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池巷”多久没有发生过这种事?
顾风五年前去世时,“小池巷”的敌人反扑,“小池巷”损失惨重,许多香堂被毁,横尸遍地。
至从顾忌禅坐镇“小池巷”的第二个年头,这种事就再也没有发生过。而那些在顾风去世,趁机反攻“小池巷”的帮派也都消失了。
但昨日“小池巷”一处香堂被毁,六个香堂成员尽皆丧命。
这处香堂就靠近百芝堂。
而香主刘一刀,那个刀疤汉子刀法不弱,即使算不得一流高手,寻常人在塔手里也难占便宜。
刘一刀奉命令百芝堂闭馆,将地契卖给“小池巷”,百芝堂易连山易掌柜却以卵击石,严词拒绝。但百芝堂坐堂大夫都在威逼利诱下离开百芝堂,刘一刀即将得手之际,来了一个叫苏小河的人。
这个小人物公然和“小池巷”作对。
而且,秦七杀的就是他。
他还随身带着一柄被布包裹的剑。
秦七已经领教了他的武功,还未领教他的剑法。
可昨晚紧挨着百芝堂的香堂被毁,人被杀。
屋内的油灯灯芯被切断。
什么兵器切的?
也许是刀。
或许是剑。
屋内的人全部一剑毙命,而且没有反抗的余地。
香主刘一刀破窗而出,却死在地上。
他的刀不在身侧,胸口中了一剑,百会穴中了一剑。
那一定是剑伤。
秦七突然觉得自己小瞧了苏小河,昨日两人一战,哪怕他全力施为,未必会赢。
顾忌禅只扫视了现场一眼,默然不语。
“来人使剑,全部都是剑伤。”一个气质文雅的汉子断言道。
他是“小池巷”的军师——贺之洲。
五年前他不过是一个落地秀才,加入“小池巷”后就成了出谋划策的军师。
顾忌禅不是一个需要别人出谋划策的人,但他需要隐藏。
一个锋芒毕露的人只会引人记恨,召开许多仇敌,诸多暗杀。
所以,他很睿智的选择隐藏幕后,让贺之洲走向前台。
这个曾经的落地秀才加入“小池巷”后除了一身文雅之气,再也看不到半点读书人的样子。
“小池巷”里的帮众见过军师杀人。
那是一把小小的刀,先划开人的头皮,倒上蜂蜜,然后埋在土里,很多蚂蚁会过来撕咬那些蜂蜜,而被撕咬的人,据说人会因为极端的痛苦从土里钻出来。但是,却留下一张完整的人皮。
至于是否如同传闻一般,没人见过。
那人听完以后,当蚂蚁去撕咬他的时候,就彻底崩溃,无论军师问什么,他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所以,“小池巷”里的人,听到顾忌禅的名讳,恭敬有佳,心中敬畏。而听到军师的名讳,只会浑身战栗。
书生杀人,比江湖中人更很辣。
江湖中人杀人只不过需要一把刀,一柄剑,一招毙命,并不太恐惧。
而这书生杀人,轻描淡写,却让人肝胆俱裂,活活吓死,或者疼痛而死。
这样一个人在所有人面前初入,淡化了顾忌禅的存在。
顾忌禅少了许多暗杀。
但军师绝不只是替他吸引别人的注视,反而另有大用。些许小事,顾忌禅都会交给军师处置。
毕竟凡事都需要亲力亲为,并不是一个一帮之主应该做的事。“小池巷”事务诸多,足够把人生生累死。
比如顾风,与其说是旧伤复发,不如说是生生累死的。
但是当年“小池巷”刚起步,各方面都缺乏人手,顾风也不得不事事亲为。
顾忌禅引以为戒,除非大事,其余的事务都交给了军师定夺。
贺之洲昨日也听秦七提到苏小河,颇感兴趣,道:“听说百芝堂来了新坐堂,专治跌打损伤,我去会一会他。”
顾忌禅点点头。
昨日秦七败退,他就生了别的心思,不妨让军师前去试探一番。
百芝堂内门可罗雀。
苏小河只是擅长跌打损伤,却不擅长其他病症。头疼脑热他或许能够诊断一二,但疑难杂症就一筹莫展了。
易连山倒不指望一个苏小河能够让百芝堂起死回生,他还有药材生意。
苏小河闲暇之余做起了抓药的事。
易连山昨日就知晓了洛寄予邀请苏小河过府,虽不知详情,但“洛神剑法”的威名他也是如雷贯耳。
他道:“苏公子,洛大侠今日不是让你过府吗?反正这里也无事,哪来这么多伤筋断骨的人,要不你赶紧去洛府吧。”
苏小河一想也是,也不推辞,笑道:“那就多谢易掌柜了。”
他正出门,突然迎面走来一个人。
一个浑身文雅之气的人。
“小池巷”军师——贺之洲。
他一进门,目光越过苏小河,唤道:“听说百芝堂来了新大夫,专治跌打损伤,哪位是?”
