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云微离开时,秦村里睿智的老人就曾预言过,她终有一日还会回到秦村。
故而,秦村的管理者对于她的到来并没有多大的惊讶。按照秦村的规矩,凡是想要成为秦村居民的人必须经过村里的长老一层又一层细致谨慎的考察才可。
但由于云微有德高望重的秦村村长南宫老先生作保,长老们通过商议免了她的考察。
顾昀就没有这运气了。
云微躺在秦村祠堂外的观雨亭里的长条凳上,外套盖在头上,双手枕着头小憩。
她在祠堂外已经等了两个小时,也不知道顾昀在祠堂内的考察进展如何。她从来没有接触秦村的考察,只听李老说考察对于心正的人容易,对于心术不正的人则很难。
顾昀性子纯良,她原本不担忧,但随着时间流逝,云微渐渐觉得自己有些心浮气躁。
“云微。”
一声宛若春日枝头梨花悄落般静雅幽婉的嗓音传入耳里,云微扯下头上的外套,没起身,侧首看去,只见一个着天青色纱裙,长发飘飘的窈窕女子,一手提着长裙,一手扶着观雨亭乳白色的雕花浮云柱,眸含柔情,激动的看着她。
女子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真正是水做的骨肉,只要是个男人,看见的第一眼,必然会眼前一亮,如有一阵清风扑面。
云微却是一僵,心头暗叫,来得真快。
千代白莉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心中涌动的情愫没有扑上去,双眼几乎是含泪凝望着亭子内闲适如云的男人,那一身的风流清疏,一如多年前让她怦然心动。
“白莉。”云微调整出一个淡然的微笑,懒洋洋的脊背靠在长凳的靠背上,支着一只脚,一手托腮,“好久不见。”
千代白莉几步跨入亭子,裙角飞扬,当真是步步生莲,云微见她那架势,似乎有想要冲入她怀里的打算,顿时一凛,翻身就跃出了亭子。
千代白莉手扶着长凳靠背往下看,美丽的脸蛋上浮现一抹羞涩的红晕和尴尬,她想了想,才道,“云微,你这次回来,不走了吧?”
云微扬起脸看向脸色绯然的女子,嘴角几不可察的抽了抽,真是作孽,早知道这丫头这么缠人,当初她就不应该多管闲事。
“大概……不会走。”云微含糊的应了一句,这时祠堂的门终于打开,她见顾昀像一只归巢的鸟儿欢快向她冲了过来。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在接住顾昀的同时,瞅见他身后跟着的众位秦村长老略微抽搐的嘴角和古怪的看着她的目光。
“阿微,我通过了,我们可以住在这里了。”顾昀搂着云微的腰,一脸我是不是很棒的样子。
云微拍了拍他的后背,示意他安静下来,这才一一和众位长老们打招呼。
她揽着顾昀的动作神态十分自然,一旁的千代白莉越看眼睛瞪得越大。
最后,千代白莉似乎想通了什么,她惊讶的捂住嘴,目光在云微的身上痴痴的转了几个圈,落到顾昀身上后,一丝狠戾划过。
“南宫爷爷,让白莉带着云大哥去村里转转吧。”
等云微和一群长老寒暄完毕,千代白莉便自高奋勇的上前。
村长南宫老先生见千代白莉一副诚挚神态,戏谑的看了一眼顾昀,笑眯眯的摸了摸胡子,道,“好,白莉,你就带着云小子好好看看我们秦村的美景,刚刚折腾了那么久,我们几个老头子也累了,就不陪你们小辈了。”
云微见众位长老们均是一副幸灾乐祸看好戏的神情离开,便心知这些个活得皮痒的老头子们,把她当成新乐子了。
“云大哥。”千代白莉笑得像是一朵小白花,自来熟的挽住云微的胳膊,娇俏道,“我带你去看新奇的东西,这些年你不在秦村,可不知道秦村里多了许多有趣的东西。”
说罢拉着云微就走,直接忽略了一旁顾昀。
顾昀似是呆立着,云微见他一副惊呆了不知所措的样子,伸手将他拉到身边,另外想要从千代白莉怀着抽回自己的手,却发现对方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拽着。
云微拧了一下眉心,看了一眼一侧女子清浅美丽的笑颜,虽然伪装得极好,可是她还是不会忽略掉那美眸深处的暗沉。
千代白莉不是个良善之辈。
云微初见千代白莉时,她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
那一次,正是恰逢秦村遭遇百年难得一遇的山洪,突如其来的灾难打得人措手不及。由而村里的人冲散了不少。
