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公寓,将洛小桑安置在客房,云微进入自己的卧室,咔擦一声锁上门,便从衣兜里掏出烟,一支又一支,很快本来还空气清新的卧室就充斥满了烟草味。
望着都市夜晚辉煌的灯火,在那一瞬,她仿佛又看到了碧海蓝天下光着脚丫子在沙滩上奔跑的少年。
细碎的发,浓密的刘海,乌黑澄澈的眼,笑起来仿佛让世界都明亮的几分。
时隔十四年,她几乎都还能感受到那些日子温温凉凉的海水拂过脚心的柔软,那些日子脚丫子踩入沙滩里宛若奔跑在天鹅绒上的惬意,那些日子冰激凌凉透肺腑又甜甜酸酸的美味,那些日子那人的永恒不灭天真的笑……
烟雾缭绕中,她恍若听到与那人邂逅那一日,他们的第一次对话……
少年光着上半身,穿着短裤,拎着装鱼的小桶:“我是云微,你叫什么?”
少女脸色发白,一声狼狈的匍匐在海水里:“我……我是one,nuberone……”
云微的手猛的一抖,她低头才发现烟已经烧到了头,烫到了她的手。
“我是云微,你叫什么?”
“我是……one,nuberone……”
前者是青涩干净柔软的少年声音,后者是虽然稚嫩却残破沧桑的少女声。
一问一答,一瞬仿佛在云微的耳边无边循环……
你叫什么?
我是one,nuberone。
one,编号1。
砰地一声,落地窗凭白碎裂成无数片,房间内的水晶莲花大吊灯砰嗤的一声炸裂,所有的玻璃器具崩裂出碎纹。
房间陷入黑暗死寂。
良久,房间里才响起一个低沉,宛若来自地狱,幽鬼一般的嗓音,“杨微,打扰你安眠的人,都不得好死。”
劳斯莱斯银魅如一道流光飞速行驶在都市的高速路上。
车厢内,一片糜烂。
女人几乎盘上顶峰的呻吟,男人凶猛粗噶的低吼。
玫瑰红的沙发上两具白花花的身纠缠在一起,驾驶位上司机面无表情,仿佛司空见惯,副驾驶上蓝眸混血的燕尾服执事抱着笔记本电脑在浏览文件。
“啊……”女人舒爽的喟叹了一声后,一把推开身上的男人,随手拿过早就准备好的性感内衣,套在身上,执事已经放下电脑,站在她身侧,见女人拿出一支烟,便递上了火。
烟头明明灭灭,车厢内灯光昏暗,刚穿好衣服的男人站在女人身后,殷勤的给女人拿捏肩膀。
那男人容貌硬朗,五官无可挑剔,眉宇间俱是一股男儿的阳刚之气,情事之后,额头微汗,更给他增添了一分性感。
阎爱接过执事递过来的一杯红酒,她目光慵懒的盯着男人的侧脸,伸手掐住男人的下巴,男人温顺的一笑,只见谄媚,瞬间就破坏了那一脸的刚毅。
扭曲。
这样的脸上,看到这样的笑,真的好恶心。
阎爱一把甩掉,突然觉得那张清俊的脸越发的顺眼,靠在沙发上,随手捻起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人穿了一身黑风衣,围了一条黑白格子绒围巾,眉目清冷,打着伞安静的走在风雪中。
就像是从俄罗斯中世界古堡里走出来的王爵,优雅神秘,又干净纯粹。
阎爱:“夏泽,你觉得云微这个人怎么样?”
蓝眼黑发的燕尾服执事,恭敬的立在一旁,宛若最忠诚的骑士,他闻声答道,“很复杂,看不清。”
“复杂,的确够复杂,她以为她装作什么都漠不关心,扮低调,就可以掩盖她的祸心吗?”阎爱长长的指甲弹了一下照片,“这世界上,谁不为权利,金钱疯狂,谁都有贪心,越是低调不在乎,就越是贪婪,云微,啧……”
夏泽:“大小姐,您这样逼她,就不担心她狗急跳墙,对您不利?”
