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又是三个人的失眠。关于怎样面对对方,心中都隐隐有了答案。
第二天一早,傅翔把淼淼送到宿舍楼下,舒适的小跑里,揉揉她的头发,笑得一如窗外的阳光。不会问她像是"准备好了没有"这类问题,他相信他的小公主虽然大大咧咧,但绝对善良通透,除了偶尔难为难为他,不会难为自己,也不会为难亲近的人。
"我走啦!"淼淼挥挥手,也回给傅翔一个释然的微笑,让他安心。一直很庆幸有他在,给她支持给她安慰给她后盾,让她随时随地都有避风港。
指指自己的侧脸,一个电眼飞过去,傅翔又恢复了惯有的嬉皮笑脸。
淼淼白眼翻过,"切!",大摇大摆地下了车,隔着车窗吐了吐舌头,一溜烟跑上了楼。
这丫头……傅翔无奈地摇摇头,典型的过河拆桥。不过只要她能恢复精神,他就会很开心。
心悠和圆圆两个临阵抱佛脚的家伙早早去了自习室,宿舍里,只有蓦然。她静静地坐在桌旁,不知道坐了多久,显然是在等淼淼。宋梓楚的一通通电话过去,总是关机,短信没有回音,早晨眼睁睁看着傅翔开车送她,有些无可奈何,只能先答应由蓦然先跟她沟通,然后他再来接她,父女俩好好聊聊。
听见门响,蓦然迅速站了起来,轻声说道:"回来了",笑的一如往常,如果忽略她眼中的紧张。
"嗯"淼淼的眼神有些闪躲,却努力回了一个微笑,走过蓦然,拉开衣柜换衣服。
"淼淼,对不起。"蓦然双手交握,看着她冷漠的背影,语气很轻,语速极慢,像是很怕被拒绝:"我们谈谈好不好?"
背对着蓦然的身子一僵,然后夸张地伸了个懒腰:"好困哦,我想补觉。"淼淼脸上分明还挂着苦笑,虽说已经想好不再责怪,也试着去理解,但一时半会儿真的还办不到平平静静地谈心。
"这样啊,那你休息吧……"蓦然努力掩饰语气中的失落。满满的负罪感让她有些无措,有很多很多话想说,却不知道淼淼是否还愿意听。时机真的很重要,这些话放在之前,也许开口有些难,但不会像现在横竖都像在为自己的欺骗找借口。都是她的错,但事到如今,后悔已经没有用了,努力挽回、弥补才是她应该做的。
不敢看蓦然的表情,淼淼几下爬上床,翻身面对着墙壁,命令自己闭眼睛闭眼睛,却迟迟没有睡意。淼淼知道,床下的姑娘正满怀期望地看着自己,眼中或许也有着失落吧。一直以来,蓦然都是她最最在意的朋友,自己的小心思甚至小秘密,差不多都与之分享过。她不要求同等的对待,因为她清楚蓦然是个习惯藏心事的人。却没想到,她隐瞒不说的,竟然会包括,她跟自己的父亲有着那样亲密的关系。难道恋爱真的只是他们两人的事吗?
呼……想着蓦然的失落和紧张,淼淼还是狠不下心,身形微动,咬了咬嘴唇,轻声说了句:"其实,我不是不能接受你。"
这样安慰性的一句话,让蓦然差点落下泪来,淼淼是那么单纯善良,始终维护着自己,就连现在,也还是不忍心冷落她。她怎么会,偏偏伤害了最不想伤害的人。蓦然哽咽着说:"我知道,你是讨厌自己被蒙在骨子里。"
认识了这么多年,她是真的了解她,知道她真正介意的是什么。可是,既然了解,为何欺骗?想到这里,淼淼的酸楚也涌上眼眶,吸了吸鼻子,淡淡地说:"我以为,我们足够亲密。"
蓦然捂住嘴,声音从指缝中流出来,带着浓浓的鼻音:"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淼淼,不要怀疑我们的友谊好不好?我,我一直对自己说找个合适的机会,其实最好的机会不就是最开始。你看,我明白的,我……我只是在逃避。淼淼,我也会怯懦和惶恐,我害怕面对你的反对。如果你不认同,我真的,真的不知道如何是好。所以,我一直等一直等,这次回来我真的鼓足了勇气跟你坦诚一切,可是……"蓦然知道,这一次,她真的犯了很大很愚蠢的错,利害关系她明明很早就分析透彻了,却还是放纵自己去逃避,这样的任性和糊涂,她自己都不想原谅自己。
虽然满腹委屈,但淼淼还是认真地听完了蓦然的话,心疼她,却不敢轻易相信她。一番挣扎,最终还是问出了一直想问的:"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快……三个月了。"尽管很是自责,但蓦然已经决定绝不再欺瞒她半分。
淼淼惊讶于两人极快的进展,更多的还是被欺骗的难过:"这么久以来,你们有想过我的感受吗?甚至,甚至,你们去旅行,还在骗我,我觉得自己好好笑,居然还在为你担心。"
心中的愧疚和自责快要冲破胸腔,蓦然已经泣不成声,此时此刻,除了抱歉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淼淼,真的很对不起。请你相信我,无论如何,我最不想伤害的人,就是你。"
可是,还是伤害了呀。淼淼已经无力再继续这个话题,把脑袋埋到枕头里,声音依稀可辨:"给我点时间。"
蓦然望着淼淼单薄的身影,心中歉疚和感动绞作一团。单单是这样,就足以令她感激不已,淼淼对她,真的很宽容,而她,绝对绝对不会再拿谎言回馈她。
而宋梓楚,站在办公室的窗前,心中也是五味陈杂,脑海中思绪纷乱,对于淼淼,他的歉意并不比蓦然少。
不急不缓的敲门声让他暂时收回了心神:"进来",声音低沉。
陈秘书快步走上前,低头递上一份材料,恭敬地说:"boss,快递员找到了。"
宋梓楚皱了皱眉,冷声问道:"包括几年前的?"
