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不起眼酒楼的包厢内,两身着普通衣裳,瞧着没什么身份的两个男子正围着一张方桌,面对面坐着。
隔着一座绣梅兰竹菊的四扇屏风,婉约能见一女子正在素手抚琴,美妙悦耳的琴音从女子的指尖流泻而出,让人好似能看到江南明媚婉约的春景,又好像欢快的鸟儿在吱吱啼叫,不由令人心旷神怡。
如此琴音并没有令围坐在方桌的两个男子的心情明媚舒朗两分,他们的脸色不约而同有些阴沉,年纪大的男子一手紧紧抓着酒杯,似要将手里的酒杯捏碎。
两个男子正是殷方和仇潘。
不知过去多久,还是仇潘率先打破了难言的沉默,低声道,“殷老板,不是我说,这一次你实在是太不小心了。怎么就没能管好底下的那些下人,让他们清楚什么可以说,什么不可以说。”
殷方的面容瞬时扭曲,五官在这一刻好像都被挤错了位置,耳边响起的悦耳琴音更是令他心头烦躁不堪,将他心头的怒火陡然又往上勾了好几分。
殷方阴沉着脸,摆了摆手,“让那女子下去。”
很快屏风后的女子停止了弹奏,琴音戛然而止,没过多久,女子便抱琴离开。
殷方运了运气,随即无奈叹息,一脸惭愧,“这一次的确是在下的过错。是在下没管好手下的人,让他们在外胡说八道。听说这一次倒是连累了仇公公,这让在下愧疚不已啊。”
仇潘似是想到了什么不高兴的事,双眸一冷,继而像是无可奈何,手里把玩着小巧玲珑的白瓷酒杯。
白瓷酒杯摸着润如白玉,无一丝瑕疵,早已被仇潘的手给焐热了。
“殷老板严重了,咱们俩的关系还谈什么连累不连累。那位范大人就是一条疯狗,却咬不了人,只是那狂吠声着实是叫人心头不喜。”
殷方对着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即捧着一雕海棠花的红木匣子上前,接着打开匣子,只见匣子里全是一颗颗圆润莹白的珍珠,似将有些暗沉的房间也给照亮了两分。
仇潘眉眼一动,伸手似是要抚摸匣子里的珍珠,不知想到什么,伸到一半的手又重新收了回去,“果然是好东西。”
“这是给仇公公的赔礼。”
仇潘叹了口气,状似无奈,“殷老板有所不知啊。就上次你给我的那些玉石,都被范大人抓着说了我许多不是。这会儿我要是再拿这些珍珠,到时候怕是——”
殷方忙道,“仇公公这说得是哪里话。这些都是我孝敬宫里的殷贵妃娘娘的,只是请仇公公你转交。仇公公帮了我如此大的忙,别的不说,给点辛苦钱总是应该的。难道在下就如此不懂规矩不成?”
仇潘这才笑了,对着他身后的人一使眼色,那人很快上前盖上了匣子,然后接过,又退到仇潘身后。
见仇潘收下了珍珠,殷方阴沉的脸上总算露出了微微的笑意,“接下来的事还得请仇公公多多帮忙才是。”
仇潘叹了口气,一脸无奈,“殷老板,你说咱们是什么关系?若是能帮,我如何会不帮你。可你也知道如今是个什么情况啊。自从出了暗投的事,那位范大人盯我可是盯得越发紧了。我是动辄得咎啊,若非我还有那么一点脸面,那位范大人怕是都想将我直接抓了下大狱。”
听仇潘提起范平囯,殷方刚刚上扬的嘴角又倏地落下,眼底时不时有阴光闪烁,咬牙切齿道,“那位范大人,在下也听说过,脾气可真是大啊。”
殷方不想多提范平囯,只对仇潘道,“仇公公的难处,在下自然是知道的。仇公公放心就是,在下自然不会为难仇公公,只希望仇公公心里是向着在下。其实向着在下,也就是向着宫里的殷贵妃娘娘还有安王啊。”
仇潘了然一笑,停下了把玩酒杯的动作,亲自为殷方倒了一杯酒,紧接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举起酒杯向殷方敬酒,“殷老板的意思,我全都明白。我这心里向着的是谁,殷老板还能不知吗?”
殷方得意一笑,端起酒杯,同仇潘一碰,视线相对间,两人好像隐隐达成了什么协议。
转眼就到了择选药铺的日子。
那一日天朗气清,天空澄澈碧蓝得好像被雨水冲刷过,白云飘飘,吹来的春风温暖宜人,就像是江南姑娘精心保养的纤纤素手拂过人的脸颊,只让人感受到了无限的温柔缱绻。
择选药铺的地点就定在了知府衙门不远处的一处地方,那里早几日前就被官府的人圈了布置场地。
在临时铺就的高台上,沈家航,仇潘和范平国各自穿着官服,从左到右依次坐在太师椅上,头顶上有深蓝色的麻布制成的伞盖着,将他们笼罩在阴影之下。
这一次择选药铺前些日子就已经进行了一番遴选,最后只剩下至善药铺和至仁药铺,因此今日就是要在至善药铺和至仁药铺之间再选出一个。
至善药铺的东家殷方穿着一件棕色直缀,脸上挂着势在必得的自信笑意,轻蔑的视线时不时掠过他身旁离得不远的田志新。
田志新今日穿着一件白色锦袍,年轻的脸上有着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沉稳,就像是活了大半辈子的老人,早就将所有的喜怒哀乐皆一一隐去。他的背部挺得直直的,整个人像是一柄出鞘的宝刀,锋利无比,像是能劈山镇海,蕴藏着惊人的力量。
四周每隔五步就有佩刀的衙役守着,围观的百姓则是在规定的区域内待着,不能跨过地上用朱砂勾勒出的一条又粗又长的红线。
今日来看热闹的百姓不少,人山人海,远远望去,就像是密密麻麻,五颜六色的小点。
好在人虽多,但是沈家航早就派了人维持秩序,以免发生踩踏伤亡事件。
百姓的骨子里还是有些惧怕官员,没有谁会无缘无故非要跟官府的人作对,故而一个个都还是很老实守规矩,偶有几个不服气,骨子里有些野的,也早就被敲打了,缩着脖子,不敢闹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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