“这世界上越是大的赌博,风险就越是大,我只要抓住关键的,她还能逃出我的手掌心?”阎爱饮了一口红酒,“京城四大世家,伊,千,阎,云,我只要有了云微这一个突破口,就有机会吞下云家,让阎家成为世家之首。”
幽幽的瞥了一眼照片上清冷的身影,阎爱继续道,“当然,说到喜欢,还是有那么几分的,毕竟,这个男人很特别。”
她浪荡的作风,上流社会很多人都不耻,身份高的人见到她都是客气里藏着一抹鄙夷,身份低的人要么巴结要么吃不了葡萄说不葡萄算的厌恶,只有这个人,虽然冷漠,但至始至终眼里都无半丝厌恶。
夏泽顿了几秒,还是道,“大小姐,有信心是好事,但属下还是希望大小姐小心,那个人很奇怪。”
云微的低调,在他看来,是一种藐视一切,万物不入眼,皆如蝼蚁的低调,这样的人,若不是愚蠢狂妄,那就是强大得可怕。
“安啦……”阎爱挥了挥手,心情十分好,“他那么聪明,不会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随意动手,你知道,那份东西,我已经交代过,只要我出了半点儿问题,都会立刻送到那些该知道的人手里,所以,我不会有大问题的。”
夏泽默然,作为心腹,他也就是只能言尽于此。
“要喝杯红酒吗?或许我们应该提前庆祝一下胜利?”阎爱双腿交叠,眼角眉梢都是风情。
夏泽看了一眼手里红酒折射出的殷红的光,不由得眉心乱跳,今夜不知为何,他总是心头惴惴,总觉有什么不好的事儿……
此时,阎爱的劳斯莱斯银魅在高架桥上,正好过一个十字路口,此时已经是午夜十二点,天上一抹血月,雾隐缭缭,四辆车的司机都诡异的发现,从上高架桥起,这一路都没见到任何车辆。
吱嘎——吱嘎——
猛然,尖利的车轮摩擦声突兀划破夜空,司机们还未反应过来,便只觉道道刺目强光扑面而来,眼睛瞬间酸涩睁不开,而他们此时恰好在十字路口中央……
八俩悍马改装车如同夜色里蛰伏的猛兽獠牙毕露,如电一般从前后左右朝着阎爱的车队直冲而去。
阎爱的车隔音效果非常好,她什么都没有察觉,兀自还在为自己勾勒的美好未来而喜悦,却不料车身猛的一刹,她手上的红酒泼出,夏泽脸色巨变,朝她扑去……
轰隆隆,巨大的撞击声,天翻地覆……
高架桥下是奔腾的河流,这夏季水流暴涨,更是比往常还要汹涌。
有三辆车撞破围栏冲入桥下,被水冲走,人,尸骨无存,余下一辆已经变形的劳斯莱斯车灯一明一灭的闪。
突袭的八辆车围着囚徒一般的劳斯莱斯,车灯静静的亮着,气氛凝窒。
有人上前拉开劳斯莱斯的车门,衣不蔽体,满脸是血的阎爱从里面滚了出来,夏泽亦是满头是血,奄奄一息。
嗒嗒嗒……
皮靴撞地的脆响,一个穿着黑风衣,整张脸笼罩在黑色兜帽里,身材修长的人,走到车前,点了点头,有人立刻上前带走夏泽,而阎爱……
有人上前冲她脸上倒了一瓶液体,便见她的脸吱吱作响,那张血泊里的脸扭曲,发焦,空气里有一股臭肉味。
吧嗒,一个响指,黑风衣的男人辩不出年龄几何的声音响起,“收工。”
八辆车,三十六个人如同幽灵一般来得突兀,去得也迅速,眨眼间,高架桥上就只留下孤零零的一辆冒着烟的劳斯莱斯。
而远去的八辆车里,黑风衣男人坐的车中副驾驶上的一个光头小子憋了半晌才终于鼓足勇气问道,“老大,这阎家大小姐用我们无冤无仇,我们为什么要针对她啊?”
那人默了默,嗓音醇厚优雅,宛若暗夜花开,他饶有趣味,却又老老实实的道,“我喜欢上了一个人,阎爱占了她的便宜,觊觎她的美色,妨碍了我抱得美人归。”
光头小子呆了呆,他咋觉得老大的语气有些微酸。
开车的一个大胡子手诡异的抖了抖,紧跟着车子也不正常的歪了歪,他瞟了一眼后视镜里,被他尊敬爱戴,伟大睿智的老大,嘴角抽了又抽。
尼玛,他们老大肿么了?
从来没有听说过阎家大小姐是个蕾丝边,性取向正常的阎大小姐只可能招惹男人……
照他们老大的话说,靠,老大什么时候看上了男人……
十二点半,夜色迷魅。
云微站在路灯上,风吹得她的风衣猎猎作响。
她居高临下皱着眉看着车祸现场,暗道,实在没有想到她追出来会是这样惨烈的景象。
跳下来,走到车旁,云微看到躺在血泊里不知死活,整张脸都毁了的阎爱,又挑高了眉。
车祸?
毁容?
仇杀?
谁干的?
她本打算将这女人神不知鬼不觉抓了,控制了心神,问出杨微的骸骨在何处,顺便销毁任何可以证明她不是云微的证据,结果,这阴差阳错可真是让人无语。
据她对阎爱的了解,这女人为了胁迫她,必然有后手。
而这后手,她不用想也能猜到。
所以,阎爱现在要是死了,与她而言,就是一个麻烦。
云微抿了抿红唇,她正要上前检查一下阎爱还有没有气儿,就听到尖锐的警笛声,循声望去,见灯光乱舞——警车到了。
闪身离开,这车祸现场,云微留在这里若是被发现了,绝对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可,云微转身刹那,没有注意到血泊里阎爱悄无声息的挣扎着张开眼,朦朦胧胧的看到她的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