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民益被儿子磨得直皱眉,大手在他屁股上轻轻打了一下,“闹什么呢!爸爸又不是演员!”
“嗷!”唐青宏捂住小屁股,“反正打都打了,您就满足我呗!”
唐民益看着儿子脸上逼真的可怜相,忍不住笑了一下,随后带上点玩心压低声音,脸上露出隐忍着兴奋的笑容,看起来还有那么一丝坏坏的感觉,“山人自有妙计。”
“爸爸好帅……”唐青宏要的就是这个,这是他回忆中的唐书记无人时偶尔会露出的一种自得表情。自信中隐隐带着兴奋,那双眼睛亮得连镜片都遮不住。
被儿子没脑子的乱夸,唐民益都有点窘了,伸指弹一下他的鼻头,“好了,作业拿来我检查!今天要早点睡,你明天还要上学呢。”
他正要乖乖去拿,大门就被人敲响了,门外响起马书记的声音,“小唐,你睡了没?”
唐民益开门一看,宣传科的张科长站在马书记身边,对方下午明明是去了县里,竟然这么快就回来了。
唐青宏也觉着很奇怪,张科长是虞主任的老公,这么晚了从县里赶回来,还不回自己家,跑他们这干嘛呢?
马书记探头就往他们屋里瞄,张科长也开口问,“唐镇长,马镇长在您这吗?我有工作急着跟他汇报,马书记说他出门前跟家里交代过,会来您这儿谈事呢。”
唐青宏更觉得好奇了,这事绝对有问题。马镇长为啥要跟自己老子撒谎?该不是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吧。
唐民益只好回答说:“来过,刚走。”
马书记脸色总算好看了点,问张科长到底什么重要事,还只跟他儿子汇报,书记和镇长都在这呢,有什么事直接说。
张科长人长得很老实,听着马书记的质问也笑得憨厚,“那我就跟您和唐镇长汇报吧,不过我还没吃饭呢,干脆请您二位一起去我家喝个小酒?我边吃边说行吗?”
马书记吃了一惊,“这么晚还没吃饭?这个狗|日的李书记,县委就缺你这顿饭?走走,去我家吃去!”
张科长一脸受宠若惊地推拒,“这怎么好呢?反正我爱人在家,简单做几个菜就行了,难道你们两位大领导不肯赏脸?”
马书记被激得立刻表态,“这哪能呢?都是一个班子的同志,你今天在县委肯定也受了不少气,成,咱们就去你家喝酒,也听你诉诉苦!”
唐青宏听到现在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唐民益看那两位已经说好了,也带着些微好奇心赏脸陪同。唐青宏赶紧跑上来拉住爸爸的衣角,“爸爸!我也要去,别把我一个人丢在家。你们喝你们的,我找张灿灿玩!”
张灿灿就是张科长的儿子,今年七岁,跟唐青宏正好一个班呢。唐民益一想也是,大晚上的儿子独自在家可能会怕,就把儿子带上一起去了,还提前跟那两位打好招呼,“我不能陪太久,儿子明天要上学,最晚十点前就得回家。”
张科长笑着回答道:“哪敢让您陪太久呢,也就是坐一坐,聊一聊。要是孩子睡了,我帮您把他背回来!”
几人走得不慢,镇上的街本来也小,十几分钟就到了张家附近。这人还没走进院子呢,就听到一个女声歇斯底里的大骂,还有“砰砰”震天响的拍门声,“姓马的!给老娘滚出来!我已经看到你了!妈个b的,敢做丑事就别装孙子!虞贱b,你也给老娘滚出来!你们这对不要b脸的狗男女!”
这声音有点耳熟,唐青宏悄悄掂起脚往前看,月色下那个披头散发的疯婆娘可不就是马书记的儿媳妇?
马书记这时已经整个人石化了,听到叫骂声的街坊邻居也跑出来看热闹。张科长一脸的不可置信,表情痛苦地看向马书记,唐民益和唐青宏两父子却不约而同抿起嘴角,注意力都放在了看似非常老实的张科长身上。
这位就像隐形人一样的绿帽老公,在关键时刻竟然做得一手好局。今天在县里恐怕不是去宣传科领会精神,而是深刻领会了李书记的指示精神吧。
唐民益看马书记僵着不是办法,上前一步轻声提醒,“马书记,您是不是管一管?”
