的三极齐开,指的莫非是功、神、意三者俱通?”
“是!”依依道:“功到剑起,神到剑活,意到剑盛,是为三极!你果然懂器!”
“略知皮毛!”
相对于叶天而言,这些东西的确只是皮毛,或者说只是炼器之术最最基本的一些东西,在他的万古器诀中,第一篇顺天器就讲得清楚明白,只不过,没有煞有介事地介绍什么叫“三极”而已。
见面的小半个时辰,叶天完成了他的万古器诀与世俗炼器的一次对接。
他的万古器诀讲了太多的东西,太深奥的一些道理,偏偏在最基础的部分有一些缺失(道理很简单,这万古器诀乃是器道顶级法则,不是给一般人看的,是给炼器宗师级人物看的,所以,基础部分就少了些),进入这个以器扬名的门派,也许恰好能够将他缺失的一部分补上来。
叶天安静地躺下了,开始了他似曾相识的治伤过程,寂静的山间,小桥流水,如同一幅很遥远的画面……
这样的经历他有过,在落日帝国的西北边陲,他在碧落黄泉洞的袭击之下,也有过这样的治伤过程,那时候,一个女孩坚定地站在他身边,为他遮挡风雨,为他煮鸡汤,她叫雅儿!
四年多了,他给她留下了生命之泉,她的红颜将会百年不老,他清楚地记得她说过了那句幽幽的话:“我留下百年的美丽,给谁看?”
伴随着这句话的是她温柔无限的眼神,叶天心头猛地一震,思绪全乱……
他体内的战场陡然失去平衡,他额头突然就多了一层豆大的汗珠。
“你的伤又发作了!”一个轻轻的声音传来:“还是将这服下吧!”
叶天猛地睁大眼睛,四周已经是繁星点点,星光下柳依依半蹲在他面前,手中依然是那颗没有送出去的静海丹。
“别固执了!我有没有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再这样下去,你就毁了!”
她轻轻的声音传来,宛若苍茫夜色下的一缕灯光,带着修真界少有的关切和人性的光辉!
叶天精神大振:“不会!”
盘腿而坐,同一时间,他的功力聚集轮海,哪怕全身筋骨同一时间喀喀响,叶天依然咬牙坚持,额头汗水如雨,他同样不管不顾。
以己之力,捍卫自己的主宰,哪怕玉石俱焚!这是决绝!
自身功力一聚,立刻开始反攻,就如同这战场根本与他无关一般。
第一天过去了,轮海剧烈动荡。
第二天过去了,轮海之上的战争进入白热化。
午夜时分,叶天体内的筋骨陡然一紧,一股无声的声波弥漫四周,这是他的天道之心,以筋骨为弦,以战意为谱,谱写体内天道天机曲!
大道天机之下,体内不和谐的一切瞬间驱离,叶天功力如潮水般弥漫五脏六腑,片刻间贯通,没有人知道,在他功力贯通的一瞬间,夜幕深处突然出现九星连珠!
一滴露珠离开叶面,将要滴落的瞬间突然停下,方圆万里之内,时间完全静止!
一个美丽的女孩蹲在他身边,她的裙摆也完全停止。
叶天的眼睛慢慢睁开。
天空九星消失,露珠滴落,裙摆随风而起,叶天鼻中传来属于她的香气,她的眼睛离他只有三尺。
叶天笑了。
他的笑容宛若是夜空下最动人的星光。
“你好了?”
“是!”叶天慢慢站起:“完全恢复!”
“那很好!”依依似乎恢复了冷淡。
叶天四处看了一眼:“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真希望有机会可以回报你!”
“什么意思?”依依微微侧身:“真想回报?”
“真想!”
“那太好了,你真的有这个机会!”柳依依抿嘴儿一笑:“你可以帮我守一次炉。”
“守炉?”
“是!守炉!”依依道:“这是炼器融魂最关键的一步,我的飞虹剑能否最终成功,就靠这一次了。”
“最关键的炼器步骤,好重的担子。”叶天喃喃道:“为什么选择我?”还别说,这事儿叶天还是第一次做,他自己炼器完全不用守炉,自己就是炉,有什么好守的?但世俗炼器与他炼器完全不同,想必如同炼丹一样,用一个大炉子炼,这炉子是要守的。
“三个理由!”
