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发了话,沈云漪和沈文浩自然从善如流地停了下跪的动作。
没多久,就有宫人搬来了三张椅子,待沈云漪等人坐下后,又有宫人端来了切好的甜瓜,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用牙签戳着,放在晶莹剔透的水晶盘上。
沈云漪和沈文浩谢过太后,便吃起了甜瓜。
这个季节的甜瓜还是很甜,汁水充足,甜瓜切开前是用井水凉过,所以吃着很是舒坦。
太后打量着沈文浩和沈云漪,轻轻点了点头,“这是你家的那对龙凤胎吧,你家老三之前是去江南了,他们也跟着一块儿去了。算算也有三年多没见了,两个人出落得是越发好了,也越来越有灵气。”
定阳长公主笑着看了眼沈文浩和沈云漪,接着对太后道,“母后的话跟张嬷嬷可是差不多,可见我这两个孙子孙女真的是疼,惹人疼。”
太后忍俊不禁地伸手拍了下定阳长公主,“你可真是够会往自个儿脸上贴金的。不过你这两个孙子孙女的确是不错,是好的。”
萧可卿似是不满太后对沈文浩和沈云漪的夸奖,在太后看不到的地方狠狠剜了眼两人。
沈文浩的眼睛立即瞪得跟铜铃似的,凶狠无比地反瞪回去。
沈云漪不瞪萧可卿,用牙签戳了一块甜瓜,放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对着萧可卿笑,笑得那叫一个灿烂,眼睛都弯成了新月。
萧可卿没被沈文浩的瞪视气到,却被沈云漪的挑衅气到了,握着扇子的手陡然一紧,呼吸也沉重了两分。
别看定阳长公主正在跟太后说话,就没注意别人,她自是发现了萧可卿和孙子孙女之间的小交锋,眼神倏地一冷,“惠淑这是做什么呢?是不欢迎我这个姑奶奶?所以故意摆脸子给我看?”
见定阳长公主冰冷的视线看过来,萧可卿慌乱地低下头,可怜兮兮道,“姑奶奶这说的是什么话,我最敬重您不过了,能见到您,我心里高兴得很。”
定阳长公主嗤笑,“你那可不像是高兴。不是给我脸子看,那就是给浩儿和云漪了?他们两个又是哪里得罪你了?说给本公主听听,本公主替你做主如何?”
太后见萧可卿低着头,可怜巴巴,心里不由心疼,嗔了眼定阳长公主,“你这当长辈的,对小辈如此严厉做什么?看把孩子吓的。”
定阳长公主没顺着太后的话下台阶,反倒是发作起来,“民间的有些话可真是说得好啊!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都嫁出去几十年了,都是当祖母的人了,早就不是母后你的亲女儿了!现在您的曾孙女在您心里的分量都比我重。”
太后有些诧异地坐直身子,真的是诧异,这样的事情以前也有,定阳哪次不是笑笑就过去,这一次为何发起火来?
“看来我以后是不用再到慈宁宫了,免得母后看到我这不孝的女儿生气。也免得我年纪一大把了,还要受小辈的气!母后就好好跟您最疼爱的曾孙,曾孙女说话吧。我这讨人嫌的也不继续留着碍人眼了,这就走了!”
眼看定阳长公主要起身离开,太后忙抓住定阳长公主的手腕,半是无奈半是妥协,“要哀家说,还是你当太后吧,看你这脾气大的,一句话不对就发作,都敢给哀家这个亲娘脸子看,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
要是别人听到这话,定会诚惶诚恐地下跪求饶,不过定阳长公主不会!
定阳长公主就势重新坐到椅子上,瞥了眼抬起头,脸上全是慌张的萧可卿,嘴角一勾,“我这哪里是发脾气啊。我这样不受宠,都被小辈甩脸子的没用东西,配发什么脾气啊。”
太后一听,两侧的太阳穴“突突”地跳,这是她唯一的女儿,也是从小宠到大的,别看都当祖母了,但不还是她的女儿,哪里有不心疼的。
太后松开了抓着定阳长公主手腕的手,叹了口气,说道,“你是哀家唯一的女儿!皇上唯一的同胞亲妹妹,是大楚最尊贵的长公主!谁敢给你甩脸子,谁敢说你不受宠?哀家和皇帝都饶不了他!”