"是的。据他们回忆,他们每次都是按照发件人电话里说的,去舒家商场的一个固定的储物柜,文件袋和费用都在里面,密码是提前告知的。第一次的时候,他们还以为是恶作剧,但因为对方的语气很严肃,报酬也给的高,所以他们才接单。之后,就顺理成章了。"不得不说,发件人处理得很小心,就连电话里的声音都是不一样的,但一直都是男人。
"电话追查了吗?"敲着桌沿,宋梓楚脑中飞快运转。这些信息,陈秘书收集起来并不难,正因为不难,所以才要层层伪装吗?可是比较奇怪的是,对方不会天真地以为他猜不到那是谁,既然两边心知肚明,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地搞这么多把戏呢?难道,真是他想错了吗?
陈秘书遗憾地说:"是公用电话亭,而且,不是在同一个地方,甚至不是在同一个区。"
宋梓楚冷嘲一声:"还真是煞费苦心。商场监控呢?"
"那个地方是死角,很老旧的商场了。"对方的周密也让陈秘书充满了挫败感。
宋梓楚不再说话,眯着眼睛,推敲着各种可能性,俊脸紧绷。
陈秘书不禁问出了心中的困惑:"boss,其实,您既然已经知道了是谁,为什么不直接……"
微微叹气,宋梓楚缓缓说道:"不亲眼看到证据,有些人是不会认帐的。"而且,说实话,过往诸多事,他不是一点歉疚都没有的。无论如何,王文清的逝去的确是给他们造成了难以弥补的伤害。除非必要,他不会跟他们撕破脸,毕竟还有淼淼这层联系在。而他所谓的"必要",就是他们威胁到了了他的人,触碰了他的底线。
淼淼虽然睡得不踏实,但也迷迷糊糊到了中午。
蓦然还在,见她醒了,期期艾艾地看着她,斟酌着出口:"淼淼,你父亲在楼下等你,他,他想跟你一起吃午饭。"
淼淼歪了歪头,不忍看她通红的眼眶,在心中长叹一声:还有一个她不得不面对的人啊。起身,穿衣,洗脸,梳头,磨磨蹭蹭。拖不下去的时候,终于准备出门。临走的时候,攥着背包带子,迟疑地回头:"你不一起吗?"
蓦然感激地笑笑,缓缓摇了摇头,声音极尽轻柔:"不了",看向淼淼的眼神中带着一丝祈求,试探性地说:"我在宿舍等你,我们一起上自习。"
淼淼握住门框的手顿了顿,暗暗呼出一口气,嘴角拉起弧度:"哦,好。"
蓦然压下眼中的酸涩,给了淼淼一个灿烂的微笑。她真的真的很感激,淼淼还愿意跟自己待在一起,即便回到原先的亲密无间还需要很多时间,但她一定会真诚地再次争取淼淼珍贵的友谊。
楼下,宋梓楚修长的指尖敲着方向盘,闭着眼睛,梳理着很多事情,面上丝毫没有烦躁和不耐。
淼淼低着头,慢慢挪向他的车,坐进副驾驶,抱着相机,不言也不语。
宋梓楚从思绪中脱离出来,笑着看看女儿低垂的发顶,柔声提醒:"安全带。"
"哦。"淼淼听话地系上,仍旧不跟他对视。
无奈地轻叹一声,发动车子上路,随口问道:"川菜?"
淼淼点点头,心不在焉地回答:"好啊。"
宋梓楚一边稳稳地开着车,一边留意着身边小人儿的神情,却只能看到她被发丝挡住的侧脸。宋梓楚的眼中难掩歉意,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样失落无措的女儿。一直以来,她那乐观积极的生活态度和善待他人的好品性,是他最为她感到骄傲的。很多事情,只要不涉及原则,她都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依旧开开心心过自己的小日子,而他,作为父亲,惟愿她安稳快乐度一生。可能正是因为了解她的单纯善良,他才笃定她可以接受自己和蓦然的感情,却忽略了需要早早给她心理准备。父亲这个角色他也是花了很长时间才能适应,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并非关怀备至的慈父,不曾一步一步扶着她走,更多时候,他都会选择站在她身后,静静地看着她摸索,等她遇到难题了,才会出现,给她指导和帮助。他希望她少一点娇气,多一点自立,比起平常父女之间的互动,他更倾向于朋友一般与她相处。转眼二十载,他给了她自己力所能及的爱和保护,可以说是问心无愧的。但是这次,他真的亏欠了她,之前,他欠她一句实话,现在,他欠她一个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