苏小河间见他如此盛气凌人,笑道:“正是在下。”
“哦?”贺之洲狐疑的目光瞥了他一眼,又看向他处,“听说你医术高明,不是是真是假。”
苏小河谦逊道:“高明二字不敢当,我只懂得一些医治跌打损伤的手段罢了。”
贺之洲道:“那你给我把把脉。”
苏小河问道:“你哪里不舒服?”
贺之洲哼道:“我要知道,哪里还需要来你们这里。”
苏小河摇头道:“鄙医馆只治跌打损伤,或者些许小病,像贺公子这样,连自己哪里不舒服都不晓得,我可治不了。”
易连山连忙道:“哎呀,这不是‘小池巷’的军师吗?贺军师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他怎么会不识得“小池巷”大名鼎鼎的军师。只是贺之洲刚进门就对苏小河发难,他也一时阻拦不及。
苏小河在他言明一切时还敢坐堂,易连山虽然抱有侥幸心理,但“小池巷”军师登门可就不简单了。
“那好,请公子把手伸出来吧。”苏小河突然道。
贺之洲伸出手来,笑道:“如果你不能诊断出一二,我就砸了这医馆。”
易连山见他都不理自己,又听他如此说,只觉得今日百芝堂必是保不住了。
苏小河虽然初来乍到,并未见过“小池巷”的军师,也未听闻过他的名号,却也一眼瞧出了他的来意。
他却笑道:“如果在下诊断出了三四,公子怎么说?”
贺之洲有病吗?
他当然没有。
他此来一是会一会苏小河,确认他是否昨日击杀“小池巷”香堂的人。
二是一举拿下百芝堂。
百芝堂不过是一家医馆,但顾忌禅点名要买下,即使不知原由,也无须原由,“小池巷”都非拿下不可。
“小池巷”行事一张无所顾忌,贺之洲一进来,就故意刁难。
他只需要一个借口。
不论这个借口是什么,只需要有了这个借口,他强行拿下百芝堂,易连山生死关头,也不敢与“小池巷”作对。
一个初来苏州城的小人物,竟然敢与“小池巷”,这人的深浅他更想探之一二。
只要苏小河替他号脉,他就能知道对方武功深浅。
至于诊断结果,苏小河若是心口胡说,非说他有病,他就请别的医馆作证。
不管如何,百芝堂都会毫无悬念的拿下。
但贺之洲却不是一个冲动的人。
一个冲动的人怎么会成为“小池巷”的军师。
他为人谨慎,从不大意。
对于苏小河的话,他并不上当,道:“银子我照给就是。”
苏小河手指压在他的手腕处。
贺之洲莫测一笑。
苏小河的指下一股气劲突然跳起,似乎要将他的手指震开。但他的手指还是一丝不动。
贺之洲眉头一皱,心中一惊。
“小池巷”众人都叫他军师,可他们并不知道,这个军师并非只是一个落地秀才。
贺之洲内力不俗,“指尖流沙”从未施展过。但一旦施展,寻常高手,躲不过他一击。
苏小河刚一碰到他的手腕,他体内的气劲已经凝聚一团,要将对方的手指弹开。
他起初并未大意,苏小河若是昨日击杀香堂众人的人,必然弹不开他的手指。
但他并未料到,苏小河的手指一丝不动,甚至完全没有感觉指下的气劲一般。
他已经不能不动容。
秦七的“骷髅手”他深知有何厉害之处,“小池巷”其余人对秦七的失手嘲笑不已,他却对苏小河的名字留了心。
苏小河依然出乎他的预料。
这是一个小人物,却是一个非同一般的小人物。
贺之洲一笑,手腕处一道诡异的气劲若有若无。
苏小河闭着眼,一点无恙。
贺之洲脸色变了。
他方才催起一道气劲,却不是要弹开苏小河的手指,而是要将气劲渗透入苏小河的体内。
一旦这股诡异的气劲渗入苏小河体内,他必将气息大乱。而苏小河若想将这道气劲逼出体外,没有他的帮助,绝对做不到。
所以,贺之洲脸色变了。
但是这脸色的变化,一是惊,二是喜。
来此之前,顾忌禅就曾对他独自交代,假如这人能够收为已用,击杀香堂众人一事可以既往不咎。
顾忌禅有野心,但这野心若想成真,也需要收揽人才。
苏州城里的各门各派虽然对“小池巷”退避三舍,但并不表明“小池巷”就可以高枕无忧。
苏小河无疑是个小人物。
而且是一个有才的小人物。
一个怀才不遇的小人物需要什么?
