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河回到医馆,闲来无事的坐了半天,却没有一个患者。
所谓医者父母心,没有患者固然好,但苏小河就更加的无所事事。
他急于离开苏州,去寻找“鬼手神医”,查找“天机”线索。可洛府危机未除,不论是马舟也罢,还是“小寒山派”与洛寄予之间苏小河并不知晓的渊源,此时他都难以置身事外。
洛寄予对“山海经”心中已经有计较,但烧了“山海经”就真的能够解除危机吗?
苏小河认为这不过是一厢情愿。
“山海经”若是被毁,志在必得之人反而会玉石俱焚,洛府怕是要遭大难。
他在这一个愁局里,又能做什么?
他帮不帮明月心倒在其次,而是如何彻底消除洛府之危机,好安心离开苏州城。
苏小河便再这些思量里,度过了又一天。
这一天度日如年。
天色已暗,天还未黑。
苏小河走过方惊梦买下的那座酒楼。
果不其然,方惊梦就在那里等他。
苏小河以一种莫名的眼光审视着他,道:“今天还要喝酒吗?”
方惊梦转身就自顾上了楼,道:“喝不喝酒是你的事。”
苏小河跟了上去,从方惊梦身上闻到一股酒味,问道:“你喝酒了?”
方惊梦不搭话,推门进了厢房。
苏小河看到里面摆放了很多空着的酒坛,惊讶道:“你喝了多少酒?”
他数了数,足足有五坛。
酒是好东西。
酒也不是好东西。
人在得意是爱喝酒,失意时更要喝酒。
得意的酒。
失意的酒。
还有愁酒。
借酒浇愁。
苏小河闻到方惊梦身上的酒味时,就闻到一股愁。
他这么一个孤傲的人,竟然也会愁。
苏小河还知道他为什么愁。
他借酒浇愁,看样子只得更愁。
苏小河听说过借酒浇愁的人,从来不能消愁。至于体会,他的确没有体会过。
他也愁过。
师父经常揍他,旁儿时的他很发愁。
他长大以后,师父的起居都是他照顾的,而且从小就是他一直在照顾师父,偏偏不是师父照顾他。
他自然而然的忽略了自己身在襁褓中时,师父时如何照顾他的。
但他一直以为,师父能够把他照顾成人,这是很了不起的事。
而他能够顺利长大成人,更是了不起的事。
师父爱玩,爱闹,怎能不令他发愁?
他若不愁,他就一定是愁无可愁。
遇到这样一个师父,他怎么会不愁?
后来他更愁。
师父教他武功,永远和一个“随”字脱不了关系。
——随意。
——随心。
——随性。
幸亏他天赋极高,武功还练的马马虎虎。
但他的确很愁。
至从他练了武功,师父揍他更勤快了,而且理由充分,试试他没有没偷懒。
苏小河练功从不偷懒。
他练功有着远大的志向。
他要离开“小寒山”。
这是一个看来可笑,但对他而言却是一个“远大”的志向。
师父说过,等到他武功火候七七八八,踏入江湖不会被别人随便杀死,就是他下山之际。
下山,就意味着离开师父。
离开师父,天地之大,任他遨游。
但下山之际,他最好的唯一的朋友,也是最好的唯一的兄弟竟然被人下了毒。
马舟父子一起被下了毒。
师父虽然爱揍人,不靠谱,但解毒却独一无二。
这马舟父子的毒,师父只认得出什么毒,却解不了这毒。
苏小河渴望下山之际,并没有想要他下山的原由。
师父觉得他很有可能被高手随便杀死,但还是让他下了山。
他要为兄弟报仇。
他不说为何下山。
但师父知道。
师父是这个世上最懂他的人,也是唯一懂他的人,可惜他不懂师父。
他以为他懂了师父,师父就不会再揍他。
他的愁,一是师父总揍他,二是年幼时就要照顾师父,三是马舟父子的死。
如今他解了一愁。
他离开了“小寒山”,不必在挨揍,也不必再照顾师父。
可他又多了两愁。
一愁是洛府之危。
二愁是方惊梦。
方惊梦也在愁。
他在愁什么?
苏小河心里明白,但不知道该怎么道破。
他该如何解释听到了两人的交谈。
巧合?
偶然?
必然?
“她怎么对你说的?”方惊梦忽然问道。
苏小河正在犹豫如何开口,闻言一愣,道:“谁?”
“二弟,你说我再说谁?”方惊梦冷笑道。
“且慢,我们先说说结义的事。”苏小河左顾而言他。
“我是大哥,你是二弟,没什么好说的。”方惊梦冷然道,“你都自称二弟了,现在想反悔。”
苏小河讪笑道:“原来你早就知道我在,还偷听我们的谈话。”
方惊梦却摇摇头,道:“我只是还没走远,恰巧听到了一句。她是不是让她帮她拿到‘山海经’。”
苏小河讶然道:“你怎么知道?”
方惊梦一脸果不其然的神色,叹道:“我太了解她,怎么会不知道她要怎么做。我也了解你,你准备怎么做?”
苏小河笑道:“我想知道你怎么做。”
方惊梦道:“我们是兄弟,我不想令你为难。”
这是一个试试而非的回答。
为何会为难?
他和苏小河是结义兄弟,苏小河与洛寄予有关,明月心要得到“山海经”,他怎么不为难?
他袖手旁观,明月心的逼迫令他为难。
他若相助明月心,苏小河令他为难。
苏小河目光炯炯的道:“你是我大哥,他是我大嫂,我不帮她能行吗?”