马书记这才回过神来,大跨步走进张家院子,厉声喝斥自己的儿媳妇,“你不在家带孩子,跑到别人院子里来胡闹什么?有什么事情不能在家里说?”
马夫人听见公公的声音,回过头就捶着胸嘶嚎起来,“爸!他不是人!我为这个家忙死累活,他却在外面乱搞,现在还躲在里头不肯出来!张科长一去咱们家,我就觉得不对劲!跑到这窗户外边往里一看,他跟那只骚狐狸正抱一块呢!”
马书记身体晃了晃,勉强维持住大家长的威严,“你肯定看错了!那个……小张,赶紧过来把门打开!”
张科长哭丧着脸跑过来,用钥匙插|进锁孔扭了半天,声音直打颤,“从里面反锁了。”
说完这句,他也使劲拍起门来,“虞小兰,给我开门!快点开门!”
马书记眼看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实在受不了这种丑事,心里怀着对儿子最后的一点希望,把张科长往旁边一推,直接拿脚揣门。
揣了好几下,门锁终于阵亡,马夫人、张科长和马书记都冲了进去。唐民益自然不好进去,拉着儿子背过身站在院子里,唯恐有什么不好的画面被儿子看到。
屋子里那是一阵哭骂打闹之声,张科长和马夫人集中堵着虞小兰,从后门跑出去正在爬墙的马镇长被他老子从墙上硬扯下来,操起墙边的扫把狠狠地打。
马镇长缩在墙角被打得连声惨叫,等马书记打累了歇手的空档,才推开自家老子慌不择路的逃跑。反正没法从后门走了,这时也顾不得脸面,绕着墙根跑向了院门口,马书记跟在后面狂追,手上的扫把一直没丢,看热闹的人围在路旁,马镇长简直避无可避,绕着弯儿又被人群给堵回来。
人群中笑声一片,也有夹杂着骂两句的,马夫人已经揪着虞小兰的头发从屋里骂到屋外,当着众人的面连珠炮般爆脏话,“你这个破鞋!骚婆娘!千人骑万人捅的贱货,你又不是没有男人!睡别人老公很快活吧?老娘倒要看看,你这烂玩意儿到底得多少根jb才能填满,今天不把你下面那张烂b撕了老娘跟你姓!”
张科长马到功成,蹲在院子里一顿哭,哭的声音可大了,简直闻者伤心,不同情都不行。他们唯一的孩子张灿灿也从屋子里大哭着跑了出来,拼命拉扯爸爸的衣服,“爸爸,你帮妈妈!”
虞小兰被骂得抬不起头来,脸上也吃了马夫人好几个耳光,还在用微弱的声音辩解,“我们……我们是清白的!”
马夫人气得又是一个耳刮子,“清白?今天清白还是昨天清白?看你这骚样,往常被|干多了吧?隔几条街都闻得到你身上那股骚味儿!”
张科长只顾着哭,一眼都不看自己的老婆,张灿灿哭着又跑过去抱马夫人的腿,“别打我妈妈!你是坏人!走开!”
唐青宏实在看不下去,只得跑去跟张灿灿一起拉马夫人,“您别打了,骂就骂几句呗,把人打伤了是要被派出所关起来的。”
马夫人一想也是,这便放开了虞小兰,嘴里继续骂个过瘾,可那脸上也是泪水横流,骂起自家老公来声音更加凄厉,“姓马的那个杀千刀的王八蛋!老娘给他生儿子、伺候他一家老小!他还背着老娘在外边胡来!畜生啊!这日子没法过了啊。”
唐民益看儿子在这边劝,自己就出去找马书记,这事闹到现在不能再扩大了,也该劝一劝马书记息事宁人。
被马书记追赶着的马镇长找不到一个能帮忙的人,这种丑事就算是平常走得再近,这会儿也有多远就躲多远,不拦着就算不错了。他慌不择路的跑着,脚下只管往前奔,一个不小心“扑通”一声,人就栽进了臭气熏天的地方。
刚被他撞开的许主任眼睁睁看着他掉下去,顿时吓得震惊又自责,捏起鼻子就叫了起来,“哎呀,马镇长掉粪坑了!大家不要看热闹,帮帮忙把人捞起来啊!”
听着儿子掉粪坑了,看热闹的熟人也过去几个帮忙捞人了,马书记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把手里的扫把一丢,蹲在地上就开始嚎,“我对不起党,对不起组织啊!养出这么个儿子!子不教父之过,我的责任最大啊!明天就押他一起去县委辞职退|党!”