沈云漪在一旁瞧着定阳长公主发作,看向定阳长公主的眼神不由愈发崇拜,她祖母就是威武!不愧是她沈云漪的亲祖母!
萧铭比萧可卿要能认得清形势多了,忙笑着道,“姑奶奶见谅,可卿被宠坏了,但是绝对不敢对姑奶奶不敬。是可卿难得见到两位表兄表姐,心里高兴,一时间有些没能控制住情绪。”
定阳长公主似笑非笑地看向萧可卿,眼里的通透精明似是让她无处躲藏,心里的那点小心思更像是晒在阳光下,“一时间没能控制住情绪?这情绪啊还是得好好控制才成。人啊,得记住自己的身份,得看清自己几斤几两,别以为仗着谁的宠幸,就真的能目中无人,不可一世了。”
太后看了眼定阳长公主,哪里不知女儿这话是说给她听的,这女儿真是被宠得没什么不敢说的。
萧可卿在齐王府受宠,在宫里,太后和明康帝也宠着她,早就养成了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心态,何时被人如此奚落过。
偏生奚落发作她的人是定阳长公主,当最大的靠山太后也不站在她身边,萧可卿除了低头还能如何?
萧可卿委屈巴巴地认错,“姑奶奶,可卿错了。我是见到表兄和表姐两个,太开心了,一时间情难自已。”
沈云漪和沈文浩不约而同地扁扁嘴。
沈云漪笑着道,“惠淑郡主,我和兄长与你也是多年不见。故而这一见到你,也是十分的情难自已。没事,咱们都情难自已,就互相理解吧。”
萧可卿还打算事后找太后告状,说沈文浩和沈云漪故意给她摆脸子瞪眼睛。谁知沈云漪把一切都归到情难自已上去,这让她事后如何告状?
见萧可卿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沈云漪心里大呼痛快,她以前没跟萧可卿打过交道吗?能不知道萧可卿喜欢事后告状打小报告的德性吗?沈云漪太清楚了!
定阳长公主哪里能不清楚沈云漪的那点小心思,见她唇边那抹狐狸似狡黠的笑意,忍不住笑出了声,“是啊,都年轻,可不是情难自已。”
太后到底心疼萧可卿,见她气得不行,便道,“江南新上贡了一批首饰。哀家年纪大了,不适合戴那些年轻人戴的。可卿你年轻,那些首饰就给你了。”
萧可卿顿时高兴起来,得意的眼神不由扫向沈云漪,想从她的脸上看到羡慕嫉妒恨的表情。
结果却是让萧可卿失望了,沈云漪连眉头都没动一下,她想象中的羡慕嫉妒恨更是不存在。
定阳长公主不舒服了,“母后难道就只疼曾孙女?不疼外曾孙女的?这也未免太厚此薄彼了。”
太后无奈道,“忘不了你最疼爱的亲孙女!哀家这儿还有一匣子圆润明亮的南珠,年轻姑娘戴着更好,打珠钗也好,串成手链,项链,或是打耳环都行。”
定阳长公主这才满意了,“我就知道母后最不会偏心了。不过云漪和浩儿是双胞胎,这光赏了云漪,不赏浩儿一些东西,这不好吧。”
太后看向沈文浩,想了想道,“你这孙儿一看就是文采风流之辈,哀家赏他上好的趣÷阁墨纸砚一套,以此勉励他好好用功读书。”
沈文浩的表情立时有些古怪,沈云漪则是暗暗在心里偷笑,她的二哥最不喜欢读书了。
定阳长公主也深知沈文浩的性子,笑着道,“趣÷阁墨纸砚还是算了。我这孙儿啊,更喜欢舞枪弄棒,倒是一点儿也不像他父亲。”
太后有些吃惊,打量起沈文浩,见他虽然打扮得一派风流富贵相,长得确实颇为健硕,眉眼间一片刚毅勇武之色,“不像他老子,是随了他祖父。当年女婿也是战场上的一员虎将啊。说来女婿的四个儿子倒是一个也没随他。”
沈国公沈家安吃喝玩乐是一绝,不过在沈锐和定阳长公主的眼皮子底下可不敢做什么出格的。
已经去世的沈家全就不说了,生前也未对习武有什么兴趣。
沈家航和沈家行两个都是文官。
沈文浩一听太后说他像沈锐,当即停了停胸脯,豪情万丈道,“启禀太后,我一直以祖父为目标,将来我也要征战沙场,护我大楚河山,将那些狼子野心之辈通通赶走!”