“理由居然有三个?说说看。”
“第一个理由,炼器之时讲求阴阳平衡,在最后一步如果加入男人之血的话,器魂才能阴阳平衡,趋于完美。”
叶天微微惊讶:“我不是只有添柴加火之责吗?还需要放血?”这种炼器之法与他的万古器诀差别真正体现出来了,他的万古器诀没有提及放血这种类似于巫术的程序。
依依瞪着他:“你是不是想说你怕痛?一点点血能要你的命吗?”
“不怕!要不了命!”叶天立刻更正:“没问题,可以!第二个理由呢?”
“第二个理由很简单:我这里没有第二个男人!”
“这个理由跟第一个可以合并!”叶天道:“第三个呢?”
“第三个理由是:你对炼器有一些了解,而且口口声声要报答我!”柳依依悄悄地笑了:“这个理由够了吗?”
“经验啊,教训啊!以后记住千万别没来由地感动,没来由地许诺?”叶天好一顿感慨:“器炉在哪?”
柳依依笑了,她的笑容在星光下动人无比,转过了身,送来另一句话:“你这人伤一好,性格好象变了,变得有点象……无赖!”
“是因为你也变了!在我受伤时,你很讲理,在我伤好后,你特别不讲理!”
依依又笑了,她在前面走,笑容没有任何人看见,不知为何,她今夜连笑了两次,以前,她可是很少很少笑的,在她师傅去世后,她就失去了笑容,本系的繁荣、本系的维持重任压在她的肩头,将她的笑容完全压制住。
炼器这玩意儿有讲究,叶天一看这器炉的布置,就知道中都峰号称炼器圣地,还是有些门道的。
这器炉的位置太好了。
两山夹一水,四周无一物,所谓通天、接地、刚柔并济。
提起炼器,很多人头脑中浮现的场面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石室,红红的铁水倒进一个大池子里,乌烟瘴气中几个人拿棍子满头大汗地搅,那叫打铁,不叫炼器。
炼器就得这样。
上面空阔,接天机。
下方幽深,接地气。
有山之刚、有水之柔。
炼出来的器物方是上乘!
两人走近,四面石壁之上同时出现四个人,全都是白衣飘飘的女子,她们虚空立于石壁之前,同时向柳依依一鞠躬:“师妹,时辰到了。”
对了,炼器还讲个时辰。
午时性热、午夜性寒,两个时点炼的器会有不同的属性,作为女子所用的圣器,必须是每月初十或二十之午夜,才是最佳时机。
月满则易损,月缺则不足,八分月最佳——看这些门道多的,路上听柳依依简单一介绍,叶天就觉得她们的炼器实在是大有学问,当然,这些学问对他只是新奇而已。
正式开始,柳依依手一抬,掌中一把碧剑冲天而起,直上器炉。
天空的明月立刻变成了碧绿色,有了一种离奇的变化。
“剑未大成,已夺天机!”左侧之女子轻轻叹息:“师妹实是炼器之奇才!”
哧地一声,四道火焰同时从四女手中射出,射向器炉,器炉立刻火光大盛。
“净剑身!”清脆的声音传出,空中的飞虹剑猛地一震,碧光万道,似乎一朵烟花绽放。
“通三极!”清脆的声音再响,空中的飞虹剑陡然开始旋转,旋转之中一缕缕气机射向外围。
叶天只是看着,如果仅是这种守法,实在是太轻松了些。
他看出来柳依依已经额头冒汗了,显然很吃力,但他没有出手相助,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插手,这种外炼圣器之法,他根本不懂。
虽然不懂,但他内心产生了一个小小的怀疑,柳依依为什么要这么做?
也许圣器融魂的确要阴阳平衡,但真的只有他一个选择吗?中都峰号称南湖第一器派,怎么可能没有男弟子?她放着门中随处可见的男弟子不用,偏偏选择他这个陌生人,是什么道理?
象这样的炼器,本来应该是保密的,让他一个外人进来本来就是非常不妥的,到底是为什么?
思绪一瞬间在叶天大脑中流转,还没有得出结论,她的声音来了:“天歌!融魂!”