秦村处在群山里,有远离世俗的好处,同时也有不可忽视的坏处——这里太偏,猛兽出没,一旦人离群,一不小心就会被山里凶猛的野兽攻击。
村里的人并不都是异能加身或是会古武的人,一些人的家眷也只是普通人,千代白莉当时与她的父母分散,一个人流落在山林中。
云微那时送被她救了的村长回秦村,千代白莉的父母委托她去山林里寻人,她原本以为小女孩凶多吉少,却在找到小女孩,见到小女孩能够神色冷静从容,架着一把枪不急不躁的杀觊觎她血肉的野兽。
秦村里从来不缺武器,能拿到枪并不奇怪。
只是让云微讶异的是,这个十二岁的女孩那股被逼到绝境的狠劲儿,如野狼一般,让人止步。
如今千代白莉已经十九岁,出落得婷婷如玉,美丽非凡,似乎当年的那一股凶悍,早就化成了水一样的柔。
但有句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云微从她眼底深处看到的是得不到也要得到的偏执疯狂。
晚间时,云微终于被带到了自己的房间——一座邻水的竹楼。
晚饭也是云微动手,本来千代白莉想要帮忙,恰巧她家里来人,这小丫头才依依不舍的离去。
山林里并没有什么好酒好菜,云微就从拎近的溪流里抓了鱼,找了些野菜,向村长讨了柴米油盐,勉强的凑合了一顿。
这日子,过得竟然有几分返璞归真的样子。
对此,云微并不怨什么。秦村的人习惯独立,若不是念在她曾经有恩于村长,估计连这座小竹楼都不会给她。
她若是决定了住在秦村,住房还得自己动手解决。
将烤好的鱼递给顾昀,云微见他低着头,火光映照在他脸上,看不清他的神色。
云微拨了拨火堆,“阿昀,你还习惯么?”
顾昀点了点头,脸上的神情奇异的安静祥和,他看着月光下溪水水面晃动着粼粼波光,耳边虫鸣阵阵,慢慢吃着手里喷香的烤鱼,低头勾了勾唇。
“阿昀……千代白莉与我没什么关系。”云微见顾昀沉默,还以为他还在介意千代白莉的存在,蹙了蹙眉,犹豫了一下,还是出声解释。
顾昀侧首看了一眼云微,一歪偎依进云微的怀里,他嗅着她身上的清香,小声嘟囔道,“离她远点儿。”
云微揽着他,下巴搁在他的颈项处,笑道,“你怎么成小醋坛子了?”
顾昀一抬头,盯着云微的红唇本想要咬伤一口,可又想到上次自己被踹入水中,便恨恨的在云微的耳垂上咬了一口,眨着他那双湿漉漉的大眼,指控道,“我怎么就没见过你为我吃醋?”
云微失笑,这种事情,这小家伙还跟她计较?
“下次碰上有人觊觎阿昀,我看看能不能尝一尝醋味。”云微打趣道。
顾昀哼哼了两声,语气酸酸道,“我才不像你,男的女的都招惹。”
云微又笑,她揉了揉顾昀柔软的发,见他一副很不高兴,你快来哄我的傲娇样,又是一乐,这小子跟她越是亲密,这胆子就越发的大了哈……
“吃完了,就去溪边洗洗。”云微推了推顾昀,竹楼里除了床和被子,其他的什么都没有,好在这是大夏天,水并不沁寒,用溪水洗漱反而凉爽。
顾昀拖着步子晃悠悠的像溪边走去,云微看着他的背影,眼里浮现她都没察觉的柔和……
“啊——”顾昀突然惊叫了一声,云微只见他身体一歪倒在草地上,而与此同时,有什么东西撕破夜空而来,云微心一凛,身形一闪到顾昀身侧,手快速一夹。
摊开手,手中赫然是一枚子弹。
她循着子弹射来的方向望去,眼里冷色一闪,山坡上一丛灌木簌簌乱响,一阵闷哼声响起,一切便归于平静。
顾昀像是什么都没察觉的从地上爬起来,云微帮他拍了拍身上沾的泥土,眉头微皱。
走到何处都有是非,还真是让人烦。
思来想去,云微觉得自己若是恢复女子装扮,或许可以免掉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这样想着,云微握住顾昀的双手,轻声问道,“阿昀,你怕我吗?”
顾昀奇怪的挑了挑眉,用额头触了触云微的额头,笑嘻嘻的道,“阿微,你在说什么怪话?我怎么可能怕你。”
云微摸了摸自己的脸,淡淡道,“阿昀,我这张脸原本不是这样的。”
说罢,她低头,月光下,顾昀只见男人原本的满头柔顺短碎发一瞬像是春天的野草疯狂的长了起来。
那每一根发丝在风中摇摆如一条条极细的蛇,顺着云微玉白的脖颈向下延伸,缠绕,挽上两人相握的手。
那柔软冰凉的触感,犹如上好的丝绸,顾昀盯着那发,眸光沉静。
发丝长到脚踝处便停止不长,云微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缓缓的抬头,将一张变化后脸展现在顾昀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