方惊梦果断的摇头,道:“你最好不要插手此事,她想要得到的东西,怕是没那么简单。”
苏小河不可思议的道:“那可是我嫂子,你不帮她,就不怕……”
“我怕什么!”方惊梦神色一厉,底气却不足。
他终究是欠她。
她若拿不到“山海经”,自身安危怕是难料。
苏小河琢磨道:“也许有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你不会为难,嫂子不会为难,我也不会为难。反正洛寄予就要‘烧’了‘山海经’,让嫂子拿去也并无不可。”
“她拿去我并不担心,我担心的是让她拿书的人。”方惊梦神色有些忧虑,“‘山海经’只是一本奇谈怪书,但有人要让她拿到这本书,而且是洛家的书,其中一定另有隐情。这绝对不是一本普通的‘山海经’。她拿到也好,拿不到也罢,都会让她陷入危局。”
苏小河有点咋舌。
方惊梦所料不差,他虽然不知道“破体剑气”的秘密,却依然能够推断出“山海经”另有隐情。
但明月心为什么一定会陷入危局?
苏小河索性坦然道:“其实,‘山海经’的秘密我倒是知道一些,当时‘焚心圣手’杀到洛府,为的就是逼迫洛前辈交出‘山海经’,由于我师门和洛前辈有些渊源,他便把‘山海经’的事告诉了我。”
方惊梦静静听他一一道来。
苏小河继续道:“‘剑圣’鲁秋道你可听说过?”
方惊梦神色一动,道:“‘剑圣’之名自然事听过,不过据说他妻子暴病而亡,鲁秋道伤心欲绝,从此隐居山林,后来不久也病逝。”
苏小河叹道:“此事另有蹊跷,鲁秋道独创‘破体剑气’,与武林各个高手切磋,但为了顾及声誉,只是私底下的事,很少有人知道。‘破体剑气’之下没有一个高手能够抵挡,后来才有了‘剑圣’之名。可惜,‘破体剑气’也有弊端,所练之人筋脉受损,甚至会失去神智。鲁秋道就是失了甚至,误伤了妻子。”
方惊梦皱眉道:“这武功如此邪乎?”
苏小河点头道:“所以,鲁秋道便把‘破体剑气’分为‘山海经’、‘不死经’、‘洛神赋’,交给三位弟子,并旁三位弟子立下毒誓,绝不可修炼‘破体剑气’,‘破体剑气’就此失传。鲁秋道的弟子怕经不住这天下无敌武功的诱惑,鲁秋道的大弟子远走,不知所踪,二弟子剃度出家,终身未曾收徒,三弟子为了不让师门断了传承,才入世江湖。”
方惊梦想到洛寄予“洛神剑法”之名,恍然道:“洛家边与鲁秋道的三弟子有关。”
苏小河道:“不错,但是鲁秋道的三弟子,也就是洛前辈的父亲,他已经亲手毁了‘洛神赋’,只将‘洛神剑法’传了下来。”
他的眼光有些不解,道:“但是不知为何,鲁秋道的大弟子司徒空空收了一名徒弟,临终前让他的弟子将‘山海经’交给了洛前辈,并且此后令他的弟子永生不得踏入中原半步。洛前辈让他的管家一路跟踪,司徒空空的弟子果然一直走到西域。司徒空空还有一封书信,信中言明,希望洛前辈能够给‘山字诀’寻一位传人。”
方惊梦问道:“司徒空空不是收了一名徒弟?”
苏小河道:“但他并没有将‘山海经’里的武功教给这位弟子,而是希望洛前辈为他令寻传人。”
方惊梦听了也是困惑。
若是司徒空空的弟子想要得到“山海经”,习练“山字诀”,可他这徒弟的确离开中原,远走西域。
况且这弟子若真相习练“山字诀”,原本就已经有“山海经”在手,又何必千里迢迢来到苏州城,将“山海经”交付给洛寄予。如此做法,岂不是本末倒置,自讨苦吃。
苏小河沉吟道:“‘剑圣’鲁秋道的二弟子鬼和尚便是从‘不死经’中悟得‘不死印’。洛前辈曾被人偷袭,偷袭这人使的就是‘不死印’。但是洛前辈说,鬼和尚既然剃度出家,承诺一生不收徒,他一定会信守诺言。我以为,或许是有人得到了‘不死经’而练成了‘不死印’。”
方惊梦推断道:“或许,想要得到‘山海经’的人,与司徒空空、鬼和尚有关,司徒空空的那个弟子虽然离开中原,远走西域,但谁又能保证他不会去而复返。鬼和尚究竟有没有收徒,仅凭当年的承诺难以判断。”
苏小河打断他,问道:“那你到底帮不帮嫂子拿到‘山海经’。”
“什么嫂子,你可别乱说。”方惊梦脸色难得一红,“我与明月姑娘还没成亲呢。”
苏小河打趣道:“那准备什么时候成亲?”
“不说这个。”方惊梦眼里却痛,随即隐没了,“你今早来这里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
苏小河收起了调侃的心思,正色道:“我想知道‘鬼手神医’的行踪,你能不能让石化雨帮我查探?”
方惊梦疑惑道:“你怎么问这个?”
苏小河道:“我说过,你是我第二个朋友,我第一个朋友就是我在‘小寒山’结识的马舟,他们父子被‘天机’之毒所害,而此毒只有‘鬼手神医’才有。我师父说‘鬼手神医’绝不会杀人,那就一定是有人从他手里得到了‘天机’。我要找到‘鬼手神医’,查出下毒的人。”
方惊梦当即道:“我会去让他留意,有了消息立即通知你。”
苏小河叹了一声,问道:“那明月姑娘的事你怎么办?”
方惊梦默然。
他能怎么办。
他该怎么办。
他又能怎么办。
夜幕降临,时局已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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