唐民益赶紧蹲在他身边,抚着他的肩膀劝了起来,“马书记,您先不要太激动。事情还没有完全弄清楚呢,还得以大局为重,您要是现在辞了职,我们这个班子怎么办?您是我们的老班长啊。”
马书记老泪纵横,把头深深埋在臂弯里,“我哪有资格做你们的班长!我连父亲都做不好!今天我这张老脸都丢尽了,哪还有脸见班子里的同志啊!”
唐民益又蹲近了些,清晰的声音就在他耳朵边上响起来,“云沟镇刚刚迎来发展机遇,您就不肯掌舵打退堂鼓?这要是在战场上,您会为了个人的脸面当逃兵吗?老书记,您冷静下来仔细想想,您要是辞了职,谁最高兴?您可别忘了,咱们的树才刚栽下,还没结出果子呢?”
马书记身子一僵,抬起头来看看唐民益,犹如醍醐灌顶般瞬间清醒了,“对!我在镇上干了这么多年,要是我不干了,你一个人顶不住那个狗|日的老李!我不能退!退了就是逃兵,我自己都得看不起我自己!”
唐民益搀住他的手臂往上抬,“来,站起来,您是家长,也是书记,公事私事都归您管!大家必须得听您的!”
马书记顺势站稳身体,把腰杆挺了起来,向前走出两步,眼睛只扫了一下正被拉出粪坑的儿子,对指挥捞人的许主任开口,“小许,这里先麻烦你了。”
接着他就跟唐民益一起回到张家院子,对还在痛哭骂街的儿媳妇吼了起来,“别嚎了!嚎丧啊?你男人都掉粪坑了,快把人弄回去搞干净!家丑不可外扬你都不懂!闹得鸡飞狗跳的人家就同情咱们了?人家是看马家的笑话!糊涂啊!你这么闹,是真想跟他离婚?要真想离你跟我说,老子今天就给你做主!”
马夫人被公公训得头都低下去了,听到最后那句才哽咽着回话,“我、我不想离……我还有儿子,您和妈对我也好。”
马书记沉着脸点点头,“既然不想离,就不要再闹了,其他事我来给你做主。你先把你男人弄回去,外人都在看笑话,你这么一搞谁都不用做人了,唉!”
马夫人回味了一下公公的话,这会儿才回过神来,“您说他掉哪了?哎哟,他没事吧?”
马书记被这时候还慢半拍的儿媳妇气得直跺脚,“快去!少他妈罗嗦了!”
马夫人撒腿就跑,找她臭不可闻的老公去了,对于这样一个终身生活在小镇上的女人来说,就算再臭、再烂,那个男人也还是她的天。
虞小兰失了魂般坐在地上啜泣,把整个身子和头都缩得紧紧地,只有她的儿子张灿灿哭着安慰她。张科长看到马书记过来,痛苦万状地开始捶墙,嘴里嚎着“丢人”、“没法活了”之类的话,并不厉声斥责他的妻子。
站在张灿灿身边的唐青宏已经盯着张科长看了很久,这个男人可真够黑心的,虽然出身迥异,手腕之狠比起他那个亲爹都差不了多少。这个人不仅狠,还能忍,明知自己的老婆跟马镇长那档子事,竟然长期隐而不发,一直等到李书记找上他才一击必杀。经过这一晚,他可以正当名分地作为受害者跟老婆离婚,马镇长的仕途就此走到头,李书记那边肯定还给他许了好处。
这场精心策划的抓奸事件里,他对妻子没有情分,对儿子没有怜惜,甚至对自己也毫不手软,公开把那顶绿帽戴得牢牢地,只为走上那条政治的坦途。即使虞小兰出轨在前,这样一个男人还是让人不寒而栗。
唐民益也紧抿唇角看向那位张科长,但眼神只是略一停留就回到马书记身上,对马书记低声说:“虞主任明天就暂时休假吧?给她一点时间处理家事。”
马书记尴尬又痛心地看着虞小兰,想了半天才长叹一声,“我就不怪你了,这事主要是我儿子的责任。你好好休息吧,这几天就不要来上班了。”
虞小兰完全没有想到,这个关口马书记和唐镇长还能给她留下一点尊严,终于大声痛哭起来。
闻讯赶来的虞小栓跟爸妈一起冲进院子里,紧紧抱住姐姐轻声安慰,听着姐姐哭声渐渐变小,人也清醒了一些,就把姐姐扶了起来,让爸妈先陪她进去缓一缓。他瞄了眼帖墙而站的姐夫,回头对唐民益和马书记道谢,“多谢两位领导,我姐就交给我了,你们放心回去吧。”
唐青宏还在耐心哄着哭泣不止的张灿灿,对这个可怜的小男孩低声交代,“灿灿,跟你舅舅一块进去,好好跟着舅舅和妈妈,知道不?你爸……正伤心着呢,你不要去烦他。”
张灿灿抽噎着点头,乖乖伸手拉住了舅舅的衣服,“嗯,我不烦爸爸。”
虞小栓牵着外甥的小手,对姐夫就只说了一句话,“张科长,我们马上就走。”
等唐民益带着儿子跟马书记走出张家院子,不出几步就听到背后虞小栓安慰姐姐和外甥的声音,“姐,灿灿,别哭了,咱们回家。姐,不就是离婚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咱就不做那个官了,回家种田也挺好,村里正在搞人工养殖培训呢,我们都去报名!有钱比什么都实在!”