天歌是谁?当然是叶天,圣殿一直在八方追踪,他当然不能用自己的本来名字,所以报了个名字叫向天歌,这个名字挺有气势,最关键的是:任何一个女孩叫他都得“天哥”、“天哥”地叫,亲热得很,从这一点来看,小鱼儿没说错,他实在是很坏。
叶天心头一动,神识锁定那把长剑,这长剑在器炉之中左冲右突,似乎已经在挣扎。
他的手一抬,一滴鲜血射向器炉,七彩之血很出彩,所以叶天用了一个小小的法术,改变了这血液的颜色,从外观来看,这血没有任何异样。
虽然看起来没有异样,但还是有异样的,这滴血射入器炉,器炉突然微微一震,叶天心头也是一跳,以血祭器,炼器大成这样的事情听说过不少,自己乃是圣体,这血祭器,会不会造就出一件奇物?
会不会暴露他的本来身份,按说不会,外界之中,还没有人知道自己是圣体,该不会将一件奇特的圣器与叶天这个名字联系起来吧?
哧地一声,这滴血落在长剑的剑尖,与此同时,柳依依自己的一滴鲜血落在长剑的剑柄,首尾呼应,突然在剑身上划了一个阴阳鱼……
奇异的炼器即将结束,看来是一个圆满的句号,突然,飞虹剑猛地一震,喀地一声炸得粉碎!
“啊!”五名女子同时震向后方,柳依依一脚在悬崖边定位,脸色陡然大变:“怎么会这样?”
她四个师姐同时定位,脸色更是大变。
哧地一声,一名女子空中翻身,手一抬,一把雪白的长剑陡然顶在叶天的咽喉:“你是何人?是否是你所为?”
“一定是他!”另一名女子喝道:“暗中使了什么伎俩?”
“不!”柳依依一声大喝:“与他无关,将剑收起来。”
“师妹!”手执长剑的女子大急:“圣器融魂之时虽有成与不成之分,但决无毁剑之理,这剑毁得毫无道理,必定是外来之力。”
“是啊,师妹,你七年心血皆在飞虹剑,此剑一毁,七年心血全废,岂能放走任何一个嫌疑?”
“不!这不是他的责任,是我功力用偏,责任完全在我!”
几位师姐全都愣住。
功力用偏?师妹可是师尊门下百年未见的奇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柳依依重复道:“四位师姐,要责罚就责罚我吧!”
“师妹!”四个师姐同时跺脚。
柳依依缓缓低头。
“走!”四个师姐同时升空,消失在山峰深处。
叶天眉头紧锁,他知道原因出在什么地方。
原因还是在他身上,他的体质乃是亘古以来最强体质,他的血非同一般,乃是圣体之七彩血,这种血如果是用在炼器之中,实是天下一等一的辅助,但问题是:她的飞虹剑层次太低,根本承受不了这种层级的辅助。
七彩之血一接触这件层次并不高的飞虹剑,立刻反客为主,摧毁了这件圣器。
这一点,他一开始是不知道的,但现在他知道了。
这一点,柳依依也是不知道的,但她在四位师姐面前,将所有责任一肩挑。
叶天目光抬起,接触到柳依依的眼神,她的眼神中是悲哀,无尽的悲哀。
“依依小姐,对不起……”
“别说了!”柳依依打断他的话:“所有的话都不要说,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
“不,可能真是我的错!”叶天道:“我的血……我的血……可能并不太纯净!”这是他唯一能够点到即止的话。
血不纯净?
也许这真的是一个理由,柳依依有点接受这个观点,在她的字典中,炼器本来就是无比神圣的事业,如果炼器之人不纯净,会不会让圣器排斥?虽然没有理论依据,但她愿意相信这一点。
“如果是这样,同样不是你的错!”柳依依道:“因为你是我邀请来的,你是为我而来的,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所有的责任都该是我承担!”
“责任?”叶天道:“我想知道这件圣器毁损,你会有什么样的责任……或者说你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没有!没有任何惩罚!”柳依依轻轻叹息。
“真话?”叶天当然不相信这是真话。
“真话!”
“可你在叹息!”叶天道。
“我叹息就是因为没有人惩罚我!”柳依依轻声道:“你知道吗?小时候我师傅对我特别严,只要我有半点做得不好的地方,她就会惩罚我,那时候,我做梦都想逃脱惩罚,但真的到了没有人惩罚的时候,反而更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