太后来了几分兴致,笑着对沈文浩招了招手,“孩子,你来哀家这边。”
沈文浩起身,坐到了太后身边。
太后打量着眼前的沈文浩,又看了看定阳长公主,语气里含着怀念,“哀家还记得当初你祖母小时候,那时候她年纪比你还小,也就八九岁的样子。你祖母来找哀家,仰着头说,她以后要当女将军,保家卫国,征战沙场。没想到几十年后,她的孙儿说了跟她差不多的话。”
定阳长公主一愣,几十年的时间真的是太长了,消磨了太多人和事,有些记忆也变得模糊起来。
随着太后的话,定阳长公主想起了当时只有八九岁的她,那时候她好像真的做过这样的事。
“亏母后还记得,小孩子家家说的孩子话罢了,有什么好记的。”
太后意味深长道,“当父母的,自是会记得孩子的一点一滴。你虽说没能当女将军,不过好歹嫁了个国公将军不是,也算是弥补了你的遗憾。”
太后浑浊的老眼里浮现出丝丝怀念之色,很快回过神,继而对沈文浩道,“哀家记得皇帝那儿有一把西域进贡削铁如泥的匕首。哀家待会儿就派人跟皇帝讨了那匕首送你。”
身为男人谁会不喜欢削铁如泥的宝刀,沈文浩自然也是喜欢的,眉飞色舞地道谢,“多谢太后。”
萧可卿见沈文浩得了太后另眼相看,嘟着嘴巴拉过太后的胳膊撒娇,“太后,表哥得了您的赏赐,可哥哥还什么都没有呢。太后可不能偏心。”
太后的确很宠爱萧可卿,拍了拍她白皙柔嫩的小手,安抚道,“哀家不偏心。皇帝那儿还有一把宝弓,想来正适合你。到时候哀家也一并讨来赏给你了。”
萧铭立即道,“多谢太后,我就知道太后疼我。”
沈云漪扁扁嘴,萧铭和萧可卿这两兄妹没其他本事,哄太后的本事倒是一等一的,瞧把太后哄得眉开眼笑,眼底的宠溺之情几乎要溢出来。
这时,有一宫女进来禀报说是郑王来给太后请安。
沈云漪眉头一挑,心道表哥来了。
太后在听到萧景来请安时,含笑的眉眼立时拉了下来,双眼深邃,里面的情绪晦暗难辨。沈云漪却从太后的眸子里看出了深深的厌恶。
沈云漪其实不懂,萧景跟萧铭兄妹明明都是先郑王一脉的后人,为什么萧铭和萧可卿两人受尽太后的宠爱偏疼,而萧景别说冷待了,从小到大,萧景在太后这里每每都要被糟践一番。
过了片刻,太后淡淡的声线响起,“方才说到哪儿了?继续说啊。”
定阳长公主动了动嘴巴,似是想开口,不知想到什么,最终还是闭口不言。
萧铭和萧可卿两个继续方才的话题,你一言,我一语地哄着太后。
沈云漪见状,眸子微微睁大,太后这是要完全无视萧景,任由他等着了?
沈云漪眼珠子一转,心里有了个好主意。
沈云漪时不时转头看向门口的方向,眼神又急又担忧。
沈云漪连着转了好几次,自是引起了别人的注意。
萧可卿想到方才被沈云漪将了一军,吃了大亏,有心报复回来。
萧可卿眼波一转,想起沈云漪和萧景的关系极好,猜到沈云漪此刻的异样怕多是为了萧景,心里不由拿定了主意。
“表姐这是怎的了?老是朝门口看,是在看什么?还是在担心谁啊?莫非是在担心郑王?”萧可卿意味深长的声音响了起来。
沈云漪眼底飞快闪过一丝喜色,面上却透出不安,“是啊。我在江南时,若非郑王表哥挺身相救,我差点就一命呜呼。郑王表哥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想我自回到京城,还不曾见过郑王表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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