马书记听得揉眼睛,又跟唐民益感叹起自己那个混账儿子,“冤孽啊……真是害死人了,这虞小兰怎么就看上他了呢……唉。我那个儿媳妇也是,闹成这样还不想离婚,以后两口子怎么过啊。”
唐民益对他们的家事不好插嘴,只得多提公事,“您也别太操心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倒是明天上班您还得打起精神啊。马镇长肯定明天也要休息,班子里的工作还得靠您主持啊。闹得这么大,县里估计也得来人,县领导不会对这事不闻不问的。”
马书记脚步一停,脸上的羞臊在月色下看得清清楚楚,“哎哟,是啊,这么大的作风问题,纪委肯定得管。我哪有脸不辞职啊,刚才我都没敢看小张,我们家对不住他啊,我也得感谢他今天没跟我闹,他才从县里赶回来,就……唉,这一闹都忘了问他要说啥事了!””
唐青宏在旁边听得都想冷笑了,这就是卖了人家,人家还给他倒数钱。唐民益听到儿子鼻子里那声轻哼,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又对马书记劝道:“您可得公私分明啊。县里派人来是合理的,事情总得查清楚嘛,这也是组织对我们干部的爱护,您只要事先不知情,就犯不着心虚。您如果自请辞职,那就是主动承认这事您有直接责任了?照这么说,您还真的什么都知道?就是护短不肯去管?”
马书记被这么一激,脸都涨红了,“小唐,你可别血口喷人!我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哎呀,连你都怀疑我,我、我……”
唐民益表情严肃,也站住脚正视马书记的脸,“我没有怀疑您,我只想对您说,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是您的责任就是您的,不是您的责任,您也别往自己身上揽,否则咱们这个班子就摘不清楚,可能要全军覆没了。连您这个掌舵手都顶不住,不是自己的事也乱认,那您让下面的人怎么办,还怎么做事?您是我们的老班长,是大家眼前的一杆尺、一盏灯啊。”
马书记认认真真的听,把唐民益的每一个字都听到了心里去,脸上的激动和羞惭逐渐淡去。走到分叉路口,马书记对唐民益挥挥手,“我会挺住的,小唐,你也要做我的坚实后盾呀!”
唐民益点点头,也对老书记挥了挥手,目送对方挺直背脊走了老远,才转回头带着儿子继续往前走。
今天晚上的冲击太大,唐青宏忍了又忍,实在没有忍住,“爸爸,我想……”
唐民益偏头看向儿子,那双大眼睛里仿佛有千言万语想要向他诉说。他原本不该让儿子见到今晚这种场面,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太残酷太成人,但是既然已经被儿子看到了,而且还参与其中做得很好,那么他也应该给儿子一个倾诉的机会。
“说吧,你要是不说,晚上该睡不着了。”
唐青宏感动于爸爸的体贴,捏紧爸爸的手斟酌言辞,“张灿灿真可怜……他爸不是好人。”
爸爸低低嗯了一声,“还有呢?”
“马爷爷也很可怜……他不会被李书记借题发挥给撸了吧?”
爸爸平静而坚定地回答他,“不会。”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起晚了点……昨天是不是评不上啊,啥时候是头,这都抽了大半月了。进后台也是不停的502,503,尼玛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