——机遇。
“小池巷”与苏小河之间没有任何仇怨,唯一的恩怨也是顾忌禅想要与洛府结成秦晋之好,而苏小河却怀揣婚书去了洛府。
即使顾忌禅想迎娶洛大小姐,获得洛寄予的助力。但洛寄予从前就拒绝了其父顾风的提亲,至于他本人,洛寄予就会答应了吗?
既然迎娶洛大小姐无望,苏小河此人,为什么不能够收入“小池巷”?
顾忌禅有野心,更懂得取舍。
舍得之间,他从不优柔寡断,为俗世困扰。
以顾忌禅推测,苏小河既然想攀上洛府,凭借洛寄予的地位,哪怕有婚书在手,此事也难。
洛夫人这一关也难过。
一个小人物凭借婚书不能达到目的,还需要声名和地位。
而这些东西,“小池巷”都可以给他。
到时有“小池巷”在背后暗中相助,洛寄予想否决婚书,怕是不能。他一旦有此意,“小池巷”就会想洛寄予不守诺言一事传遍苏州城。
洛寄予岂会对自己一世声名不屑一顾。
而顾忌禅和苏小河则各取所需。
一个小人物,如此不明智的与“小池巷”作对,不过是一种手段,以引起“小池巷”的重视。
不怪顾忌禅会如此猜想,如今的苏州城的几乎“小池巷”一家独大,掌控了整个苏州城里的江湖势力。一个小人物,初次来到苏州城,又选择与“小池巷”作对,还能有别的原由吗?
贺之洲正要招揽苏小河,却见他收回手指,神色凝重。
贺之洲心中一动,压下嘴边的话,问道:“如何?”
“你练功不当,出了偏差。”苏小河淡然道。
贺之洲这时真的惊诧万分,却不懂神色的笑道:“简直胡说八道——”
苏小河截断他的话,道:“你每次催动内力,是不是心口沉闷,体内气息不稳,控制不住,你指尖‘中冲穴’会疼痛难忍——”
“闭嘴!”贺之洲猛然喝道。
他立即转身就走。
他心头震动不已,简直惊骇莫名。
“指尖流沙”的功法不过是他偶然所得,摸索习练,虽然功法有成,的确因为练功不当引发体内不适。尤其当他催动内力之后,指尖“中冲穴”果真如苏小河所言,疼痛难忍。
但他作为军师,此事怎么去向他人言说。更何况“小池巷”里高手虽有,能够指点别人功法的人却寥寥无几。
不论顾忌禅如何交代,贺之洲都不能留苏小河。
此人一旦被收入“小池巷”,他日怕再无他贺之洲一席之地。
初一交锋,他便看得出,苏小河武功不俗,才智亦不俗。
一个武功才智具有的人,太可怕。
此人必须除之。
贺之洲的心,冷了。
他同时观察过苏小河那把被布包裹的剑。
他之所以能够作为“小池巷”的军师,不只是“小池巷”诸多事务打理的仅仅有条。
他的眼光也极其毒辣。
他只扫了一眼苏小河的剑,就知道昨日击杀香堂众人的人,并不是他。
还有一个使剑的人与“小池巷”作对,这苏州城越发不太平了。
另一个使剑的人,究竟有何目的,意欲何为?
贺之洲的心,越发不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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