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环桥再向外大约三公里，人迹少到像是电影里面的荒郊野宅。
大约是因为距离市区太远，附近又没有什么住家，大铁门外挂着“出租”牌子的瓦顶砖房已经破旧到不成样子。
公路到了这里也就到了拐点，黄沙黑土接档，和路旁几棵已经落光了叶子的秃树一起，构成了这里全部的风景。
江宁和东子赶到的时候，刚好就看到这样的情景——
一个背影落寞的人双手插兜，一动不动地站在破房子外，向着旧房方向的样子像极了朝圣时特有的专注和神圣，一阵风过，刮起了地上浮层的黄叶，有几片叶子刮到他的头上，一触碰到头发就自行碎成了一块块，沾在他的身上，像极了被遗弃后才会有的落魄不堪。
再怎么铁骨铮铮的汉子看到这样的情景，心里总归会有某个角落被深深触动，更何况是共情能力远超旁人的江宁和东子了？
两人相视一眼，各自轻轻摇头叹气，快步走上前去，停在了刘慧中身边。
“我说老刘~也不接我们电话，一个人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不是我说你，你也太不够意思了~”江宁开口时，尽己所能让语气跳脱了些，不为别的，他只想逗刘慧中笑笑，哪怕一下都行。
刘慧中似乎并不惊讶，江宁想，那大概就是千帆过尽后该有的淡然。
即便是在眼下这种变故横生的时候，都还能尽可能保持住原本就有的风度，刘慧中其实已经做得再好不过了。
“臭小子......”刘慧中用极低的声音骂了句，然后沉默，半晌后叹道，“你媳妇儿可已经叫我一声中叔了，要是论起辈分，你该跟她一样改口的！”
江宁讪笑：“叫什么不行？您怎么开心怎么来！我们哥俩不管不顾的就这么跑回来了，您是不是总该告诉我们一声，剧场里面的人都去哪儿了？尧尧呢？她和潘雅欣怎么也不见了？”
任刘慧中再怎么淡然，冷不丁提起这茬，身旁两人还是清清楚楚看到了他眼角肌肉的细微抖动。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刘慧中到底还是深深垂眸，长叹一声：“也许，当初，我就不该支持‘面具美人’这个想法的......”
江宁的唇角抖了抖：“您怎么......”
刘慧中摇了摇头：“我不是为坤伶社鸣不平，是为戚尧和雅欣。没能保护好剧场，我占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我能力有限，不是任何人的错！可是......眼睁睁看着她的徒弟受苦，可就是我的错了......”
刘慧中口中的那个她，自然就是戚尧已故的那位师父，江宁不曾见过她的模样，但徒从师德，在戚尧的身上，江宁相信，自己早已见识过了那一位的风采和胸怀。
“我把其他演员和乐手，暂时介绍到朋友那里了，他答应会好好帮我安置他们。至于戚尧和雅欣，我看得出来，剧场这一次被查封，她们心里压力很大。
听说雅欣说要强拉着戚尧出去走走，我想着也是件好事，就没拦着。她们现在心情一定很不好，联系不上也是正常的，过后你们再打她们的电话，应该能联系到吧......”
沉默着的东子咬了许久的嘴唇，到底没能忍住问出了口：“网上传的那封律师函......”
“我们最开始也怀疑过它的真实性，可那之后我们就收到了原函。马老那边一直联系不上，要是真的在这种情况下上庭，我们未见得能有多大的胜算。是马老的儿子把他带走的，恐怕，是早就想到了事情会像今天这么发展。”
“浑蛋！”东子一下子怒了，“臭小子，糊涂啊！还不是被人当枪使？”
江宁实在不想再去讨论那个糊里糊涂的傻小子，索性闭言不思。
半晌直接转移开话题，说话时自然地转向刘慧中：“这段日子，您这边有什么打算吗？”
“走一步看一步吧！”刘慧中苦笑，“这个时代和我们那个时代差别太大了，人跟人之间的恶意远比我能想象到的还要严重，我之前以为自己考虑的足够周全，现在回想一下，我还是忽略了太多的事情。等你们联系上了她们俩，就赶紧过去看看，至于我，我还想再去跑一跑，看看还有没有人愿意出手帮帮我们......”
江宁和东子不约而同扬声：“一起去吧！”
“我有什么可担心的？没事的，她们两个姑娘，远比我要更加需要你们......”
那之后整整两天的时间，江宁和东子几乎一刻不停地拨打着姑娘们的电话，可一直提示关机，实在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的他们，索性加穿了几件衣服，直接守到了戚尧家门口。
他们不确定自己一定能等到，但无论如何都想试试。
这中间，江宁曾接到过一次谢德云的电话，电话里面的谢德云破天荒的有些欲言又止，又莫名其妙道了句歉，虽说声音极轻，但江宁还是听进了耳朵，只是放在这个关头，江宁实在没什么心思去揣度谢德云的意思。
挂断电话之后，谢德云又追发来了一条信息，大概意思是让江宁和东子放心，主办方投资方那边已经放弃了对两人追责的想法，只是两人“临阵脱逃”的事情到底是人尽皆知，还是要提早做好被各式媒体骚扰的准备。
两人当然没什么心思研究这些，毕竟事情有轻重缓急之分，而此时此刻，最重要的事情，当然是莫名其妙“失踪”的戚尧和潘雅欣。
第三天的时候，戚尧那边依然无声无息，但潘雅欣的电话，终于能够拨通了。
好不容易听到通音，东子整个人又喜又急，抱着手机就开始大叫：“雅欣！欣欣！你们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不接我们的电话？你们现在在哪里，我跟江宁回家了，现在就去接你们！”
电话那端的潘雅欣沉默了许久，突然就大哭了出来：“对不起，对不起......江宁，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我把戚尧弄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