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过去的一切都可以像一本书一样摆在她面前,她会从中间的一部分撕掉,然后重新编写后续。
如果可以,她宁愿和师傅一直生活在山上,不下山。
所有的改变,是从那一件事开始。
瑄世三十二年,苍市瑾登基,而芊儿也被她的师傅,也就是天须老人送下山,回家。
在天须山上待的这些年,芊儿乖的从没有离开过山上一步,就连平时所用的必需品也都只交给沈郗陌一人打理。
可怜的沈郗陌沈大少爷就这样任劳任怨地给洛芊儿当了整整六年的奶妈,还是免费的。
还好,偶尔可以吃到洛大小姐亲手煮的……面……
洛将军唯一的女儿终于回来了!
这消息让朝中上下一片热闹。
在这个似乎男女平等的朝代里,总会有大男子主义的极度膨胀,他们企图把女人踩在脚底,可偏偏,总有出乎意料的结局。
女官的先例也有不少,更何况,朝中谁都知道,先帝是多么喜欢洛将军这个唯一的骨肉。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又与洛千金的关系那么亲密。
所有人都明白。如果不是当时洛千金出宫了,如今,坐在凤椅上,执掌凤印的便是她,洛芊儿。
虽然现在后宫之主另有其人,但没有人懵保证皇上不会做些什么。洛芊儿不会做些什么。
是被纳入后宫,或是,继承洛将军——入朝为官。
不管是哪种,都势必会成为他们前行的阻碍。
因为,她姓洛,这本身就是一喝阻碍。
苏丞相端着杯茶,茶水由热转凉。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挥手招来管家,吩咐到。
“去一趟玄王府,将玄王爷请来。就说老夫与王爷有要事相商……”
洛芊儿刚回到将军府,就有人来找她。
她实在没想到,自己平日里话不多,性格淡漠,朋友又不多,竟然还有人在她回家的第一时间找上门来。
她以为除了苍市瑾之外,再没有其他人了,可没想到的是……
“苍市光?呵,消息倒是挺快的。来将军府做什么?”
芊儿转开眼神,掩饰着那一抹失落。心底,却又很矛盾的偷偷松了一口气。
抱着手臂放松的靠在门上,没什么表情的看着他。
苍市光吐掉嘴里吊着的草根,往前走了一步,手里的扇子不客气地往芊儿的脑门上敲了一记。
“怎么了?来的不是皇兄,你很失望?你个臭丫头还有点良心没啊!本王一知道你回来就立刻抛下美人过来找你了!”
说着,把手中一壶酒塞给芊儿,“好歹本王也是和你一起从小玩到大的,你也不要太无视……哎哎哎,哎呦!洛芊儿你轻点儿!冤有头债有主。有气也得对着皇兄发呀!欺负本王……哎哎哎,你还想断了本王的手不成?”
芊儿掐着他的手腕的手指稍稍用了点力,苍市光便立刻闭上了嘴巴。
“听好,不是我跟你从小玩到大,而是你非得赖着我的,更何况也不过是玩到十岁而已;再者,你自己喝花酒喝的满身酒气,是怕回去了管家会告诉太后然后太后会骂你才来找我的,也不要说的有多用心一样;最后!你要是再敢随便对我动手动脚,我一定让你再也动不了!”
甩开苍市光的手,拿着酒转身就要走。
苍市光立刻跟在后面,嘴巴喋喋不休。
“皇兄不能来是有原因的,本王替他来都是一样的。唉,洛芊儿,你用脑子想想啊,皇兄登基也不过才过了几个月而已,皇后也才立了不过一个多月。朝中政事繁多,各种不安好心的人一堆,他忙着惩戒这个,提防那个,都已经焦头烂额的了,哪里还有空闲的功夫来看你啊,就算有功夫,也是去关心关心皇后娘娘啊,你说是不是啊……”
苍市光说的正顺溜着,突然觉得面前有股寒气缓缓升起。立马反应过来改了口。
“额,那个,那个本王不是那意思啊,你别误会,别瞎想。皇兄也是想早日把权力握住,稳住朝野,也……也是想保护你么,对吧,皇兄一定会来看你的,只不过你看着朝中……”
洛芊儿突然转身冷着一张脸,看着他。
“保护我?我需要他的什么保护?又或者,他是以什么身份来保护我的?一国之君,还是,洛芊儿的苍市瑾?”
她的眼神突然蒙上一层薄雾般的不解。
是不解,也是自嘲,也是哀伤。
是因为十岁被送出宫的原因吗?他知道这是他母后一手策划的?还是仅仅只因为,她是他的子民?
苍市光看着眼神渐渐失去光彩的洛芊儿,突然有点懵。张了张嘴,半天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芊儿轻轻一笑,“你也不知道对吧。算了。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六年了,一切早就变了。你也不用帮他说话了,我知道,他根本就不知道我今天回来。没事儿的话,就走吧,我累了。”
苍市光立刻拉住她,解释道。
“皇兄知道的!真的!真的不骗你!本王昨晚进宫,还听到皇兄说这事儿呢,他还对王公公说什么‘她爹事情一定不能让芊儿知道,把事情处理干净’之类的。”
“事情?我爹的事情?我爹都过世这么多年了,还能有什么事?哎,你知道吗?”
苍市光一脸迷茫的摇摇头。
“不知道?”芊儿一把将手里的酒塞回他怀里,手指着大门的方向,“门在这边,王爷,慢走不送!请。”
苍市光被洛芊儿‘请’出将军府,站在门口,他却突然笑了。
洛芊儿,本王真的不知道皇兄瞒了你什么事哦。
半夜里,外面下起了大雨,风刮的窗子‘咯吱’作响。
本就没有什么睡意的芊儿被吵的更加睡不着,于是下床去关窗子。
站在窗边的时候却突然愣在那里。
窗外的那株梅树下,撑着黄色油纸伞的身影。
即使隔着距离,隔着雨幕,她依然可以看到他穿着的,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一模一样的花纹的衣裳,腰上别着她以前总喜欢玩的弹弓,挂着的,是她第一次拖沈郗陌带下山的礼物。
她亲手做的一个木头的配件。
他握着伞的手细长,显瘦,骨节分明,腕上带的红色的绳子,是她临走前一天,匆忙给他编的,又亲手给他戴上的。
她看到他的眼睛,温润如墨玉,就像被投掷在温泉水里的一样,透着暖意。
跟他小时候看她的眼神一样。
他的嘴唇动了动,没有声音。可是,她知道他在说什么。
他说,芊儿,我来了。
仿佛回到八岁那一次。她的武术师傅让她去城外的马场找一匹自己的马,作为锻炼,她必须一个人去。
马场的马都那么大,而且脾气野的很,她被摔了无数次后终于逮到一匹小马驹,回去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马场在山上,天黑以后,根本看不清路。她醒着头皮下山,走到半路的时候天又突然下雨。
闪电在头顶划过,雷声也在耳边炸响,同时炸响的,还有周围的狼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